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本是有小厨房的, 不过如今就主仆二人,这厨房于是拆了,两人的饭食现在从大厨房而来。
近午时,丁香照例去大厨房提陆欣的午饭, 不过今日却是奇怪,这饭菜一直没有备好。眼看着其他房里的丫鬟一个个拎着自家主子的食盒离开, 丁香不免有些疑惑。
季家守孝的如今就陆欣一个,她的饭食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全素, 厨房管事在这件事上不会怠慢陆欣,都是早早地准备好,丁香到了就能提走。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丁香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厨房管事嬷嬷终于来了, 她手里提着的就是梧桐苑惯用的食盒。
“丁香姑娘等急了吧, 真是对不住,四少夫人找我有点事, 给绊住了。”
说着她便将食盒交给丁香, 又笑道, “让大少夫人慢慢吃,今日的素包子里料都是不同的,香着呢,若是大少夫人吃得好, 姑娘就再来取呀。”
管事嬷嬷笑得和蔼可亲, 丁香总觉得有些怪异, 季家里对陆欣怀有恶念的人太多,她不得不小心一些,于是便也寒暄道:“还是嬷嬷想着我们家少夫人,多谢您啦,时辰不早,我就先走啦。”
丁香回到梧桐苑,陆欣便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丁香摇了摇头,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开的同时,又将管事嬷嬷的话说了,当她把那盘包子放到陆欣面前的时候,主仆俩一同看向它。
陆欣蹙眉伸手取了一个包子,掰开,丁香凑过来看,里头散发着淡淡的菜香,闻着味道就知道很好吃。
陆欣想了想,目光落在剩下的三个包子上,接着又一一掰开,直到最后一个她发现了一张折叠成小块的纸条。
主仆俩彼此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心中油然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少夫人……”
陆欣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传宗祭日,其妻随祭,开棺椁,合葬。
上面的意思直白地让陆欣瞬间退去了脸上所有的血色,惊骇地滞了呼吸,怔怔地仿佛如一尊雕像。
丁香看见陆欣的模样,心里不安,连连追问:“少夫人,这上面写了什么,您怎么……”
丁香话未说完,就见纸条从陆欣微微颤抖的指缝间落下,她赶紧取过来一看,顿时惊呼了一声,“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少夫人!”
陆欣手指抖动地越来越厉害,连带着整个人都开始颤起来,她嘴唇微动,最终她闭上眼睛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
“少夫人,这定是有人作弄您,不是真的,绝对不会是真的!”丁香脸色慌张,哆嗦着安慰,“舅少爷不是刚来过了嘛,他都跟老爷说好了,怎么可能还会伤害您!”
可是陆瑾已经走了,京城太远,他自己的命运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如何管的到她?
陆欣摇了摇头,却突然听到细细的哭声,她抬眼一看,发现安慰着她的丁香在抽泣,显然也将她吓住了,于是奇迹般地陆欣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再次拿起那张纸,仔细地看着,然后问:“管事嬷嬷究竟是怎么说的,你一字一句地告诉我。”
丁香用帕子擦干了眼泪,回想着描述当时的场景。
“四少夫人……”陆欣跟她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因为季传明跟她有段错缘,是以陆欣对他们房的能避就避。
她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四少夫人提醒她的,可为什么要告诉她?
乍然看到这张纸,陆欣的确是惊惧到了,可是平静下来之后,她不免产生了疑问。
为什么要让她殉葬,大少爷死之前不仅没有这个想法,甚至告知整个季家要好好照顾她,怎么忽然要这么做了?这岂不是对大少爷不敬?
再者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其实陆欣在收到这张纸条的时候已经相信了,毕竟她一个寡居之人,没有子嗣,根本碍不着谁,除了那不死心的三少爷!婆母因此视她眼中钉肉中刺,为了三少爷,让她去死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有些事情不在意没察觉,可一旦细想什么都是疑点,特别是她马上就要除服了,可至今无人给她来量夏衫的尺寸,季家一年四季皆有定制,她若换下孝衣,穿什么?以前的衣裳款式和颜色皆不符寡居身份,定是不能再穿了!
陆欣记得丁香不知一次去询问,可皆是被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
如果是真的,谁的主意不言而喻。
陆欣已经不去想谁对谁错,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替大少爷守节,可是就这个卑微的要求也成了奢望。
“嬷嬷说少夫人若是觉得包子好吃,可以再去找她。”丁香道。
这就是说等着她去询问。
“那就去吧,总得弄清楚谁让我死呀!”陆欣眼中无光地说。
丁香是带着忐忑害怕的心情将几乎没有动过的食盒又拎了回去,勉强扬起笑容对管事嬷嬷说:“嬷嬷,我家少夫人觉得那包子好吃,还想要一个,可否……”
管事嬷嬷笑了笑,“那姑娘进来吧,包子还没好呢,可得等一会儿。”
丁香握紧手里的食盒,跟随着走进去。
夜色浓重,三七蹑手蹑脚地摸到了祠堂前,这个时辰,一般人已是熟睡,却没想到今日却亮着灯火,有人开了门。
大少爷季传宗祭日临近,三年祭乃是大事,生者除服,亡者别离,需大肆操办。是以祠堂这几日有人忙碌操持,有时会开着,只是不明白为何是大晚上。
喜欢医刀在手(种田)请大家收藏:(wuxia.one)医刀在手(种田)武侠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三七躲在墙根边上,呆在阴暗处看着,突然有人捧着一个盖着白布的盒子走过来,三七赶紧伏下身子。
“小心些,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到?”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三七皱了皱眉,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周嬷嬷。
“您放心,没人。”那捧着盒子的人说。
周嬷嬷环顾着周围,于是道:“赶紧放进去,别让人发现。”说着率先进了祠堂。
那小厮唯唯诺诺地哈腰跟着进去了。
三七好奇那白布下的东西,丁香将事情都告知了他,他直觉跟大少夫人有关,于是耐着性子等着。
没过多久,周嬷嬷带着小厮就出来了,她吩咐旁边看门的下人:“夫人不放心大少爷,特别嘱咐我过来看看,没事的话将门关了。”
“是,小的这就关门。”
周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人走了。
看门人慢慢地将两扇祠堂大门关上,正要上锁的时候,他忽然弯下腰,捂着肚子呻.吟起来:“嘶……我的肚子,哎,疼疼疼……”他左顾右盼一阵,猫着腰踉跄地跑向了茅厕。
三七屏住呼吸,他看着那两扇关起来却未上锁的门,又朝周嬷嬷消失的方向望了望,万籁寂静,只听到自己的声音擂鼓一般。
他艰难地吞了一口水,想到丁香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鼓起勇气朝祠堂跑去,快速地推开门,溜了进去。
陆欣没有睡,她披着头发,穿着单衣,手握着那根粗糙的簪子,静静地看着窗外,似乎在等待着谁。
丁香站在梧桐苑的门口,手里提着灯笼,着急地探头探脑。
突然,寂静的黑夜中传来脚步声,飞快而凌乱,待声音近了,终于三七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三七!”丁香低唤了一声。
“丁香姐……咳咳……”三七喊道一半岔了气咳嗽了起来,他显然跑得太急了,额头上沁着汗,可脸色却是惨白,一把握住丁香的手说:“少夫人呢?”
“在,在里头……”丁香看着他难看到极致的神情,心顿时沉了下来。
三七连忙跑向主屋,顾不得主仆有别,开了门就走进去,接着直直地跪在地上,看着陆欣惊骇地说:“少夫人,三七刚刚摸进祠堂,看到大少爷牌位后面放着……您的牌位!”
刹那间一口冰凉袭上陆欣的心头,丁香手上的灯笼骤然落地。
“是周嬷嬷,是周嬷嬷带人放进去的,上面还盖着一块白布。”
牌位上盖白布,意味着该死之人还活着,也即将死去将白布掀开……
“周嬷嬷……”丁香浑身发抖,“是夫人……她怎么能,她怎么能这么做!”她又气又急,哭了起来。
陆欣得到了证实,不知为什么反而没那么伤心害怕,这三年来,她仿佛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季传宇那毫不掩饰的贪婪之色看向自己的时候,当大夫人第一次惩罚自己的时候,没有庇护的自己似乎一步步地走向今日这个结果。
大少爷或许早就预见到,所以至死都要人好好照顾她。
大少爷……陆欣紧紧地握着簪子,视线慢慢地开始模糊,她望着窗外夜色,不知怎的似乎能看到一个颀长的人影,缓缓地朝她走来,伸出手说:“欣欣,人世间太苦,不如跟我一起走吧。”
她朝那只虚幻的手伸出去,微微弯出嘴边的笑容……一起走也挺好……
“少夫人,我们该怎么办?”丁香的哭喊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逐渐清明的看不到任何影子,只有自己的手孤零零在半空中,什么都感觉不到。
夜间一丝凉风从开启的窗外吹进来,打破了所有的癔想。
陆欣摇了摇头,用喑哑的声音说:“我一孤弱女子,无权无势,生死不在自己的手里,能怎么办?”
“那也不能就这么等死啊!”丁香急得团团转,忽然灵机一动,“去找舅少爷吧,他不是给英国公办事吗,能不能救救少夫人!”
三七站了起来,也说:“对,现在去还来得及,离大少爷祭日还有七天,宁州到江州快的话三天就够了,来回六天,刚好赶得上!”
“是是是,我们立刻去,可怎么出去呢?”丁香说着说着想起来了,“是四少夫人提醒的我们,她一定愿意帮忙,我们去求她,无论怎么样都要送消息去江州!”
说着两人一同看向陆欣,然而陆欣却垂着眼睛什么都没说,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少夫人……”丁香把不准陆欣是什么想法,只是刚唤了一声,陆欣便动了,她穿过丁香和三七走进了内室,关上了门,留下一室寂静。
“丁,丁香姐,少夫人她……”三七结巴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丁香看着那房门,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默默地留下眼泪,“少夫人……千万不要认命呀……”
季传明看着时辰,背着手在屋里头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望着外头。
四少夫人静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唤了丫鬟进来,准备拆发髻,换衣裳就寝。
“你不再等等?”季传明问。
四少夫人由着丫鬟卸首饰,洗漱,闻言淡淡地说:“那小子回去通报也有不短时间了吧,至今为止梧桐苑什么动静都没有,这人命关天的事情,大嫂都不着急,我着急什么?我想我也表示地够明白了,除了我没人能帮她,可是她不来,这就是认命了。咱俩洗洗睡吧,不用闲操心。”
季传明做不来四少夫人这般淡定,他说:“要不,我去看看,或许有事情绊住了。”
“看什么看!”四少夫人转头,凤眼一瞪,怒道,“你是不是嫌事情不够大,过去添点呀,信不信你一去,明日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我还要不要做人呐!”
“那该怎么办,大哥那里……”
“我们已经在帮她了,是她自己认了命,我们仁至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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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将陆欣的事尽快写完吧,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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