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老仆与林庭机说了这事。
林庭机将手边林延潮的文稿放下,抚须道:‘此子能甘于粗茶淡饭,说其倒是个随遇而安之人,看来我之前倒是误会他了,以为是来向我钻营的。‘
老仆道:‘老爷请恕我多嘴,这烃少爷的徒儿嘛,你要真论其人,我听说世升少爷,对此人十分夸赞,誉为济世之才。”
林庭机笑着道:“世升他眼中是个人,都贤良方正,博学鸿儒,不足以信。”
“至于世壁少爷,也提及几次,口中却是不服的。”
林庭机道:“世壁他口中不服,但心底恐怕却是服的。”
“是老爷,唯有泉少爷……‘
“泉儿如何说?”
老仆道:“泉少爷道,这林延潮不过汲于我林家的趋炎附势之徒而已,若不是烃少爷,他什么都不是。”
林庭机闭目道:‘我知道,不必再说了。‘
次日。
两人静默了一阵。
林庭机问道:“你可知你此书一出,士林间会如何评价?”
林延潮道:“要么落水无声,要么起轩然大波吧。”
林庭机道:“是啊,若是此书,你能让他人信服,那么此后天下治尚书的士子,手旁必放上你一本尚书古文注疏。”
换了旁人听了这话会激动不已,但林延潮却谨慎地,抓住林庭机的话问道:“那么依老先生的话,如果别人不信服呢?”
林庭机道:“为人耻笑,沦为笑柄,功名之路也会受损。”
林庭机见林延潮却松了口气笑着道:“为何是这番神情。”
林延潮道:“我还担心会诽谤圣贤书,惹来杀身之祸呢。”
林庭机笑着道:“百年来疑古文尚书为伪篇,而著书立作的那么五六人,也不在乎多你一个。”
林延潮总算安下心。
林庭机道:“你时日还长,以你的文章和才华,将来必有名满天下的一日,何必急于少年出头呢?”
林延潮道:“老先生太高看我,我连今科乡试都没把握,何谈名满天下。”
林庭机看了一会山边的悠悠白云道:“无论怎么说,我是不会把我名声借给你的。”
林延潮闻言有些失望,但也是在意料之中道:“既是如此,还是多谢老先生。”
林庭机笑着道:“老夫不愿意出面,是怕惹来非议,毕竟曾身在庙堂,怕会有些是是非非牵扯到你。”
林延潮知道林庭机,指的是林家与张居正的关系。
林庭机道:“何况论起本府治尚书的名家,我也是不如忘斋先生多了,我会将你这文稿给他,为你请他来与你点校不是更好。”
林延潮听了心道,这确实是更好选择。
林庭机见林延潮不答,反而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担心,忘斋先生吞了你的稿子?”
林延潮不由有些小心思被戳中的感觉,但随即想来,有了林庭机作保,忘斋先生绝不会吞没自己的稿子,何况忘斋先生也是有德大儒,自己对他孙子还有救命之恩呢。
当下林延潮道:“晚生岂敢质疑忘斋先生,有他的点校,晚生也就放心了。”
林庭机道:“不过就算忘斋先生肯点校,此书也未必能令他人真正信服,你一个秀才,写写诗集文集还可,要想著书立言还是不够。若是你乡试时,能中了举人,把握就更大了一分。说来说去,还是举业最重。”
“你的功名有几分,书里就有几分能令人信服,这话说起来俗了点,但道理却不俗。”
林延潮当下受教地道:“老先生说的是,今科乡试弟子一定全力以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