歧路无归 第一百零七章：宝儿，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萧宝儿愕然转过头看向萧琰，虽然她的眼睛已经不能视物了，但这样白茫茫的雪景下，她还勉强可以看到他的满头白发。

  只是一开口，喉咙像是被刀割掉一般，嘶哑的像耄耋之年的老妇，“你到底对叁哥做了什么？”

  她嘴角的血还在流……

  她在为别人痛不欲生。

  这一切通通与他无关。

  一个人只有失去了在乎的一切，她才会漠视自己的生命。

  而她在乎崔叁的程度，远远超乎了萧琰所想象的，甚至已经超过了她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认知，从未如此清晰的刻画在萧琰的脑子里，他除了眼睁睁的看着，没有一点办法，他没有办法阻止萧宝儿的心。

  这样安静的雪夜，萧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声都在竭尽全力发出痛苦的嘶吼，嫉妒的发狂。

  放手吗？

  或许放手了，他就不会再这样疼了。

  可是他能做到吗？

  他想象不到没有萧宝儿的往后，他该怎么活下去，失去她的那叁年，便已经让他发狂分裂了两个人格。

  就这样痛下去吧，至少他还能得到她。

  这样恶性循环的自虐，让萧琰的眼底燃烧着可怕的执拗，有种妖艳凄厉的美感，近乎决绝，像是飞蛾扑火，不问归路。

  他没有接萧宝儿的话，而是卑劣无耻的说道，“乖乖回去吧，此生，你哪也去不了，只能在我的身边，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手。”

  她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烈火焚烧一样，剧烈攻心的疼让血再次涌上了喉咙，满口鲜血，“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吧，完整的还给我。”

  明明他的手上沾了无数条人命，淌过无数人的血，只是当这血是从萧宝儿嘴里不断涌出时，他忽然惊觉可怕，藏于表皮之下肮脏的灵魂开始堕落，沉到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他的脑袋都麻痹了，抓着萧宝儿死死地将她的头按在怀里，胸膛剧烈起伏，那么强烈的心跳撞在她的耳膜，每一次撞击都沉重的好像要击溃他的躯壳。

  他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别的男人，他要打碎她全部的希望，让她再也不敢再有一丝妄想，萧琰俯下身贴在萧宝儿的耳边，残忍的说，“还给你？怎么还？他的每一片沾着血的血肉都喂了野狼，连尸骨都打碎了，洒在了乱葬岗，还不了，永远也还不了，他连轮回都入不了，你，永生永世也无法与他相见……”

  萧宝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的，只是当萧琰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她已经拔了头上一只长长的玉簪，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胸膛。

  她只模糊的听见自己愤怒地嘶吼声，“去死吧！”

  那一下，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那么长的玉簪几乎全部扎进去了。

  这是她第二次杀他，而她扎进的胸口正是她第一次用匕首所刺的部位，萧宝儿知道区区一个玉簪要不了他的命，可上次匕首扎进的地方已经给他胸口留下了后遗症，同样的部位不能再受二次伤害了，否则很容易就会要了他的命。

  而她，恰恰就是想要他的命。

  她本想找到叁哥再来给他报仇的，可萧琰连她最后一丝希望都毁了，什么都没有了……

  呼啸的寒风狂躁地卷着大雪而来，好似从野兽喉咙间迸发出的凄厉悲鸣，透支着少的可怜的温暖。

  萧琰颤抖着嘴唇，全身绷得紧紧的，安静纹丝不动的站在萧宝儿面前，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那种安静，好像死亡一样。

  他良久地看着萧宝儿，哪怕他的胸口在疼，在流血，他似乎还不敢相信，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膛，而她依旧保持着手握发簪刺出的姿势，没有改变。

  他的心，痛到无以复加，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萧宝儿，湿润的眼里只剩绝望的无力感，呆滞的问，“为什么？”

  她的舌头很软，但对萧琰而言，却是最锋利的刀锋，“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萧琰委屈的红了眼，声音哽咽到轻颤，“所以，你要杀我，不过短短叁年而已，他对你就那么重要？那我呢？萧宝儿，那我呢？我算什么？我们的十年算什么？我们的安风又算什么？我们对你来说就那么微不足道，随时可以抛弃，是吗？”

  这等待太过绝望，永远不可能得偿所愿，可是他还是站在原地傻傻的等她，最终他委屈的控诉也只是换来了她的沉默，沉默的默认。

  萧琰的心跳一点一点变得微弱，她的玉簪不仅刺进了他的胸膛，也把他的五脏六腑一并挖去了。

  他觉得身体像缺了一个大洞，寒风一阵一阵的往里灌，可是他却连疼的感觉都没了……

  萧琰的脸苍白的可怕，通红的眼睛碎成一片一片，干涩的声音被绝望束缚成灰烬，“可是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啊，明明是我把你养大的，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只是拿回去属于自己的东西，哪里错了？”

  他完全感受不到玉簪扎进的地方有多疼，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疼的快疯了，满脑子都是他的宝儿不要他了，他的宝儿要杀他。

  血腥的味道，在空气里越来越浓烈，几乎将两个人都笼罩了起来，那种味道，像是充斥在萧宝儿嘴里那么黏腻恶心，刺得她几乎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发簪。

  “你错就错在，不该把自己的痛，全部都发泄在叁哥身上，他是无辜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他本该在桃花村无忧无虑的生活一辈子，却因我无意中的闯入，就要承受你的千刀万剐。”

  萧宝儿的内心充满了尖锐的隐痛，就是流尽眼泪也无法使这种痛苦减轻，“萧琰，至始至终你都不明白，让我离开你的从来不是叁哥。”

  “是你！是你亲手把我推开的！”

  盘回在萧琰脑海里的那些话，在这一瞬间碎成了齑粉，已经在喉咙里迂回的声音，最终也只化作一缕淡不可闻的叹息，一瞬间消失在了风里。

  他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前世今生的因果轮回，他想，这一生止步于此，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他只是不明白，“宝儿，我们这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样说着，他又向前挺进一步，而萧宝儿手中握着的玉簪向他的胸膛刺得更深一寸，滚烫的鲜血瞬间从他胸膛疯狂的涌出来，那血顺着冰冷的发簪浸透她的手，然后落在了冰冷的雪地。

  可是萧琰好像感受不到胸口的疼，一如往常一样，慢慢地俯下身，伸手抱住了她，亲昵的模样，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仇恨，也没有那扎进他身体里的发簪。

  他把头埋进了萧宝儿的颈窝，贪婪的汲取她的味道，复又模糊的说道，“宝儿，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原本只想要你爱我。”

  他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爱到把心都掏空了。

  萧琰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凄凉的笑意，“可是到最后，我却让你恨之入骨。”

  她努力睁着空洞的眼睛望向萧琰，可无论她怎么看，虚空又模糊的视线里也只有他的满头青丝，每一根都为她而生的青丝白发。

  她的心不是没有动容，可是她不能了，她只能把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吞下去。

  她缓缓地松开了玉簪，抬起手轻轻地摸着他的青丝，像是对他生命最后的怜悯，艰难的从她灵魂深处抽出一丝一缕温柔，“阿琰，你知道吗？只差一步，一步！我就原谅你了，我原谅你有过盈双，有过赵簌簌，还有那个孩子，只差一点，一点，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的。”

  她低下头不再看萧琰，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可事实是她早已泪流满面。

  “可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

  她说完这句话，萧琰就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萧宝儿身上，可她瘦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撑起他高大的身体，几乎瞬间萧琰将萧宝儿压在了雪地。

  萧琰修长的手指撩起她凌乱的发丝，然后深情的吻着萧宝儿，可他的手却毫无征兆地掐着萧宝儿的脖子。

  耳边，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宝儿，我不怕死，我只是害怕失去你！如果我的死，可以让你不再痛苦，我愿意的，可是我也绝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宝儿，你得陪着我，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得陪着我。”

  他的力道不断加重，可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的温柔，甚至比起过去那些还在相守的时光，那些他们曾经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直到白头的时光里，更加温柔。

  就如同小时候一样，每次她一害怕，萧琰就把她抱在怀里慢慢地哄她，“宝儿，不要怕，很快就不疼了，这样你就可以永远陪着我了。”

  而萧宝儿，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一丝抵抗，随着他的力道慢慢加重，她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她的眼睛彻底黑成一片，再也看不到萧琰的模样，在生命最后一刻，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萧琰滚烫的泪水一滴连着一滴的落到她的脸上。

  在这最后的一点温暖中，她缓缓地闭上了眼……

  那一夜的雪下的格外的大，是那一年，盛京最大的一场雪。

  这两章我想了很久，总觉得不尽人意，所以断断续续写了几天，写的自己很压抑，算是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