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五十分,“通知。”余爸顶着小外孙一脚迈进堂屋,“领导发话了,打完这一把牌,准备收拾桌子吃饭。”
“最后一把了啊,你们要是谁胡了我的牌,我就‘飞车’。”立起胳膊肘的余舒菊做了个双手拧动油门的动作。
她的这把牌要将没将、要句没句,简直就是“战五渣”级别的。
在牌桌子上输了不给钱,还直接拍拍屁股走人的行为,在荆州和宜昌这边称之为“飞车”。
虽然“飞车”这两个字“内涵”丰富,广义上来讲,贬多于褒,但此时从余舒菊嘴中说出来,却是赢得欢呼声一片。
至于原因嘛,作为姐姐,享受“飞车”的那么一点点特权,还是没有人会提出异议的。
毕竟,面子摆在那里,打牌也是娱乐为主嘛。
梁荆宜屁颠颠地跟着余舒雅去后面的厨房端菜,不料又被余妈给热情地“轰”了出来。
“你去倒酒,喝你带来的荔枝酒。”挨了母亲批评的余舒雅让他换个方式,体现自身的价值所在。
在女朋友家里,他肯定是想着怎么通过实际行动,来竭尽所能的留下“好印象”。
收到指示后,梁荆宜返回堂屋,拿了那壶十斤装的荔枝酒在手。
余爸将三个透明的塑料杯放在一起,意思是喝酒的就他仨,倒酒的时候注意把一碗水端平。
三个塑料杯,貌似比两年前那次用的还要大上一圈,梁荆宜问正在发碗发筷子的余爸,这一杯能装多少酒?
三两半。余爸说得极其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他的常规操作一般。
边上站的姐夫搓揉着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而倒酒的梁荆宜内心忐忑,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这杯子的酒倒满。
农村的“酒文化”不如城市里玩得那么有“文艺范”,像“感情深,一口闷”和“感情浅,慢慢舔”之类的附风高雅的玩意,在这里就变成了充满豪迈之气的好事成双、四季发财、五谷丰登、六六大顺直至九九归一。
“小梁,倒满,第一杯嘛!”余爸看出了梁荆宜的犹豫。
话说这一杯酒倒满是三两半,哪怕自己鼓足勇气喝进了肚里,但余爸和姐夫也不会轻易收手的。即便自己是做好了躺着出门的准备,但到了真刀真枪要干的时候,心里还是耐不住会发怵。
瞅了一眼生无可恋的姐夫,梁荆宜又生出些许底气来,之前都把他喝成那个熊样了,今天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陪你一块滚床单去嘛!
菜上齐了,色泽鲜艳,香气扑鼻的佳肴,那是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如梁荆宜所料,牛腩和“拔毛鸡”安逸地躺在火锅里被沸水洗尽铅华,它俩肩负着传播美味的重任。
余妈煞有介事地说,今天中午她特意炒了一盘具有贵州特色的“辣子鸡丁”。
姐姐余舒菊一听,当即表示不满意了。
她说,我家那位来娘家那么多回了,也没见老妈炒一回什么所谓的“贵州特色的辣子鸡丁”来吃。而凭什么小梁这才来了两回,老妈就整出这道特色菜来?
余舒雅不服姐姐,立马跳出来给怼上了。
她说,姐夫眼前天天都是白花花的猪肉晃来晃去的,早就对这些大油荤的玩意,失去了兴趣。姐姐要是连这个“辣子鸡丁”也计较的话,那只能说明你在家里“虐待”姐夫了。
想不到小小的一盘“辣子鸡丁”,居然上升到令俩姐妹在饭桌上针锋相对的高度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俩姐妹的感情好归好、深归深,但吵起架来,却是彼此不会讲客气的。
“怪我多嘴!”余妈拿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这才算是暂时平息了俩姐妹心中的怨气。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怨气,只是各为其主罢了。
余舒菊是想着自己都结婚几年了,老公却没享受过一次“辣子鸡丁”的美味;而余舒雅的想法则是姐姐为什么凡事都得争一争,难道争个高下,你身上就会长块肥肉吗?
酒倒满了,余爸被俩人簇拥着坐在中间位置,这是C位,不到一定级别还坐不上。
余妈让随便吃,余家俩姐妹又恢复到了谈笑风声的状态,那啃着鸡腿的小侄子被贪吃的“来财”追得是满屋子疯跑。
仨男人开始你敬我来,我敬你,一番觥筹交错后,这第一杯酒很快就要见底了。
“少喝点啊,下午我们还要回去呢。”余舒菊提醒老公,并且在给儿子手里擦油时,她还让儿子跑过去跟爸爸说“不要再喝了”。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面,作为女性都会对喝酒这事,持坚决反对意见的。
酒杯一端,政策放宽;筷子一举,可以可以。
仨男人对了下眼神,心领神会般碰了杯,那快要见底的杯子便喝得精干了。
“哎,到我这里了,他不把酒喝好怎么能行呢?我亲家会说我小气的。”余爸边说边赏了个讨厌的白眼给大女儿。
这是在让余舒菊闭嘴。
喝酒怎么了?喝酒又不犯法,我喝我自己的酒,又没有喝你们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好酒之人嘛,必定个个都是好客之人,如果他不好客的话,那小酒是喝不起劲来的。
“好事成双,先喝个双杯啊!今天这么高兴,要是不喝个双杯,又怎么对得起小梁从那么远把这荔枝酒带回来呢!”余爸起身拿过那个酒壶。
“爸爸我来。”这种场合下怎么能让长辈亲自动手呢,“红脸关公”的梁荆宜想代为效劳,谁知三两半荔枝酒下肚,他站起来后立马就感觉人好像在晃了。
不过,他还是强忍着身体的晃动,把那三个杯子倒得满满当当的。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自己不倒,就是余爸让喝个“九九归一”,他也会完全照办的。
况且在余舒雅这里就是喝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也属于是家事,没人会笑话你不说,还会有专人服侍你呢!
连续打着酒嗝的姐夫说话已有些打结了,酒量不行嘛,喝多了大脑不受控,就特别容易说胡话,这是在所难免的。
他恭敬地给余爸上了一支烟,梁荆宜不抽烟他是知道的,所以也懒得客套了。
这满满一杯荔枝酒喝得过猛,目前腿子直发软,站起来貌似费力,现在他就想着籍着这点烟劲,能把那烧火又烧心的酒劲抵消那么一点点......
余妈端着小碗给到处疯跑的小外孙赶着喂食去了,余家两姐妹坐着冷眼旁观,她俩心里清楚,今天出洋相的可能大有人在。
第二杯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又开始了,这次的节奏稍慢一些。
余家两姐妹喊着,别光顾着喝酒,菜都冷了,赶紧吃菜,并且她俩提着筷子,像在鱼塘绞猪草一样的,给仨男的碗里盛得是满满的。
借着暂停的空当,高兴的余爸又点上一支烟,在吞云吐雾的同时,他口若悬河地吹起了自己走南闯北贩卖牲口的“光辉岁月”。
像如何通过勤劳致富,从山旮旯里搬到郭场街上;又是如何从郭场火锅鸡的实体店,跨行做到“空手套白狼”的牛贩子......
这一路艰辛、一路打怪升级的过程,不仅丰富了他的人生阅历,更是让他在这个物欲横流又尔虞我诈的现实社会里,稳稳地站住了脚跟......
之前一杯三两半的酒,灌得说话都打结的姐夫此时已经开始双眼迷离了,对岳父说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他应该也是听得耳朵起了老茧,所以,一个不小心他就两眼一闭,迷糊过去了。
倒是梁荆宜聆听得认认真真的,虽然他也喝得七荤八素了,加上又有耳鸣的毛病,但贵在身体素质远在卖肉的姐夫之上,因此还能死死熬着坚守。
余爸先是瞥了一眼已经喝到迷迷瞪瞪的姐夫,随后扭头说:“小梁啊,我俩有伯牙和子期的那种缘分,高山流水遇知音啦!”
“爸,您能不能换个别的台词说说,这伯牙和子期俩人‘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我和姐姐在酒桌上也都听得腻了。”余舒雅说完,把眼神瞅向姐姐。
“高兴归高兴,爸,为了您的身体健康,我建议还是少喝点为妙。”尽管被父亲赏了个大白眼,但余舒菊也没有放弃继续劝酒的念头。老公已经是大概率“缴械”了,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荔枝酒的度数可不低,五十度是低配版的,因此那酒的后劲一旦上来了,还是挺汹涌澎湃的。
当余爸和梁荆宜对着杯子小抿上一口后,牛贩子诗性大发,又开口给吟上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只听“哐当”一声响,之前处于迷瞪状态中的姐夫整个身子骨,从椅子上像堆烂泥一样瘫软到了桌子底下。
几个人叫唤着齐齐动手,满脸通红且双眼微睁的姐夫又被重新按回到了椅子上。
“你怎么了吗?不能喝就不要喝,醉成什么德行了,逞什么狗屁英雄嘛!”余舒菊恼了。
除了自己外,她还让儿子出马了,结果这个男人就是不听话。
这下好了,醉成了一堆烂泥,别说是下午骑摩托车载着她娘俩回家了,晚上人能酒醒过来就是万幸了。
“我没醉。”姐夫一声咆哮。
醉酒的人,胆子普遍比平时要肥一些。
“你还不得了了。”余舒菊对着她男人的头,就是一个巴掌呼过去。
“哗”的一声,姐夫又下去了。
“弄到床上去休息。”余爸处世不惊,他是见多了“醉猫”的窘态。
梁荆宜协助余家两姐妹将姐夫搀扶到了一楼那个熟悉的房间,两年前,醉酒的姐夫也是在那个床上哼哼叽叽了一下午。
折返回来,余舒雅抢过梁荆宜的碗,说要给他打碗饭来,这是担心重蹈姐夫的覆辙。
她也注意到梁荆宜的状态,不出意外,估计也快倒了。
余舒菊却说,爸爸还没有喝完呢。
她就差直接说,小梁啊,现在该你好好陪陪了。
“那就再往杯子里加一点吧,喝个‘三羊开泰’。”余爸在酒桌上的理论,那是一套一套的。
“我来。”余舒雅拿过酒壶往两个杯子里开始加酒。
她心里有数,加个一点,意思一下也就行了。
“还有这个要分掉。”余舒菊将老公没喝完的那半杯酒,分别倒进了两个杯子里。
“没事的。”望着那满满的两杯酒,余爸轻拍梁荆宜的肩膀安慰道,“小梁,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剩下的我来。”
作为一个几十年的老酒鬼,上了酒桌余爸就从没怕过谁,在这十里八乡,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酒霸”。
“准岳父”开了金口,再难也得硬上啊!
梁荆宜举杯,主动要跟余爸喝一个,以表达自己内心那滔滔不绝的仰慕之情。
余爸欣然接受,在喝了一大口后,他这回说起了“段子”。
他笑嘻嘻地说,白娘子用法力故意下雨,骗了许仙的油伞,而牛郎趁织女洗澡的工夫,偷偷地拿走了她的衣裳,这尘世间爱情的开始啊,总得有个人要先耍流氓云云。
明明还在场的余家两姐妹听完这个段子,纷纷表示受不了,于是随便找个借口夺门而去。
这顿酒喝到快一点钟,又有人成了一堆烂泥,当然了,这个人不可能是余爸。
已经在床上打鼾像战斗机巡航的姐夫,又多了一个灵魂伴侣,但这俩同病相怜的人,并没有被安排睡在一间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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