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走得很缓慢, 似乎很艰难,可是又很稳, 陆瑾听到她的声音便立刻弃了那份看戏的心态, 快走几步从妇人的手中搀过陆瑶,“多谢孙姨。”
孙夫人是不赞同陆瑶来这公堂的, 她身上还带着伤,这公堂又是刑罚重地,极不利于养病。可是陆瑶坚持, 又想到那毕竟是她夫家, 于是就扶着她来了。
“早点回去休息,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孙夫人劝着 , 便退下了。
姐弟俩一同点了点头, 谢过孙夫人, 然后陆瑶看着梁秀才说:“阿瑾, 你扶我过去。”
陆瑾没有犹豫, 这是他姐姐的一个心结, 必定要了断的,于是依言搀扶着她走到梁秀才跟前五步之远, 便不再凑近了,又紧紧盯着对方,防止突然伤害到陆瑶。
要说梁秀才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是谁, 毫无疑问便是陆瑶。
他一向在夫妻之间相处中是强势的, 更是在后两年的拳打脚踢中, 自认为树立了绝对权威,他不愿不想让陆瑶见到他千夫所指的模样。
若是平日里,他必定呵斥让她滚开,可是这次他不敢,周围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他,他做不了任何事情。
“你来干什么?”他垂着脸说。
陆瑶笑了,额头上的伤痕随着她的笑声一同弯了弯。
“你笑什么,看到我这般你满意了?”梁秀才恼怒道。
然而陆瑶甩手就是一巴掌,瞬间将梁秀才打懵了。
她不顾自己满是伤痛的身体,狠声道:“满意?可笑,我不满意!杀了你我都不满意,你为了陷害阿瑾杀人,哈,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可笑更可恶的人吗?你打我,骂我,我都忍了,可你伤害阿瑾,你敢伤害他!”
梁夫人见儿子被打,眼见地就要冲过来,结果被衙役给拦了下来,只能朝陆瑶怒吼:“贱人,你敢打他,你敢!我饶不了你!”
“姐!”陆瑾也不赞同,打人可是力气活,他姐这个身体怎么能使力,陆瑾说,“你要动手跟我说,我来打,别伤了你自己。”
气地梁夫人差点背了过去。
梁秀才敢怒不敢言,生生忍了下来,脸成了猪肝色。
陆瑶摇了摇头,对陆瑾说:“不用,别脏了你救人的手。”接着她看向梁秀才,放缓了声音道,“做了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作为主谋,你死罪是逃不了了。而我来,并不是来看你人见人厌的样子,我是来跟你断绝关系的。”
梁秀才愣了愣,难以置信,“你,你要……”
“对,我要和离!”陆瑶斩钉截铁的说。
梁秀才顿时气急败坏道:“你休想,你生是梁家人,死是梁家鬼,哪怕我死,你也得替我伺候我爹娘,替我养大孩子!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合离的!”
陆瑾听到这里手便开始痒了,忍不住摸向衣袋,然而陆瑶制止了他。
陆瑶没去理睬梁秀才,而是看向小红,冷笑着问:“你不是想扶正吗,给你这个机会,你要不要?”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从小红怀里的孩子落到了史勇身上。
小红的心顿时一跳,抿了抿唇,终于忍不住朝她跪了下来,“姐姐,求您放过贱妾吧,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别拿孩子说事,朝我耀武扬威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陆瑶颇为残忍地说,接着她再次问梁秀才,“梁言,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离还是不离?”
“不离!你别想摆脱我们两老!”这是梁夫人说的,梁秀才狠狠地点头,表示不离。
很好!
陆瑶于是面向张知县,猛地跪了下来,恳求道:“大人,请您为民妇做主,梁言总以七出之中无所出一条欺辱民妇,宠妾灭妻,可是明明是他身有隐疾,就是小红怀里的孩子也不是他的!”
这真是一个猛料。
全场顿时再一次哗然!
这公堂之上一出接着一出好戏,看得围观群众满脸兴奋,回去之后必定能活灵活现地说上大半年。
张知县惊愕地差点掉了下巴,抬着惊堂木都不知道该不该拍下去,这个案子已经很传奇了,没想到还有这等隐秘之事。
“你胡说!这孩子不是言儿的还能是谁的?言儿,是不是?”梁夫人啐了陆瑶一口,然后看向梁秀才,这一看,心里就嘎哒了一下。
梁秀才,陆瑾看了看,那张脸五颜六色比什么都精彩,眼睛直愣愣的,似觉得自己得了幻听之症。
陆瑶冷笑道:“谁的,梁秀才心里没底吗?”
“喏,不就是地上跪着的这个嘛。”陆瑾慢吞吞地补了一句。
嚯!
这跪着的还有谁?
史勇垂下了头,根本不敢抬起来看看。
精彩,真是精彩,说书的都不敢这么编。
而梁秀才则记起来了,小红是烟翠楼排的上号的妓子,对梁秀才每次的大献殷勤都不冷不热的,却忽然有一天她变了性子,对自己青睐起来。
没过多久,小红便告诉自己有了身孕,直接让他负责。
梁秀才与陆瑶多年未得一男半女,新纳的小妾也没有动静,闻言自然高兴,可是想要替小红赎身,这笔银子不菲。哪怕他搜刮了陆瑶所有的存银和体己,也是不够的。可没想到小红愿意拿出自己多年攒下的私房替自己赎身,梁秀才那时感动得简直无以加复。
如今现在冷静回想一下,这处处都隐藏着蹊跷,过尽千帆的妓子哪还有这般痴情的,还如此善解人意地上赶着与人做妾,不过是梁秀才头脑发热自以为是罢了。
喜欢医刀在手(种田)请大家收藏:(wuxia.one)医刀在手(种田)武侠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更可疑的时他还有一个时常关心她的义兄,这难道不是个阴谋吗?
梁秀才被揭了罪证,他已经一无所有,唯有一段香火得以延续,没想到连这个都是假的。
此刻他双眼发直,状若癫狂,颤抖着手指向陆瑶,接着“啊——”一声大喊,震得陆瑾赶紧将陆瑶拉到了身后,张开双手将她护住。
可是梁秀才不是朝陆瑶冲过去的,而是对着陆瑶身后抱着孩子越缩越远的小红,猛地扑了过去,这或许是梁秀才生平行动最快的时候,众人根本阻拦不急就见他一把抢过了小红怀里的孩子,正要朝地上猛地摔了下去。
“不——”小红凄厉地叫了起来。
突然一个人影窜到了梁秀才身后,撞开了他,在孩子脱手即将摔到地上的时候抱住了,却是史勇,将孩子交还给差点奔溃的小红后,就将她们母子护在了身后。
梁秀才眼睛发红,盯着他,又看向小红,咬着牙,恨不得撕碎了这对狗男女。
疼到骨子里的孙子居然是别人家的,梁夫人受到这般打击早已经支撑不住,如今再见这副刺眼的场景,终于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顿时堂上又是一场混乱。
陆瑾职业使命感上身,待要上前,却被陆瑶拉了回来,“别去,阿瑾你虽好心,可这家子实在不值得,你放心,她在家就动不动晕倒逼我就范,如今这里也不会晕太久的。”
陆瑶说的声音不轻,堂内几乎都听得见,陆瑾伸出的脚步于是又收了回来。
“姐,够了,你该回去养伤了。他们……你就别再管了。”陆瑾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团,所有的人都看的兴致勃勃,连张知县都没有叫停,顿时意兴阑珊。于是便提醒张知县道,“大人,我作为姐姐的娘家人,我请求大人判她与梁言和离,梁家不顾两家脸面,随意欺辱姐姐,陷害我,这种姻亲我们姐弟实在要不起,当初我姐的嫁妆我愿一分不要,全部捐献给善堂只愿姐姐今后过得舒心随意。”
接着他又恭敬行李,“请大人恩典。”
陆瑾今日很得知县喜欢,作为苦主,被他人诬告,还能挺身而出救状告自己之人,可见医德和人品;作为弟弟,在姐姐受尽委屈,能够出头作为坚强后盾,不为钱财,可见心地善良。
张知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刚好这是公堂之上,两个案子直接一起判了。
惊堂木再次拍响,两边衙役杵着杀威棒齐声喊着“威武”,这乱糟糟的局面顿时随着肃穆威严停了下来,堂下罪人皆跪于地上,垂头听着宣判。
“就李父杀人案,现如今已水落石出,则判决如下。史勇在明知李父不能食用海鲜之物时,故意下大剂量的海鲜粉于药粥之中来致李父死亡,乃故意杀人之罪,判斩立决;梁言乃此凶杀案主谋,与其妾小红勾结唆使史勇杀死李父,犯故意杀人之罪,按罪当斩,又因其秀才身份,先收监待本县请示知府大人剥其秀才功名再依律当刑;其妾小红亦是主谋之一,判斩立决;原告大夫陆瑾无罪释放;另梁言以七出之名多次殴打陆瑶,更甚者唆使史勇杀死李父来诬陷陆瑾,陆瑾请求判陆瑶与梁言和离,合情合理,本县依其请求宣判和离,陆瑶嫁妆依数带回陆家。”
“幽幽”转醒的梁夫人听到这个判决顿时再一次撅了过去,这次就没那么容易醒过来了。
而牢里的梁主簿也得了县太爷的宣判,教子不严是一罪,但这个位置坐了这么多年,梁主簿从一无所有到家中有奴有婢,光靠这一点俸银可是远远不够的,是以稍微查证一下这收受贿赂又是另一罪,让他牢底坐穿根本是轻而易举。
梁家因此彻底就倒了,人人谈起来便是摇头,再吐一口唾沫。
这还好是县太爷明察秋毫,要不然这费心费力救命的陆大夫岂不是被冤枉坐牢了吗?听说曾经的梁主簿早就放出话来了,定要让他死在牢里呢。
这一家人呀,都是黑心肠的,陆瑾能将受苦受难的姐姐接回来,实在是个好人呀。
判决已下,陆瑾便扶着陆瑶离开,不过李子然却挡在他的前头,他面红耳赤,看着陆瑾,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只是唤道:“陆大夫……我……我们……”
陆瑾知道李子然要说什么,他摇了摇头道:“李公子,令尊去世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明知道不是我的原因却任由你母亲状告我,作为全力以赴的大夫我真的很不是滋味,这不仅委屈,而且害怕,更有一股怨恨。”
李子然脸色一白,嗫嗫道:“对不住……请您原谅……”
“抱歉,我办不到。”陆瑾一口便拒绝了,“你可知坐牢是什么滋味?等死又是怎样的煎熬?那种绝望我下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也请你从我的视线范围内离开。”
“陆大夫,真的对不住,不求您的原谅,只是想表达我的歉意。”李子然深深地给他鞠了一躬,“也谢谢您,救了我母亲,是我们恩将仇报。”
陆瑾没理他,扶着陆瑶从他身边走过。
至此,陆瑾在水桥县的后顾之忧终于没有了,顿时觉得天也蓝了,草也绿了,见人都多带了几分笑意。
经此牢狱一趟,陆小哥的名声也彻底打开了,屠夫似乎成了过去式,现在人们叫他陆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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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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