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发生后, 百姓们闭门不出,家中存粮怕是已经告罄。
虽说各个寺庙有僧人施粥,街道口有富贵人家济粮,可若非走投无路, 也不会过去争食。
宋衡有了圣旨,完全可以强硬行事, 可如今黑手在后,一直盯着这场灾难, 他不得不慎重。
为了防止恐慌, 他调用了犬舍里所有训练有素的狼犬,每个搜查队都带上一条,同时他让士兵们带着粮食出发,同行还有两个大夫。
狼犬能嗅到尸臭, 找出藏匿的尸体, 而米面则是为了敲开百姓的家门,能不动用武力就尽量不动。
“有人吗, 朝廷赈灾, 按照人头每人一把米一把面。”
官兵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不一会儿一个男人匆匆跑来开门,说:“兵爷,我家三口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大碗,目光灼灼地望向官兵身后的粮袋子。
官兵笑道:“按照人头分, 你家另外两个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带人往院子里走, 男人跟着他说:“在屋子里, 就婆娘跟闺女。”
“让她们出来,看见人才好分。”
男人于是回头扯着嗓子喊人,接着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跑出来。
这三人,一眼看去,至少都是正常的。
官兵于是将米面放入那个大碗里,一边放一边说:“朝廷为了预防疫病,要求百姓家中清洁,不能藏有污秽,不得食用病死牲畜,喝水去西口或北巷的井里打,那里的井都消过毒了,你们都照做了吗?”
男人连连点头,“兵爷放心,都按照这个来的。”
官兵看了一眼狼犬,见它坐在地上,没动,于是问道:“那就好,特别是尸体,最容易藏毒,你家有吗?”
男人立刻摇头,“没有,我们一家三口就在这里,没死人。”
官兵于是点点头,“那你们可知这里谁家还有死人没抬出去?”
男人张了张嘴,忽然被身后的女人杵了一下,就闭上了嘴巴。
官兵心中了然了,他说:“让大夫给你们看看吧,也好放心。”
跟随过来的医兵带着口罩和医药箱,看起来有些严肃,男人和女人有些害怕,看看官兵,又看看大夫,战战兢兢道:“大夫,我们没病……”
医兵抬起头说:“别怕,就给你们把一下脉,好放心,如果有病,也能迅速治愈。”
官兵在前,他们就是再不愿意也只能忐忑地坐下来。
医兵速度很快,主要检查了他们的舌苔,测了脉搏,摸了体温,看了面色,又问了些症状,让男人脱了衣裳看了胸腹后就结束了。
“挺好,就是精神头不太好,多喝煮沸开水。”
“这没睡好,就没什么精神。”男人期期艾艾地解释着。
医兵笑了笑道:“别担心,你们没事。对了,这里有一包艾草,每日在家中熏一熏。地龙翻身加上暴雨,尸身最容易养毒,蚊虫叮咬之后再接触常人,疫病就这么发生了,所有这附近要是有尸体,不论是人的还是牲畜的,都要尽快处理掉。孩子身体弱,最招蚊虫,艾草驱一驱,小心了。”
男人正端着装了米面的碗连声道谢,闻言笑容僵在脸上,回头看着自己的婆娘和闺女。
小姑娘懵懂的模样,听医兵说到蚊虫,她就说:“爹,蚊子。”
还不等他下决心,他家婆娘就先说了,“兵爷,你们往这巷子里头走,最里面的几户人家,有刚刚死过人的,没抬出去。”
官兵搜寻也不是没有章法,逮着一个地方就一路查下去。
而是先从受灾不是那么严重的地方开始,平时常有人进出,官兵来来往往经过的区域,一般疫病不容易发生。
可那些在巷子深处,或者被废墟残骸给隔离开的地方,本身居住条件也最为糟糕,地龙翻身前就是脏乱差,想想也知道要发生疫病也是从那里先开始。
那些地震中,暴雨中死去的人,被认领的也多是那里。
陆瑾不是没想过去看看,可是他忙地分.身乏术,医疗处的大夫们一边治病救人,一边赶制各种预防药包,也没有过多的精力。
宋衡倒是有心将带领兵将挨家挨户去搜查,可是没有圣旨,调动不了其他官兵,并且也无法扰民。
他们能做的也最多派人沿街沿巷多多撒石灰水,让官兵宣传防治疫病的措施罢了。
等圣旨到手,离暴雨也已经过去三四天了,传染迅猛的疫病潜伏期都有可能已经过去。
官兵沿着人家一户户往巷子里头去,随着他们深入,躲在犄角地方观察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撒腿往巷子跑,似去报信一般。
明明家中有人的,出来的却是一个或者两个,带着闪烁和畏惧的目光,又热切盯着官兵手中的米面,递出一个擦得干净的碗。
官兵忽然抬头,看见屋子的窗户上有人影闪过。
“里面还有人,为什么不出来?”
“是老祖母,她瘸了腿,出不来。”半大的小子惊恐而急切地说。
“我们去看看。”两个医兵带着口罩进去,却被拦住,“我不要粮食,你们别进去。”
然而一到屋里面,却看到了一个女人,所有的人都瞬间皱起眉来,不是因为女人面色蜡黄,眼窝凹陷,而是因为这个屋子散发着恶臭。
定睛一看,却见屋边有呕吐之物。
喜欢医刀在手(种田)请大家收藏:(wuxia.one)医刀在手(种田)武侠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这是不是就……”官兵们纷纷退出这个屋子,看着两个。
“不是的,我娘只是吃坏肚子,不是瘟疫!”这半大的小子冲进来,将女人扶到床上,他看着两个大夫,忽然噗通一声跪下来道:“求求大人,救救我娘,我们只是吃了没煮熟的肉,坏了肚子,过两天就好了,真的,你们看,我就没事啊!你们开点药吧,娘不拉肚子就好了!”
“你们哪儿来的肉?”医兵问道。
“是……”这小子回想了一下说,“隔壁张大叔找来的鸡,估摸着地龙翻身时从谁家逃出来的,都吃了两天了,一直没事啊!”
医兵简直惊了,这种灾难中的牲畜不知道吃过什么,都是病菌,这些人也敢吃。
“还有多少人家吃了?”
“很多,大家怕不新鲜,都分着吃了……”小子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大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我知道的,里面死人了,不是被压死的,是病死的。我带你们去,给你们都找出来,求求你们,救我娘!”
门是敞开的,门口就有胆大的人躲在往里面看,听到小子这样说话,顿时惊得跑走了。
官兵互相一看,知道去通风报信去了。
医兵让小子先起来,他说:“你先冷静,你娘究竟得的是什么病,还需要进一步诊断。就算是疫病,人民医院的陆大夫在想办法研制新药,也是游戏王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带我们去,那些死人不管是什么原因去世的,都不能再留着。”
官兵将他的碗里装满了米面,小子擦了擦眼睛,带着他们出门。
狼犬才刚到一户人家的门口就狂吠起来,想要往里面冲。
屋子里的人惊慌地想要关上门,不过却被如狼似虎的官兵给抵住。
“皇上下令,为了防止疫病,所有的死尸都需立即焚烧,不得有误!”
“官爷,我们马上就要出殡了,真的,行行好,别带走孩子他爹啊!”
里面的人苦苦哀求,可是无济于事。
官兵推开门走进去,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恶臭,定睛看出,房屋角落,都是一滩滩的脏污。
再看这些人,眼神凹陷,嘴唇干裂,两眼无声,仿佛全身虚脱,一看就知病入膏肓的模样。
“快,去通知陆大夫,碾子巷出现疫病了,脱水严重,呕吐不止,全身无力,还死了人……”两个医兵说着,拉住官兵,“我们都出去,不要呆在这里。”
而陆瑾跟宋衡带着士兵去了柳树巷。
柳树巷的情况比碾子巷好不了多少,越往里面走,各家门户关地就越紧,排除房屋倒塌的,门口的排泄之物也越来越多。
陆瑾全身除了一双眼睛,哪儿都包裹地严实。他对着一个墙角根蹲了下来,宋衡过去一看,却是一滩还是新鲜的呕吐物,顿时眉头皱起,很想将他拉开。
陆瑾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将呕吐物扒拉开,似乎一点也不嫌弃脏臭。
接着他的两个徒弟,何澜和孙白也凑上去,看得后边的士兵简直叹为观止。
孙白问:“师父,这是什么病,是疫病吗?”
“这个人是刚得病不久,吐出来的都是吃进去的东西。”陆瑾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往边上看了看,然后指着那快要干涸的水样呕吐物说,“那个已经严重了。”
他将树枝扔到墙根,说:“是疫病,但具体如何还得看到病人。”
这个时候犬吠之声起此彼伏,因为猜测柳树巷已经发生疫病,宋衡带了好几条犬过来。
“看样子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陆瑾露在外头的眼睛里带着沉痛和怜悯。
宋衡问:“直接烧了,还是你要再看看?”
“去看看。”
这家原本五口人,老弱已经死了,只有两个青壮的夫妻还活着。
他们没有抵抗,或者说在老人和孩子相继病死之后,他们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女人喃喃地说:“就两天,就两天,我的儿子就走了……”
男人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就见女人忽然暴起对他拳打脚踢,“我让你把老东西给送出去,你偏不,你偏不……都死的三天了,装什么孝子,把我儿子还给我!呜呜,还给我!”
孩子抵抗力弱,一旦染病,很快就会病发身亡。
女人打着打着就没了力气,接着往前一扑,后面的士兵眼疾手快地将最近的何澜给拉到一边,就见女人伏在地上呕吐起来。
看这病状,陆瑾已经确认了,而且他一连看了好几户人家,都是如此。
柳树巷的严重情况还是超过他的预期。
这里生活的人都是彼此认识的,且互相传染着,老人和孩子死的最多,壮年之人有的情况严重,有的还刚刚病发。
因为灾祸还未消除,街头巷尾依旧禁止百姓走动,是以疫病还没跟着人群活动蔓延开来,可是如果得不到有效控制,便是早晚的事。
这已经不是烧个尸体就足够了,甚至这房舍,里面所有的一切都要烧毁。
陆瑾顿时全身发冷,他看着长长的巷口,目光出神。
忽然远处跑来一个士兵,急喘着气对陆瑾说:“陆大夫,去碾子巷的尤大夫说,发现疫病,已经有人死了,得病的呕吐不止,身体虚脱。”
接着另一个士兵跑过来,“陆大夫,去石林跟的王大夫说,发现疫病,死了一个人,十来人有呕吐,腹泻,脱力等症状。”
他话未说完,又有脚步声传来……
来报信的士兵越来越多,陆瑾和宋衡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这些士兵都看着陆瑾,等待着他做决断。
可陆瑾的却心乱如麻。
太多了,没想到这次疫病来势如此汹汹,他前期的那些准备都没有用。
不过才七天,暴雨才下了四天,怎么会这么快?
“隔离,都得隔离……”
可这么多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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