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坐在院子里乘凉到晚八点多才准备回房。
等天气再热点,我要到院子睡。容遥嘟囔道,又问容与:你在外面睡过吗?
容与脑海闪过初二暑假去美国夏令营的事,但很快摇头甩开,对容遥摇摇头。
过两天带你到外面睡,凉快,还能看星星,就是蚊子多。容遥抱怒道。
过两天爸爸给你弄个蚊帐罩。容爸自晚饭过后,笑意就没落下,时不时看眼容与,眼底都是笑意。
谢谢爸爸!
谢谢爸爸!
哎,好,好。
容爸高兴得呵呵直笑,被容妈推了一把,这才赶两个孩子去睡。
两个大人回到屋,想到今天的事一时也睡不着,开始聊起来,聊着聊着,容妈妈又哭了,总觉得孩子命苦,她对不起孩子。
容爸抱着人安慰几声,好不容易把人哄好,这才睡去。
此时,一名身材修长的少年背着背包,披星戴月走进院子。望着熟悉的地方,用尽最大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崩溃,却也是紧咬着牙关,双眼逼得通红。
他终于回来了。
第6章 容与:再见应荀
应荀并没有回主屋,而是急切走向旁边的屋子,却在伸手推门的那一刻迟疑了。
他在害怕。
两天前他重回到这个时代就在害怕,他本想当时就回来的,可是他又想到前世容与就是在第二天晚上回到北京,按理说,那时他已经坐上前来北京的火车了,这让他不得不安耐下来。
应荀上辈子活到五十多岁,在商场几经沉浮,无论面对什么,早能泰然处之,然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要事关容与,他就无法冷静下来。所以在前天爸妈让他一起去外公家里时,他为了留下来,直接与他们发生冲突。
他知道的,他离开这个宅子后,容与就会回来,他会淋雨着在门口跪一天一夜,求着应家人让他进门。
他肆意飞扬的容与,就在那一跪消失了。
双手紧攥成拳,青筋浮现在手背,额头小心翼翼抵在破旧的木门,应荀牙关咬得咯吱响。
他不知道这一世为什么不按上辈子走,容与没有回到应家,可他知道,他的容与一定在里面。
应荀在门外站了许久才缓过情绪,伸出手推了推,里面被门闩插上了。
应荀愣一下,他记得上辈子,容与从不锁门的。
不过想到现在院子没门,又是农村,可能容与怕贼。
应荀并没想敲门,而是绕过去,走进小树林,穿过短短的小路,来到一个窗户前。这是房间的窗,以前应荀经常从这里偷偷跑到发小家看电视,窗闩都被他拔了。
希望容与没来得及发现。
现在已经凌晨,应荀动作不敢大,小心翼翼碰一下窗,松的。扣着窗沿慢慢拉开,屋内一片黑暗,窗口就在床尾,可由于床上有蚊帐,看不清床里面有没有人。
可即便如此,应荀的心仍是跳得飞快。
解下背包,顺着窗沿放入房间里,应荀按住窗沿轻轻一跃,跳进房中。
伸手不见五指,本想直接掀开蚊帐,但想见的容与的心情太强烈,还是摸黑走过去把灯拉开。
九十年代的灯瓦数不高,比油灯稍好一些的亮度,完全不怕把人弄醒。
灯一亮,房间也看得清楚了。
应荀离开太久,对这个房间印象已经模糊,不过这不重要。
他慢慢走近床边,浅浅的呼吸声钻入耳中,应荀眼眶瞬间红了,颤抖着手把蚊帐拉开,被刻在心头的容颜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这一次,应荀没能控制情绪,他找了一辈子的人,终于找到了。
容与很热,非常热,胸口还闷,感觉像是被困在一个大火炉里面,腰间还被铁条箍住,他想把铁条拿下去,却怎么掰也掰不开,一急就醒了。
容与喘着气,望着蚊帐顶脑袋有点懵,天还是暗的,正想闭眼再睡会,身体一僵,缓缓转头
啊!
容与大叫一声,抬起脚用力踹过去,把一坨物体从床上踢下去,本能就大喊:爸,爸,妈,妈
小与,小与,怎么了?
小与,快开门。
容与的尖叫声刚响起,已经起来的容家人就听到了,冲到门边用力拍着,里面却没反应了,容爸正准备踹门时,门咿呀一声开了。
气氛瞬间凝滞。
容家三人看着眼前的人有点回不过神来,这,应荀不是在北京吗?
应荀有也有点恍神,对于容家人来说他只是离开十来天,可对他来说已经过了半辈子。
应荀垂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缓下情绪,开声叫道:爸,妈,遥遥。
这,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容妈眼睛红了,哪怕这个不是他亲生儿子,可当亲儿养了十四年哪能不没感情,当即眼泪掉下来,哽咽道:回来怎么没说,怎么突然回来,是不是那边出什么事了?还是吃不惯?不,哪会吃不惯呢,这,这
你看你,小荀回来不好吗?怎么哭了。容爸安慰着容妈,眼底面上都是藏不住的高兴,看着应荀直点头。
小荀,好想你。容遥扑来抱应荀,动作太大,把人扑后退两步才稳住。
应荀一笑,正要回话,余光扫到还坐在床上的容与,心中一惊,连忙转头,看到的就是容与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他们,脸上茫然中带着悲伤。
他猛然想起上辈子应家一家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时,容与就坐在角落中,在没人发现的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有时被发现了,会低下头说:对不起。
容容。应荀喃喃叫一声,推开容遥,几大步跨进去,伸手想抓住容与的臂膀,被一掌拍开,容容,我,我
容家这时也想起了容与,连忙跟着走进房间。
怎么了?刚才叫那么大声,是不是被小荀吓到了?容爸发现容与的不对劲,连忙问道。
没,没事了,对不
是我吓到容,小与了。
应荀连忙抢过话头,把容与对不起三字打断。这三字每听一次,就如同在他心口上插一刀,痛得让他喘不过气。
没事了,没事了,你也是,是不是也没告诉小与你回来了。容妈笑着拍应荀一下,坐到床边,一手握着容与的手,一手在床上拍拍,又拍拍容与的胸口,念叨道:不怕,不怕,收回胆子了,收回胆子了。
容与被容妈妈这个动作弄得有点懵。
肯定是这小子半夜摸回来,偷偷上了小与的床,容遥用手肘顶了顶应荀的肋骨,痛得他倒吸口气,容遥却不在意,装恼怒道:大变活人的,还不认识,要是小与枕头下藏刀就把你劈了。
是是,女王大人,我错了。应荀摸摸肋骨,他姐以前有这么暴力吗?不过看到这么活泼的姐姐,真好。
伸手拍拍她脑袋,被一掌拍开。
应荀捂着手背,失笑,果然是两姐弟。
以后别总摸窗。容爸嘴里笑道,眼底却有着严肃,对应荀说道:你出来。
好,应荀应道,转过身看着床上已经回来的人,眼底溢满笑意:小与,妈妈,我先出去了。
去吧!容妈妈挥挥手,让他们出去,等都走了,才对容与说道:还怕吗?
不怕了。容与摇摇头,爬下床,今天要去割稻谷,大家都早起,他要不是被应荀吓一跳,还在睡呢!
农家人没什么睡衣的说法,昨晚洗完澡穿什么,今天起床就穿什么,只是容与有点犹豫,应荀不在穿他的衣服就穿了,可现在正主回了,总觉得怪怪的。
容与纠结,脑子里有两个小人一直在吵架:
小人A说:这是他穿过的衣服。
小人B说:穿又怎么样?他现在是有钱人了,还会看上这衣服吗?
小人A说:这是他穿过的衣服。
小人B说:我现在是农村人,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又怎么样?
小人A说:这是他穿过的衣服。
小人B说:这衣服是爸爸妈妈买的,现在我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我穿爸爸妈妈买的衣服有问题吗?还没问他要破损费呢!
容与用力点点头,对啊,这是我爸爸妈妈买的,我穿又怎么样?
第7章 容与喂鸡
容与出门的时候,院子放了一辆手拉三轮车,上面放着镰刀和帽子等农具,容与走过去拨了拨,努力回忆一下上辈子自己有没有下过田。可对于他来说,这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加上他死后虽跟在应荀身边,可是大多时候在沉睡,所以感觉记忆力都不太好,那久远的事也就忘记了。
他只记得自己当初也跟着去了田里,却没呆到两个小时,就中暑了,回来后发高烧,似乎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然后就害怕地逃走了。
小与,怎么了,快洗漱,吃早餐,我们就要出发了。容遥用手肘推推容与。
容与应一声,看到她手里正拿着端着一个缺口的胶盆,上面是一坨黄色的东西,闻起来还有点香:这是什么?
这米糠啊,用来喂鸡的。容遥嘻笑道:没喂过鸡/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能捡鸡蛋呢!
容与听闻,当即双眼一亮,连连点头,跟着过去。
容家的鸡舍在容与房间的侧面,高度只有正房的一半,门外有锁。
以前这鸡是小荀看的,现在就归你看了,晚上要是听到鸡大叫,记得起床叫人,容遥提醒道,回头把鸡槽给容与端着,三两下把鸡锁开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冲过来,容与脸色当即变了,连连后退几步。
怎么,闻着难受?我来。
身后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容与回头,看到高自己半个头的应荀正攥眉看着自己,伸手就要把鸡槽接过去,容与当即后退两步:不,我可以。
容与警惕看着应荀,想了想,说道:我不认识你,别自来熟。
应荀一愣,心头不由一痛,不过很快回神,笑得有点勉强:我叫应荀,我叫你容,小与,可以吗?
你才叫应小荀呢!容与瞪大眼,气呼呼看着他。
嗯,可以啊!应荀低声笑道。
容与懒得理他,撇开脸。
容遥插着腰似笑非笑看着他两人,说道:决定谁来喂鸡了吗?
我来。容与强忍着那股臭味上前,力作镇定,殊不知脸早皱成一团了。
容遥让开路,指点道:里面还有一个鸡槽,记得把这个鸡槽的米糠分一半过去,否则不够用,会追着你啄的。
容与恰好站到栅栏面前,看着里面二十来只公鸡母鸡正虎视眈眈望着自己,那尖尖的嘴巴一动一动的,仿佛随时扑时,脸色刹时白了。
我来吧!应荀不忍看他这样,站到他身边伸手想帮忙,再次被躲开。
我能行。容与咬牙。
然而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脸纠结得快成包子脸了。
行了,行了,我来,容遥没脾气了,把鸡槽从容与手上抢过来:你赶紧去洗漱,吃早餐。
这下容与不抢了,松口气,跑回屋拿了洗漱盆跑出来,熟练拉上来一桶水,蹲着刷起牙。
应荀一直看着容与动作,有点恍惚。在他的认知里,容与是与他一起生活三年才失踪的人,可现在这个少年,是不认识他的。
难过涌上来,正要转身,又猛然回头,这时他才发现,容与穿的是他的衣服。
如果是他,一定不肯穿我的衣服吧!应旬眼眶发热,胸口痛得厉害,喃喃道:这样也好,忘了也好。
没有那一跪,没那三年的心理折磨,容与还是单纯开心的容与,这就好。只是看着这么美好的人穿着这身破旧的衣服,还是捡自己的,心痛得厉害,他的容与应该拥有最好的。
九零年正是经济转型的时代,二十一世纪无数的富豪就是这时起家,如果现在退学去创业,他敢保证一年内他绝对能给容与最好的生活。
可以他现在与容与的陌生,容与能接受他的金钱吗?
以他对容与的了解,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样也好,他能陪伴着容与慢慢长大。
你什么表情?容遥刚从鸡舍出来,就看到应荀傻站着看容与发呆,不禁道:你是回来做客的,还是
有什么区别?应荀收拾自己情绪,问道。
当然,做客的就自己在这里呆着,不是就去洗漱,我们要下田了。容遥轻叹一声,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我回来不准备走了。应荀认真道。已经走两步的容遥差点把绊倒自己,惊讶问道:不是吧,为什么?
我已经跟爸爸谈好了。
认真的?北京那边怎么办?
他们也答应了。应荀主意坚决,离开北京几乎与应家撕破脸,算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行吧!容遥对于这个无所谓,大人决定的事她反对也没什么用,不过应荀既然决定留下来,她也就不客气催着他去洗漱了,要下田。
应荀的出现是意外,四个人的早餐变成五个人的早餐,容与只吃个半饱,不想耽误下田,容与也没跟爸妈说,只是气得直瞪应荀,才回来就让他饿肚子。
应荀被瞪得心虚,要不是就要下田,都恨不得现在下厨给他弄个四菜一汤。不过容与的食量出乎他意料,他记得上辈子容与吃的大概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现在怎么会吃这么多?
等下到田里,我去挖红薯烤给你吃,好不好?应荀轻声哄着。
你不用割稻谷呢?容与反驳道,他记忆中只要进入田里就是埋头苦干,哪有时间去弄烤红薯。
割,割,我一个顶两,一定能给你烤红薯。应荀保证道,看到容与质疑的目光,应荀心里叹气:这孩子是疑心这么重的人吗?
吃完早餐天还没完全亮,割稻谷除了要镰刀外,还要脱谷机,容与也是这时才发现脱落谷机就放在自己住的堂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