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看着林彦,哼了一声:“不想着努力就知道沾光,你要每天写两张,不,四张字帖!”
在哥哥面前她是妹妹,但是在弟弟这里,她可是姐姐!
林彦张大嘴:“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是鹿天书院的学生,夫子交代的课业我从未缺过,不止每天写四张的。”
他保量不保质,每天在知识的海洋里狗刨和自由泳。
知识轻轻划过脑子,一点痕迹都不留。
上学: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
下学:自诚明,谓什么?自明诚,什么教?
林溪有被气到:“你这个傻子。”
林彦不以为意道:“我从没说我有多聪明,如果所有的人都擅长读书,那也太可怕,就不能显得大哥的厉害。”
林溪:“……”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小王八蛋这么坦诚,她都不好再说什么。
何持让轻咳了声:“毛毛,不许这样说你弟弟。”
“没关系,我不在意。”林彦哈哈大笑:“原来林溪以前小名叫毛毛,那可以叫她毛毛虫吗?”
“可以的,如果你不想活得太顺利。”
何持让:“……”
林彦后脖子一凉,绕到了何持让身后,笑嘻嘻地又说:“哥哥才来京城,我带你去逛逛夜景如何?还挺热闹的。”
林溪:“阿兄舟车劳顿,改天吧。”
“去嘛去嘛。”林彦不肯放弃。
他读书不太行,却鬼灵精,一眼看出了本质。他老姐这么横行无忌,也是要听兄长的话!
这么说来,岂不是兄长更厉害!
他就喜欢有学问又厉害,还脾气这么好的人!
林彦才十四岁,虽已是少年模样,却还带着几分稚气。
求人的时候微微歪着头,漂亮的眸子让人不忍拒绝。
当然,除了林溪,她只会“拳头又硬了”。
何持让笑了笑:“那好吧,眼下尚早,出去走走也好,毛毛也一起吧。”
这孩子的眼睛,和妹妹有几分相似,果然是亲姐弟。
犹记得妹妹当初拿着军帖,悄然代替他去从军,也是这般年岁。
何持让没办法坚定地拒绝。
几年不见,妹妹已然出落成妙龄少女。
那颗倔强的花骨朵,变成了欣欣向荣的山茶花。
林溪耸了耸肩:“好吧。”
这才第一天见面,林彦就拉着兄长撒娇。
行吧,若像以前一样叛逆,她就要请小王八蛋吃竹笋炒腿肉了!
——
京城不但人多,到处都是达官贵人,还有源源不断的四方来客。
他们出了北门,往着南走不远,便是夜市。
街道两边是各种小吃,小贩的叫卖声不断。
终于盼来了兄长,虽然说有点意外状况,但还是高兴居多。
林溪边用手指,边兴奋地说:“阿兄,京城街市和潭州很不一样!从白天一直摆到三更才会散,像是这些鳝鱼、包子、鸡碎,现烤现卖的猪皮肉,一份都能卖二十铜钱!”
说到赚钱,她就来了精神。
林彦不甘示弱:“京城有名的陆家点心铺也在这边,十几年的老店,我去买给哥哥尝尝?”
林溪:“陆家铺子的桂花糕还不如兄长做的好吃。”
“真的吗真的吗?我哥哥十项全能!”
“当然是真的!你以后就知道啦!”林溪一脸骄傲,比夸她自己还开心。
走在姐弟中间门的何持让:……
他颇为无奈地说:“那也没有,别人能开这么大铺子,定然味道很好。”
林溪:“味道还算不错,但赶不上兄长手艺。”
他们如果不在潭州的小县城,而是生于京城。
凭着兄长手艺,应当能赚不少。
这边人多,有钱且舍得花钱的人也多。
朝阳行业遍地都是!
读书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费钱又费时间门,并不是容易的事。
何况照顾她这个拖油瓶。
他们家没钱,兄长天赋却极高。
若不是这样,何至于等到今日,早就该登科!
何持让在帮亲戚卖豆腐的间门隙,站在学堂外,听那些有钱子弟读书。
又问隔壁穷秀才借了书本,就这么开了蒙。
学堂的夫子见他常常出现,几年来一直如此。
好奇心起,有日路过,拷问了他学问。
发现此子天赋极高,惜才之下,便主动免去学费。
何持让这才正式拜入学堂。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溪渐渐长大,拜了师傅学了武艺,可以打猎赚钱。
兄长在读书闲暇之际,也会替人写信,或是想些其他法子来补贴家用。
比如在元宵节卖他画的花灯,在每年踏春之际卖纸鸢。
每逢初一十五,让林溪和来寺庙灌佛的有钱夫人小姐们,兜售他制作的带有香味的精致信笺。
本来以为日子会好起来,可是他们家是军户。
一封军帖发下来,兄长又要子承父业,去打仗了。
普通的军户去战场也不过是消耗品,十有**埋骨战场。
林溪也想好好活着,不过她清楚自己去比兄长去,活下来的概率更大。
这才顶了兄长去服兵役。
他们兄妹是世间门最寻常的两粒沙。
哪怕她一身武艺,兄长很会读书,但也没什么不同。
但也挺好,兄长碰到了心软的夫子,她去战场也有了过命交情的朋友。
和许多人一样,虽然一路走来不算太顺利。
为了自己,为了在乎的人,哪怕有失意。却从来都没想过放弃。
他们都在不同的地方,按部就班的默默努力。
她现在有了钱,有了许多钱,可以给兄长买最好的笔墨纸砚!
还有能力保护他,让兄长能心无旁骛实现心中抱负!
三个人又往前面走了一段路。
林彦继续卖乖:“哥哥若不想吃甜的,现在入了夏,还有卖麻腐鸡皮、姜辣萝卜这些解暑又开胃的吃食。”
何持让:“谢谢你,不过下次好吗?我今日不饿。”
从夜市逛出来,转了个弯,便是最繁华的东角楼街。
这里楼阁雄伟壮丽,店铺宽阔,都是买卖字画、古玩、犀牛角和宝玉的铺子。
位于街角的琼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之一。
每日营业到五更,荧烛能照亮整条街。
林彦主动介绍:“这家酒楼的老板是林溪,她可真够狠的,故意设陷阱……呜呜。”
没等话说完,林溪上前把人嘴给堵住了。
瞪着他,小王八蛋信不信我毒哑了你!
何持让微微一怔:“我听说了,不过这边铺子原本便是你们父母的,林溪拿回来……也不打紧。”
若是用周全的法子,那就更好。
当年四王之乱,京城几次沦陷,无数人逃离。他妹妹就是在那个时候走丢的。
若不是这样,她便是长在皇城下的金枝玉叶。衣食无忧,不用跟着自己吃这么多苦。
若没有妹妹替他从军,凭着他这幅文弱身子骨,怕是早死了。
林溪:“……”
这才是第一天,自己就全掉底了!
不过怎么回事,兄长这次竟然没有开口训责!
她以为又要多写两张字帖呢。
何持让笑了笑,他虽然要求妹妹能遵纪守法,却也不迂腐,不想她被欺负。
他们逛了几间门铺子,林溪给兄长选了支玉簪,林彦不甘示弱,选了好几支上好的狼毫毛笔。
何持让推辞不过,不好扫他们的兴,便收下了。
从东角楼街转出来,他们已然走了一个时辰,打算回府。
街头新开的酒肆,今日倒是没什么生意。
这里原本是回春堂,林溪收回铺子后便快刀斩乱麻转卖了。
新东家改行开酒肆。
酒肆位置好、视野开阔,隔琼楼近。
许多人从琼楼出来,不过瘾便来这家酒肆继续喝酒听曲儿。
迎来送往,每日客人络绎不绝。
今日却门庭冷清。
林彦主动解释:“现在都在传言,萧闲每次杀完人,是在回春堂处理的尸体,客人自然不敢上门!”
虽然没有经过证实,但萧闲杀人却是板上钉钉了。
光顾过的客人,想到自己常坐的位子以前可能放过残肢,顿时毛骨悚然!
风波未平,这家酒肆收费不低,客人嫌晦气短时间门内是不会来了。
林溪真心实意地感慨:“那老板挺倒霉。”
她的话落音,便看见苏漾漾带着两个丫鬟从里面走出来。
丫鬟手里还抱着许多东西。
是了,当初苏姑娘见自己不肯把到嘴的肉吐出来,便退一步,想把铺子买回来。
可惜林溪那会儿已经把铺子转手了,卖给了太子的表亲。
苏漾漾后来去求了皇后娘娘,说老主顾都习惯了回春堂的原址,不宜搬走。
皇后便和太子讨了人情。
那家铺子还是改成酒肆,却在进门的地方,摆了个透明琉璃做的柜子。
放着回春堂那些能细腰身雨露丸,增白润肤芙蓉玉膏。
据说卖的还算不错。
这些都是踏雪告诉她的。
说起踏雪,那也是个奇人了。
京城各家的大小事,她全都知道,关键知道那么多奇葩的八卦,居然每天还能端着仪态。
踏雪从前也是官家小姐,后来全家获罪,她原本是要被流放千里,被舅父伸手搭救,便来国公府做了丫鬟。
从此便一心为了国公府着想。
踏雪当官家小姐的时间门比她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处事滴水不漏。
无论是皇后派来的宫人,还是林府那些人,她都能轻松应付。
换成任何一个姑娘,在踏雪的扶持下都能成气候。
只可惜自己是头驴。
踏雪发现她成不了大家闺秀,便致力于让她看起来像大家闺秀!
丧心病狂地置办了许多很有欺骗性的裙子和首饰。
世人难免着于表象!现下还有不明真相的人,觉得林溪是个柔弱小姐。
这便是踏雪的功劳……
林溪如今养白了不少,刚回来皮肤没那么白的。
踏血每次都主动涂黑了自己肤色!只是为了衬得小姐白一些!
从这件事,林溪便知这姑娘是个不动声色的狠人。
不过苏漾漾也挺厉害,常有各种奇思妙想。比如在酒肆设个柜子,这可以说是无本买卖。
林溪本来以为她会换个地址,重开医堂。
不过后来一想,萧闲死了,苏漾漾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这对师兄妹,每日接待问诊病人的是萧闲。那人虽然用毒一流,但不得不说,医术也绝佳。
苏漾漾的心思全在研制各种美颜配方上,生病的贵人少,但有钱又想保养的贵妇小姐却很多。
回春堂的大部分盈利,本就在这上面。
不过如今酒肆名声受到连累,大约不愿意再卖这个人情。
苏漾漾看见林溪,既意外又难堪。
酒肆东家让她把东西都撤走,哪怕她以后付钱,也不愿让她在店里卖东西。
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强撑着身体来讲理,只是老板并愿不露面。
这件事让她在京城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搅乱这一切的林溪,竟然还有闲心邀人逛街!
苏漾漾心情复杂,林彦在林溪出现之前,对她明明很亲近,如今却连招呼都不打。
另外一个男子倒是没见过,但男子看向林溪的眼里藏着的关切,却刺痛了无人帮扶的她。
苏漾漾越想越难受,走到林溪的面前:“现在你满意了?”
泪眼盈盈地看了旁边的何持让一眼。
林溪:“……”
什么呀?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不回话也不礼貌。
林溪:“满意了满意了,我很满意了。”
苏漾漾没想到她这般咄咄逼人,顿时气得浑身颤抖。
“你太过分了!”丢下话,她便转头跑了。
林溪看向兄长:“阿兄,你觉得这漂亮姑娘如何?”
何持让微微蹙眉:“背后说人非君子,不过她似乎不太友善,毛毛你以后要少来往。”
林溪重新心情好了起来。
“阿兄说的对,我们回去吧。”
原书里许多男子都会喜欢苏漾漾,幸好兄长未受影响。
陆焰不喜欢,可能是他太穷不配,林彦不喜欢,可能是他没脑子不配。
兄长不喜欢,那就只能是苏漾漾不够好了。
虽然苏漾漾从来没有害过一人性命,林溪却觉得她有点奇怪。
不过这些都和她无关。
—
想着兄长布置的任务,每天写两张字帖。
林溪隔日早早便起床了。
何持让写了一手让人惊艳的好字,遒劲无比又灵动自然。
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除了伤病,未曾有过一天懈怠。
林溪拿着兄长的字帖临摹,不好意思不认真。
她平心静气地写完两张纸,便迫不及待地去和兄长邀功。
“写得不错,今后要一直保持,我做了桂花糕给你。”
何持让和往常一样,卯时便醒了。
他找府中的奴仆要了原料,去厨房做好昨日妹妹提到的桂花糕。
晾了两个时辰,现下刚好可以吃了。
何持让做了不少,今天见者有份。
踏雪和单武也分到了几块,林彦就更离谱了,他吃了好几块不说,还用食盒带走了一些。
他要去学院吃,和同学说是他哥哥亲手做的!
要有人问起,他何时有了哥哥?
他便说才来京城的。哥哥这才第一次参加科考,府试、乡试,会试皆是第一名!
平日在书院自认为脑子聪明,就看不起他们这些课业不够好的那几个人。
根本就不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