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宁公主在看到何持让,顿时就眼前一亮。
要说这人五官有多好看,其实比不上陆焰……
可这位新科状元,却有种从内到外的儒雅斯文。一身青色衣袍,外表温柔如风,内在坚韧果敢。
回皇帝话时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声音也悦耳动听。
每句话都仿佛猫爪一般挠在她心上。
带来的刺激和新鲜,是她以前玩弄的面首完全不能比的。
难得动了把人招为驸马的心思。若是这位能讨好于自己,她愿赐予对方锦绣前程。
不然哪怕是状元,不是世家出身那也无用。
平宁公主身为先帝最疼爱的小女儿,从前她父皇还在时,便能掠夺所有想要的任何东西。
现下她皇兄在位,权势虽不如以往。
但她既为天潢贵胄,想要的东西自然也都应该到手。
她的肆意,和当年轮流攻破京城。造成四王之乱的几位皇兄。现下贪财的端王,好色的太子相比,也不算什么。
不过,本就该集天下万民之力,供养皇家。
眼下新科状元一直住在国公府,可见十分看重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她和林溪不睦,这倒是不太好办。
平宁公主恶毒地想,如果林溪突然暴毙……那就太好了。
那她的兄长,她的夫君,自己都会接管好好照料。
—
林溪和陆焰先走一步。
何持让被周帝留下说话,直到宴会散去,他才慢悠悠地走出来。
毛毛定然会等着自己,走出金明池后,何持让四处张望。
“状元郎,虽是头次相见,本宫却被你的才华深深折服。”平宁公主从一旁马车走出,笑容妩媚。
她使了个眼色,丫鬟捧着锦盒上前一步。
平宁公主扶着发髻:“这是几方画眉墨,虽然名贵,但你用着却是正正好,不算浪费。不能我是否有机会,瞻仰状元郎的墨宝。”
何持让下意识退了步。
“公主有礼,我怎配用这么好的墨。再说了,若是字写得差,好墨也无用。”
国公府的文房四宝,那都是极好的。
可毛毛写出来的字……细看是对兄妹双方的残忍。
平宁公主:“……”
搁从前她早就翻脸了,现下她反倒是觉得这人,有几分耿直可爱。
见对方如此不懂情趣,她逼近一步,舔了舔嘴唇问:“状元郎,那我今日好看吗?”
公主正值妙龄,是个婀娜多姿的美人。
身边的小厮,捧哏道:“公主殿下又有哪日不好看?”
说完看了眼对面的书生,警示他小心说话。
何持让低头,声音不卑不亢道:“公主被禁足于府中多日,好看难看,想来区别不大。”
平宁公主:“……”
油盐不进,很好,果然和林溪是兄妹。
——
金明池西门没有房屋商铺,倒是种了许多柳树。
炎炎夏日,现下柳树枝繁叶茂。
绿荫之下坐着几个垂钓的人。
金明池是皇家园林,来这边垂钓的人,须得先去旁边买牌子。获得准许后方可捕鱼垂钓。
鱼钓上来,便有游客用高于市价的银钱买下。
在一边薄切鱼片用以佐酒。也算是惬意的事。
不到一个时辰,林溪已经钓上了十条鱼。
条条都卖了好价钱。
作为宴会的官眷,还不用交钱买牌子,算是无本买卖。
陆焰拿手帕,帮人兜着赚来的铜板银子,默默叹气。
这位真是钱多钱少,那都稀罕赚。
李澜看到了林溪,径直地朝人走去,笑容满面道:“林小姐有礼。”
林溪回头。哎,这不是平日跟在平宁公主身后的小白脸吗?
李澜被公主授意来拖住人。眼下平宁公主对那位新科状元很有兴趣,让他有种莫名危机感。
他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国公府势力不容小觑,比公主府只强不弱。若是自己能得到英国公嫡女的芳心,想必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李澜本就是欢场高手,嘴甜会哄人不算,还身形伟岸、昂藏六寸。
公主一众入幕之宾里,唯独他宠爱不衰。
他对攀高枝很有信心。对方只是个新婚不久的姑娘。
丈夫动不动就吐血,看着一副命不长的样子。想必不太行……
天赐的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抓住!
李澜今日特意打扮一番,穿了身红色衣袍,脸上还扑了粉。
他伸出半截舌头,舔了舔唇,盯着对方的眼睛说:“若是你垂钓,想必许多鱼都愿者上钩。”
摆出了自认为最诱惑的姿态。
陆焰洞悉对方目的后,第一时间去看林溪反应。
林溪怔了下,这明明是她钓鱼技术好!还有,你又不是婴儿,胡乱吐什么舌头。
她脸上笑容温柔,说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
“你再说句话试试,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拔出来?”
李澜怔了怔,舌尖一凉下意识闭紧嘴。
陆焰虽毫无半点同情,却装出一副讶异,轻拍胸口。
“夫人是否太过血腥?为夫好害怕。”
林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收回鱼竿,从对方手中,拿过刚才卖鱼挣的钱。
“走吧,我阿兄应当出来了。”
妖怪突然凑上来,不用想也知道有鬼。
两人往回走,林溪叹道:“有毛病,他□□你都成算大一点。”
陆焰:“……”
那倒也不必,我也不感兴趣。
林溪:“毫无自知之明,你穿红色衣服,比他好看许多。”
陆焰怔了怔:“你是指新婚那晚?”
林溪点头:“那天你可好看了。”
“是吗?”陆焰脚步一顿,心里泛起丝丝缕缕涟漪。
林溪却没理会人,继续往前走。
转过角,远远就见到了被公主堵住的兄长。
她加快脚步,嘴里不忿道:“平宁她是不是有病!她不是应该来找你吗?一点不长情!”
陆焰:“……夫人真会说笑。”
我又不是渣斗,什么都给我。
平宁公主不想和林溪正面对上,见她往这边匆匆过来。
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何持让松了口气。
公主曾想对过毛毛不利,他当然不喜。刚才也是故意说得那些话。
没有人比他妹妹更重要。
——
金明池设宴几日后,皇帝下旨授了官职。
按往年惯例,一甲前三名可以进翰林院,状元能官从六品修撰。
何持让不打算去翰林院,他更愿意和条理清晰的律法打交道。
皇帝惜才,便也依他所言。
京城地广人多,以中间为线,划成两县。
以东是荣县,以西是平西县。京城百姓的案子诉讼,分别由两个县衙受理。
每个县设县令一名,分别设通判三名。
何持让走马上任,成了平西县的通判。
虽只是一个六品通判,好歹也是京官。
在外人看来,他背靠国公府,何愁没有前途。
林家和同国公府的姻亲的陆家诸位,在旨意下来后,照例送了不少贺礼过来。
自己成婚,这些人送了厚礼,陆焰被信王打的吐血,这些人送来了慰问礼……
兄长高中,送礼。兄长当官,又送礼……
林溪再次感叹自己深谋远虑,若是不搞好关系,哪能收这么多礼物?
这就是亲戚多的好处了!
不要光看人短处,要多想想好处!
其实两家也觉得没必要走动这么勤快,每每都是林彦上门提醒的……
何持让上任后,每日早出晚归。
京城常住人口众多,还有不少来游玩、做生意的外地人。
从前普通老百姓除非被逼上绝路,也都不愿和官府打交道。
击鼓鸣冤,若不是人命官司,官老爷大概率不会被受理。
何持让一改衙门从前做派,只要来报案的他都会受理。
口碑传了出去,来报案的人一日多过一日。
无论是农妇的鸡,踩了隔壁的菜,还是两家因为共用水井扯皮。
他都会断得一清二楚,速度很快。
闲暇之余,何持让把以前未破的案子翻出来研究。重新找到新线索,破获了一个陈年大案。
县衙同僚纷纷感叹,这位通判看着温和,断案却也果决辛辣。
周帝知道后大加赞赏,想着过一段日,便把何持让擢升到大理寺。
再赐婚于平宁公主。
有他这样端正严明的人盯着,平宁日后必会有所收敛。
这也能拉进皇家和国公府关系,岂不是一举两得。
林溪得空,去县衙观摩兄长每日在干什么。
看了一会儿,她这个守财奴都想掏钱了事。
别管谁的鸡,我再买一只鸡,你们快点走,人和鸡都别吵了!
何持让笑了笑,说这并非多买一只鸡的问题。
只要听完双方叙述,很容易能分辨出,这是谁家的鸡。
林溪:“……”
还能怎么办,只能是由着他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兄长忙着处理这些事,抽不出身管她了啊!
狩猎围场已经布置妥当,今年狩猎比起往年更隆重了数倍。
周国和赵国签订下盟约不久,这次周帝集结群臣和军队,去两国边境狩猎。
倒不是仅仅为了打猎,为了威慑周边他国。
借巡狩之名,行畋猎之实。
光是去狩场路上就得耗费十来日。
林溪每日马车上,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睁眼就问这是哪条道?
太子留在京城监国,其他皇子,包里平宁公主都在出行名单里。
这不是巧了,林溪梦见的小说里,也有这段剧情。
沈重霄在这次围猎中,派人刺杀了端王,端王虽然没死,一双腿却废了。
腿脚不便的人,再无登基可能。
沈重霄这个阴阳人,还把刺杀的事栽在了太子头上。
太子和端王本就斗了许多年,没了腿的端王彻底疯了,只想拉太子一起去死。
在端王不要命的反扑下,太子一党异常狼狈。
—
狩猎当日,周帝为了仁君的名声,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猎场仅围南、西、北三面,东面留口。
宗族祭祀结束,皇帝了一众百官依次进入了猎场。
周帝率先射禽,若射中必是吆喝声一片。两个皇子次发,再接下来诸将。
林溪看得有些百无聊赖,就这?
射箭打猎和大军开拔是两回事,你们这能吓唬到谁啊?
国公府的嫡女嫁了个病秧子,明明是武将之家,她夫君却只能坐着看……
“林小姐,你的夫君能拉得动弓箭吗?”有好事者,笑着问。
这句话落音,很多人饶有兴趣看了过来。
不少人等着看笑话,眼下她反驳不是,不反驳亦不是。
林溪有点烦。算了,还是让他们老实点,免得误了后面计划。
她站了起来,走到御史大夫身边,笑容温柔,轻声地说:“我家也养了几匹马,不过我这几匹肯定不如你的好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御史大夫却突然坐直了身体。
治好了多年腰椎间盘突出。
林溪往前,去到侯夫人身边,亲昵道:“你家小厮挺壮的,若觉得吃力,我可以让琼楼送你药膳补补,不过要收费的。”
这话可不兴说啊!侯夫人本有些斜视,这会儿眼睛都瞪直了。
“侍郎夫人,你的儿子怎么不像你夫君,倒像你的大伯。不要紧,反正都是流着一样的血脉。”
侍郎夫人:“……”
此女竟能一脸淡然,说出如此耸人听闻的话。
“你和兄长……哎,我懂你的!尊重祝福!不过小心身体哈!”林溪拍了拍这个大哥的肩膀。
分桃不少见!这断袖还断自己家里的,那还是挺稀奇的。
走了一圈,林溪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说:“我生于乡野,若不是被寻回,大概率是个乡野村妇。”
林溪:“既是村妇,想说的话一定会说,也不怎么有眼色会顾忌别人死活。
陆焰一脸真诚道:“为夫心中,夫人便是天上的皎皎明月!主要能让夫人高兴,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
众人:“……”
这他娘的分明是威胁!不要脸的狗夫妻!
被约谈的人起到快吐血。他们本来只是想着看笑话,为何会被莫名其妙地拖下水。
现下还可能变成笑话?
踏雪猜到林溪干了什么,倒吸了口凉气。
她告诉小姐这些秘闻,是让她不要犯了别人忌讳。
不是让她去威胁!
还有这个姑爷,也不是一个省心的。只要能讨好小姐,他什么话都说。
踏雪扶额:“我要晕过去了。”
单武:“你晕过去也没用,大小姐就这样的人啊,你难道还不习惯?”
“闭嘴!”
本来还算融洽的气氛,眼看就快要结成冰了。
被她警告的人,敢怒不敢言,甚至不能开口辩驳……
只能大骂这人太无耻。
还没被波及的,也不好开口相问。
谁知道会不会惹祸上身?
林彦从别处走过来,发现这边气氛尴尬到……仿佛要凝固了。
唯独林溪不受影响,还很有闲情逸致的吃水果。
林少爷意外又不意外。小声地问:“你刚才……是不是发疯啦?”
作为第一个受害者,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姐不但打人很痛,说话也是不管不顾的。
别人都是一群人欺负一个,您这是单枪匹马霸凌了一群人。
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惹她干什么?
林溪:“别乱说话。”
最近这个显眼包过于乖觉,很有眼色知道遇事就躲。
看来还是打少了。
最多三年时间,她就要跑路。
即便她不跑……在场诸位待新帝上位那天,也得死大半。
得罪不得罪,也就无所谓。
沈重霄今日想用极小的代价,坐收了渔翁之利。
林溪嗤之以鼻,只要她在,那位不要想有一件事能如意。
周帝如此多戏,平时又纵容儿子无度。
倘若真死了个儿子,眼泪那还不得掉得像断线珠子。
啧啧,死儿子是大,也就没心思乱点鸳鸯谱。
阿弥陀佛,只要少一点良心,那会多一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