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乾咳嗽一声:“你想让我这么做吗?”
“你脸红什么?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又没有外人。”
梁乾开始猛烈地咳嗽,咳得脸更红了。
林溪说回正题:“我当然不想,那个位子有什么好,再说咱们现在已经很可以了。”
至少他们如今受到的裹挟很少,不用再每天提着脑袋过日子。
如果再往上走,也许会有得到,但也一定会有付出。
林溪书读得不算多,经过了兄长的多年扫盲,也知道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再说当皇帝未必真全是好处,她瞧着周帝过得也不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死了一个儿子,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残一个缺……
那老头这不也是挺闹心。
梁乾:“看来你不想我那样干,我不会的。”
林溪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
若是梁乾有不臣之心,舅父定然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讨教逆贼。
她势必会站在她舅父这一边。两个人会成为敌人。虽然她也不想,但也绝不会手软。
当初的四王之乱死伤无数,她的父母皆死于这场动乱,她也流落在外多年。
全家都是这场灾祸的受害者。
战乱的最初,就是有藩王不满兄弟能当皇帝,自己却不能。不忿之下带兵一路攻打到京城。
最后也成功了。
但这是很不好的示范,开了不好的头。
后面几个兄弟一看打下京城真可以当皇帝,也心痒难耐。
一个接一个地来攻打,都想坐上那个位子。
短短几年时间,换了四个皇帝,京城被大规模屠杀了三次,直接导致人口减少了一半。
最后反王都死了,才轮到一直很低落的周帝捡漏坐上了皇位,天下得以平定。
那些狗东西死不足惜,可惜的是死的那些人,还有那些被焚毁的建筑,财宝。
若是梁乾造反,即便运气好能坐上皇位。以他的性格也很难坐稳。
说句不好听的,他都不忍心杀了一直不当人的亲爹,只是把人软禁起来。
这个人心狠手辣程度远不如自己。得位不正又弹压不住那些贵族世家,便会生出祸端。
王族公卿可能都想坐一坐龙椅,来争一争。
林溪自认为十分缺德,但偶尔也想讲一点道德。
损人利己就罢了,损人不利己还是算了。何必把那么多人拉下水。
梁乾又问:“那你舅父呢?他手握重兵又名声在外……难道不想?”
林溪:“你开什么玩笑,我舅父可是周国第一大忠臣。”
这是实话,梁境安十分忠君爱国。
不过退一万步来说,若是舅父有那个心思。她倒是有信心压下那些世家。
无非就是天街踏尽公卿骨。
把心一横,管他什么门阀土族,豪强乡绅,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统统杀了。
再把他们这些年搜刮的民脂充盈国库,还能当军费,这样百姓也乐于看见。
虽然会动荡几年,但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后面几年大开恩科,慢慢提拔一批官员便是。
不仁不义的骂名她来背负,大不了事成后她假死脱身。她也能得一个逍遥自在。
真想这么干,也还是有办法的。
毕竟沈重霄登基后就是这样做的。只是他更加卑劣,先任由世家文臣污蔑她的舅父叛国,再借用为英国公平反的由头杀权臣。
如果她全家不是这场政治斗争里的耗材,她都要夸对方很有魄力。
虽然是又当又立,杀世家就杀世家,何必拿着忠臣的死来作筏子。
实在令人作呕。
再者,沈重霄杀了那些权臣只是为了他自己手中权力更集中。
后续也没有补上来那些空缺……
原着里没有写这些,但想当然的会很不妙。
沈重霄当时,还沉迷于和苏漾漾玩你追我逃的游戏,放任政务不管。
这会让朝廷更混乱。
但只要两个主角能谈恋爱,其他人的死活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们的亲朋好友尚有许多,每年被连累死一个,也能死上许多年。
就更不用说被波及的普通人。
林溪想到这些,手痒又想马上去弄死沈重霄了。
算了忍一忍,眼下还不是时候。
眼下四海升平,百姓比起前些年勉强也算得上安居乐业。
琼楼生意越做越好,她每日看着账本数钱很开心。
正儿八经赚的钱不说,她还从许多府上募得了不少财宝。
好吧,有的人给得不那么情愿,比如说一直很小气的皇后。
但既然到了她手里,那就不要想拿回去了。
如今踏雪拿着这笔钱,悄悄去江南购置大量的良田和铺子……
哪怕情形不对,她拖家带口跑路也能安居一隅。
靠着万亩良田,完全可以养一支自卫的军队。
届时谁能奈何她?依然过自己的潇洒日子。
林溪稳了梁乾几句,让他不要想太多。
这步子迈大了,不但扯裆还可能扯到蛋。
确定他是真没不妙的想法,林溪便邀人坐下来一起吃饭。
两个人许久未见,要好好喝两杯。
把踏雪探听的那些绯色八卦拿出来说,不太合适。两人谈到了这次北辰和黎国派来使者的事。
梁乾冷哼一声:“他们这是来者不善,你待如何?”
林溪:“到时候看着办吧,总是要想办法敲打一下。让他们知道周国皇子虽然不行,但周国还是有很多行的人。在发兵之前也能好好掂量一番。”
皇室不作为,还要她操这份闲心。
但是也没办法,和黎国接壤的南境是她舅父在镇守,战事一旦爆发,国公府便首当其冲。
“嗯,我都听你的,你想怎么做我配合你。”
林溪:“这场仗能避免要避免。若是打赢了,我舅父功高震主更胜从前,只怕周帝也会警惕起来,并非好事。”
“若是输了,那些文臣大概会积极地割地求和,然后把矛头对准国公府。难搞。”
梁乾郑重其事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林溪:“好兄弟,不过稳住了那些人,你也能安心当你的藩王。”
梁乾看着她:“你一直很有主见,看事情比我长远。”
所以论亲疏,论先后,都应当我们更亲密才是。
你夫君……能早点死就好。
是药三分毒,说不定喝着喝着就喝死了呢?
这些话他不能直说,只敢在心里嘀咕。
林溪:“那是当然。”
不然就凭她一直就很背的运气,早就青山埋骨了。
—
烛光晃动,夜色已深,院子里只能听见夏日的虫鸣鸟叫。
林溪刚踏进房间,陆焰便抬眼看了过去。
他走过去,低头凑近对方嗅了嗅。
“今日字帖你还未写,幸好你未曾喝太多,也不耽误正经事。”
林溪一脸诧异:“啊?这算什么正经事?不是不要我写了吗?”
陆焰:“总比你喝酒喝到这么晚回来要正经许多。”
“你是看书太入迷忘了时间?眼下才戌时,夜市到处都是小贩和行人呢。”
“可以不写。今天必须写。”因为我不高兴了。
林溪:“……”
算你狠。
在陆焰的求情之下,考虑到两人是夫妻,何持让答应让妹夫督促林溪练字,替他每日检查。
林溪就钻了空子,写一日不写一日的,随着心情来。
她怕兄长,但可一点都不怕陆焰。
“别了吧,我头晕手也有点抖,明天再写行吗?”
陆焰不为所动:“手抖也不要紧,我可以帮你。”
“这怎么帮?”
一刻钟后。
林溪真不想说话,陆焰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教她写字。
就算真的手抖也没影响了,她大脑放空,任由对方带着她写字。
难道就是为了折磨她吗?
两个人靠得很近,发丝和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陆焰的头再一次碰到自己头,林溪看着他说:“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不要分心,认真一些。”
“……你可真是太爱学习了。”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夫人谬赞。”
慢吞吞写完了一张字帖,林溪彻底没了耐心。
“我困,我手也疼,我下次喝酒一定带上你,不把你一个人支走,也不随意承诺削价。”说完没什么诚意的举起手,“真的,我发誓。”
“是吗?喝酒能醒神,你见了朋友应当很高兴,更有精力练好字才对。”
林溪:“没有没有,还是在家里更好!”
这是什么疾苦,大半夜还得用功学习。
陆焰放下了笔:“既然这样,不如说说你们今天聊了什么。”
林溪心下松了口气,避重就轻道:“也没有聊什么,就说到我舅父对皇帝太过忠诚。”
陆焰坐了下来,拉着林溪的手,自然而然地帮她按摩。
“教别人射箭未曾见你手疼,写字就疼了。”
“……”
“你和他说这些,他能懂什么?切勿交浅言深。英国公从小家境贫寒,看多了饿殍满地、鬻儿卖女的世道。周帝再有过失,却不是暴君,普通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舅父身手好还深谋远虑,听闻在军营更是爱兵如子,从谏如流不结党。那个什么世子,自然和他……不能一概而论。”
林溪:“……”
你夸我舅父就算了,何必去贬损另外一个人。
虽然梁乾远远比不上舅父,但两个人也没必要放在一起比较吧……
这都差了辈分!
“哦?你倒很了解我舅父。”
陆焰微微一笑:“周帝对舅父有知遇之恩,他参军没几年已被提拔为副将。因看不惯豪强欺男霸女,一怒之下杀了带头的人,被对方家族报复差点被军法处斩。”
“当时还是王爷的周帝挺身而出,出言立保,说让他将功折罪,这才免除一死。这么多年来,周帝很依赖舅父。舅父自然也忠心耿耿。”
最关键的是英国公不想因为自己野心,和文人世家彻底对立。他很明白这么做只会让朝廷更加分裂,一定会被别国趁火打劫。
虽然陆焰很想对方这么做,他好有机可乘。
林溪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
好吧,这些都是他手下探子打听到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本来不应该说出来,但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陆焰:“这些事知道的人少,但是想要打听也不难。琼楼汇聚四方来客,我也听了几耳朵。”
“那你很适合当密探。”林溪真心实意道。
说话间,她看向桌上的那一副字帖,虽说是对方牵着她的手写的,但全程她都未曾用半分力。
也可以说是对方所写。
林溪方才走神,现下便发现不对。
她拿起桌上的那张纸,边打量边问:“怎么和你平时字迹不同?你还会写两种不同字迹?”
陆焰:“你若是临摹了兄长的字帖,又临摹我的,自然也会两种。”
方才嗅着她身上的熏香,不知不觉中,写下了他一直刻意隐瞒的字迹。
在赵国边境那两个月里,他留下的字迹很少。但不能保证被有心人拿到手。
陆焰做事一向谨慎,自从来了周国,便刻意用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字迹。
今日不知是何缘由,竟然失了自控力。
林溪:“你抬举我了,我肯定做不到。”
算了吧,她又不要去当书法家。
小毒菇真的……都不能说心眼是和藕节一般,那得是和蜂窝一般!
陆焰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拿过那一张字帖,话锋一转又说:“我记得当初那个算命的说你是多夫之相。”
是刻意转移话题,也是心中一直记挂着的事。
林溪在脑中搜寻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那个算命先生。
她有些不可思议:“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居然还记得啊?”
“我的记性好,并非刻意记住。也就随口一说而已。”
林溪:“多夫之相,也是等死了后再找丈夫,死了后又找丈夫。别人命数长短我如何能控制?如果你一直活着,那我就不会再费事重新找夫君。好好喝你的药吧。”
今天净给我找事儿。
陆焰唇角幅度柔和了许多:“我会好好喝的。”
“……”
你没事吧,怎么喝药还喝兴奋了?
这人居然没生气,看起来还挺开心……算了,她懒得费脑子去琢磨。
林溪只喝了两杯助兴,但架不住酒量差,还真的挺晕的。
她没有再理会人,转身去了盥洗室。
陆焰目送她的背景,把那一张字帖凑近烛火。
看着那张纸变成了一堆灰烬。
他之前没想好回到赵国后要如何处置林溪。
现在想好了,他要想办法带人一起走。
不,是心甘情愿跟着他走。
呵,多夫之相。
——
夜凉如水,也许是喝了酒,回来又被折腾了一番。
林溪躺在床上,刚闭上了眼睛就有了倦意。
朦朦胧胧,半睡半醒之际,她察觉到有湿湿软软东西,在亲她的唇。
刚想说话,一张嘴,那湿软的东西滑入了嘴里。
一寸寸划过口腔。
林溪忽然就醒了,小毒菇想做什么?
念头一转,又想到他马上会发现她嘴里,其实长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林溪本来想推开人,但是亲着亲着,就任由他去了。
毕竟感觉还不错,嘴里有点痒。
他的嘴唇好软,他的舌头也好软,他身上也好香。
被亲得很舒服,她模模糊糊睡着了。
也不计较一晚上被轻了多少次,只要不难受就行。
——
不到半个月,各地藩王日夜赶路陆续抵达京城。
周帝在他国使者抵达之前,先一步在皇宫宴请群臣。
这次宴会由信王来操办,他的腿恢复得不错,虽然走得慢,但是已经无需旁人搀扶。
这也让一众大臣十分意外。
此消彼长,太子倒是落魄了不少,整个人瘦了一圈,另外今日太子妃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出席,也让他更没有脸面。
听说是没放弃,还在到处找名医,只是不用想也知道,大子痊愈的可能很小。
今日这一众藩王里,无疑阆肆王世子受到了最多瞩目。
阆肆王的封地宽广,物产富饶,远比其他藩王更有权势。
说是兵强马壮也不为过。
信王和太子都有意拉拢于他。只要得到了阆肆王的支持,那就不用争取其他有军权的大臣支持。
比如说一直持中不表态的崔家,又比如不涉及党争的国公府。
对于两边的示好,阆肆王世子并未表现出明显偏好。
而且他今日表情深沉,更叫人看不透。
苏漾漾既然医官又是信王府座上宾,今日自然也在场。
她脸上愁容未展,沈重霄还未痊愈之下,不该走这么久的路,这必然会影响后期双腿恢复。
可是对方却说今日很重要,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已然康复,并未听进她的苦苦相劝。
苏漾漾知道沈重霄想拉拢阆肆王世子。
既然劝不了对方好好养伤,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替心爱之人分忧。
苏漾漾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她起身整理好衣服,检查过妆容,这才走向坐在后面的梁乾。
梁乾正用余光打量着林溪。
她和她那个短命但就是不死的夫君,低头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这真的很让人生气。
他后面几次去琼楼想见林溪,都被这个家伙打发了。
今日好不容易能见面,就算不能让旁人发现他们两个人是旧识。但林溪也没必要,表现得那么冷漠吧。
眼前光线暗了下来,梁乾收回视线。
他心情很差,不太耐烦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苏漾漾把碟子放在了对方桌前,笑意盈盈道:“世子来自念州,想来不太习惯京城的饮食,这是我亲手做的念州小吃,请你尝一尝味道对不对。”
不但是这盘点心,她还穿了杂糅了念州风格的衣衫,下了一番功夫。
梁乾心里嗤笑,如今他哪有心情吃。
“你用这盘糕点,糊住我讨厌的那张脸,那我就高兴了。”
苏漾漾一头雾水:“什么?”
这个人怎么怪怪的不太正常。果然,名声不好是有原因的。
林溪第一时间发现了苏漾漾在和梁乾说话。
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你说……梁乾不会是喜欢上苏漾漾了吧。”
陆焰:“这样不正好。”
“那当然不行!”
陆焰不动声色道:“你以前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不必担心。”
林溪脱口而出:“你这么穷当然不会喜欢她,这我很放心,但是梁乾不同,他现在可是有权有钱的主儿。”
以为谁都有资格喜欢女主吗?
好吧,以前是没有,现在的小毒菇应该是有了。
陆焰:“呵,这样吗。”
你很放心,可我并不觉得荣幸呢。
夫人真有能耐,今天无论是姓梁的,还是他都不开心。
搭讪梁乾的女人,大概也不开心。
当中最不开心的人,还得是他这个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