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一口气从暗道游到了外面大湖。
眼下青天白日,有钱有闲的都在隔壁林府等着开宴,普通人家正在奔波生计更没空赏景。
观察到周围没人,林溪飞速上了岸。
她手里还拎着一尾刚摸到的青鱼,活泼地拍着尾巴。
过不了多久,整个京城要乱了,国公府暂时不能回。
早早被发现就没得玩了。
没关系,她已经想到了好去处。
林溪拧干身上的水,沿着走了会儿,停下脚步。
她单手扶住墙,一个利落空翻后稳稳地落在了墙另外一边院子。
上次来林家出了点小状况,意外摸清了陆焰的院子位置。
两个人怎么说也是旧识,她还昏头帮过对方两次,现下收留她一会儿,应当也无妨吧。
她还带了一条鱼作为礼物,就更不应该拒绝了。
有妨也不打紧,那她就把人给绑起来。
也就稍微费点事。
—
陆焰正在看书,隔壁林府喧闹不断,他难免分神。
自从院子墙倒了后,他总担心还有意外,虽然他仔细检查过,已经没有能压断围墙的树了。
听到外面的响动,陆焰有种不好的预感,第一时间放下手中书去查看。
林溪迎着对方一脸意外,笑意盈盈道:“好巧。”
陆焰怔了片刻,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话音一顿,看了眼隔壁的林府,又问,“那边怎么如此喧哗,你又做了什么?”
林溪一脸无辜:“你这话说的,我还能做什么?兴许看着今日阳光不错,他们都有兴致齐齐下水游泳。”
是啊,阳光不错,不消一炷香,她留下的水迹就会被晒干。
没有人会想到,她就在离他们一墙之隔的这边。
陆焰显然不信,他也不想惹麻烦,沉着声音说:“你走吧。”
林溪把那尾活蹦乱跳的鱼,揣对方手里。
“我在这里待一日,保证平宁公主三个月都无暇来打扰你,这个买卖不亏,对吧。”
陆焰:……
就一句话,他居然心动了。
林溪见对方松动,心下了然,不客气地说:“帮我找条帕子,我要擦头发,还要一身衣服,再温一壶酒。”
陆焰迟疑了片刻,提着鱼转身回屋。
没过多久,他便捧着干净的衣服和帕子出来了。
林溪凑近闻了闻,没有奇怪的味道,还有皂角淡淡的香味。
她去了里间换完干爽衣服,整个人都舒服了。
她边用帕子擦头发,边问:“酒呢?”
陆焰坦然道:“我只有两贯钱,不能买酒。”
“你的钱呢?”
“那日在琼楼都给了你。”话音一顿,许是自尊作祟,他又添了句,“等我日后考上功名,自然会有钱。”
林溪没想到他这么穷,不过毕竟自己也穷过,也不觉得有什么。
便随口说了声:“那你慢慢等吧。”
陆焰:“……”
林溪四下看了看,这个院子又小又偏僻,但正因为这样才无人注意,方便隐匿行踪。
穷美人在陆家讨生活也挺艰难。
想想也是,父母不在了。上面有个不能容人,担心他有出息挡自家儿子路的大伯、想用他讨好公主的堂兄。
祖母虽然在世,却常年卧床,只能保证他能有地方住,饿不死。
这么想来,这小子能安居一隅还没让平阳公主得手。
真是不简单啊。
不过和聪明又胆子大的人打交道,也有好处。只要利益能打动对方,那就无需多费口舌。
比如现在。
林溪:“厨房在哪里?我去把鱼煮了。”
陆焰指了指右边小房间。府下人常常忘记给他送饭,他便动手自己搭了个厨房。
林溪点头,走进去一看,地方不大却很干净,厨具也很齐全。
穷美人还挺讲究。
鱼汤做法也简单,她快速地把鱼破肚收拾干净,内脏嫌麻烦都不要了。
鱼身抹上花雕酒腌制,烧火热油,把鱼放到锅煎到金黄后加水。
这就不用管了,让鱼自个儿在锅里嘟噜一刻钟,鱼汤就成了。
林溪从前常下水摸鱼,也不觉得有什么。许是近来过惯了好日子,今天下完水非常想喝点热的。
热酒没有,热热的鱼汤也行。
林溪从厨房绕出来,发现她刚才换下来的湿衣服,陆焰已经帮她把晾了起来。
这小子挺有眼色的。
陆焰声音淡淡道:“我沏了热茶,你可以喝点。”
怎么说呢,两个人如今算合作关系。如果她能帮自己摆脱那个令人厌恶的公主。
林溪走到案板旁,自己斟了杯茶。
她低头看了眼,茶色浑浊,显然是便宜的茶渣,入口也有明显涩味。
不过她从军那几年,连着泥水都喝过,自然也不会嫌弃。
林溪随意地靠着桌子,一连喝了三杯热茶。
陆焰已经想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蹙眉问:“你假装落水,再偷偷游走,让他们找不到人。”
“更正,我是被人推下水的。”
林溪捧着茶杯,心里笑了笑。要强迫一个女人嫁人,无非两种方法。
一种是把她推到水里,让男子去救,两个人肌肤相贴,女人失了清白只能嫁给搭救之人。
另一种便是下药或是灌酒,把两个人关在一个房子,事后为保住彼此名声,双方只能成亲。
所以,他们难道就不能想一点新招?
好吧,那些人高高在上,以强势所逼迫,根本不屑多花心思。
陆焰:“所以……你就偷偷走了?让他们像苍蝇乱转?”
林溪一脸坦然:“那能怎么办?我又不能真去杀人。”
杀了太子、端王,又或者是平阳公主,后续都会非常麻烦。
整个京城戒严,连普通人都会受影响。
而且这几个人各有掣肘,比起心狠手辣,远不如萧闲。
反正他们也活不了几年,何必自己动手。
这本书里,萧闲才是病娇疯披。苏漾漾也早就清楚这点,但是她选择了救赎对方,成为对方的白月光。
哪怕萧闲杀人无数,手段残酷,但是只要对她好,她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溪碰上这样的疯子,让她温柔去讨好,绝不可能。
先下手为强杀掉,那不是更好。
救赎是佛祖要做的事,她好心送他入轮回去见佛祖。倒也不用谢。
不过眼下她把人宰了,那书里后面的名场面也泡汤了。
比如沈重霄登基为帝,封苏漾漾为后,萧闲继承他父亲爵位,为了心爱的人留在朝堂当了权臣。
皇帝和权臣,为了皇后各种暗中吃醋,针锋相对。最后又因为不想让共同爱着的人伤心,选择握手言和。
想想都有些牙酸。
不过嘛,她只是杀了最疯批的这个,后面还有其他男配。
书里男人都会爱上苏漾漾,那么少一个……也没关系吧。
林溪把目光投向对面的人,不得不说,这张脸真出色。
“你觉得苏漾漾怎么样?”
陆焰想了一会儿,终于把名字和脸人对上了。
他声音平淡道:“挺好的。”
林溪笑了笑,也是,你这么穷,不配喜欢女主。
转念又想到了林彦,她弟弟倒是有钱有貌,却只能当炮灰。
哦,他脑子不好,也不配。
你们都不配。
对方表情变了又变,陆焰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林溪大笑出声:“我在想鱼汤应该可以了,你要喝吗?”
“好的,我去盛。”陆焰没有拒绝,毕竟他很长时间没吃过肉了。
他虽然武艺好,但因为半年前的那场刺杀身负重伤。本就要调理许久,为了躲避公主派来的人,再度二次受伤。
如今连像眼前的人一般,下湖摸鱼都做不到。
不过也不打紧,他的身体底子好,悉心调养大半年也就无虞。
两个人分着喝完鱼汤,陆焰把碗筷洗了,又把厨房整理干净。
他回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盒药膏。
“你手背起了红疹。”
林溪抬起手看了看,手臂果然有几个细小红点。
可能是这几个月她吃得太好,肉质也变得可口,这才吸引水中的小虫子。
没发现倒还好,对方这么一提醒,她还真觉得那些红疹有点瘙痒。
林溪接过药膏,擦上去后顿时一股清凉,舒服多了。
陆焰:“你脖子后面也有几个红疹。”
林溪撩起还未全干的头发,有些无从下手:“我看不到,帮忙指一下。”
陆焰怔了片刻,她背着身,指了也看不见。
他便握住她沾了药膏的手指,往左边移了点。
这般手把手,告诉对方红疹位置。
两个人隔得很近,他闻到了对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味道,倒也不排斥。
是了,她眼下穿着自己衣服。
指挥林溪擦好药膏后,陆焰退后两步,隔开距离。
他打量着对方的神情,发现并没什么不妥,便按下那点涟漪。
她和那些人不同。
“我先去睡会儿,有情况你叫醒我。”林溪说完便合身躺在了一旁的矮塌了。
她下水游了一场,眼下吃饱喝足是真想睡觉了。
陆焰盯了一会儿人,发现她呼吸均匀,竟真就这么睡了。
看了一会儿,他拿起书去了外面院子。
一边看书,一边观察情况。
林溪睡醒,外面已然天黑。
倒是隔壁的林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林府那些下饺子的人,捞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有成果。
太子、瑞王纷纷派人回府,找更多会水的人前来帮忙。
捞到了有重赏!
都这么久时间了,活着的可能几乎没了……但也不能任人就这么沉在水里。
捞不着活人,把尸体捞上来也行。
林府、太子、瑞王正在努力,眼下就看谁能先捞上来尸体。
这事情瞒不住,已经有赴宴的臣子,去宫里秉了皇帝。
宣帝听闻林家小姐,在林府老太太寿宴上溺水而亡,尸体至今未寻到。
当即便大发雷霆。
五品官员母亲的寿宴而已,三个皇子、一个公主都去祝贺,不用想就知道另有内情。
平时皇子相争,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竟闯出这般泼天大祸!
宣帝和英国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不说当初起势的艰辛,哪怕平定天下后的现在,他也依仗对方镇守国土。
在宣帝心里,梁镜安比他那几个兄弟重要多了。
他这边还在拟旨,想着如何封赏镇国公才过继的嫡女。
那边人就这么死了?尸体都还没找到!!!
天子震怒,当下让人把三位皇子和平阳公主召回宫里。
又派出了京城巡防营熟知水性的好手,一起去协助捞人。
人没有捞到之前,他让三位皇子和平阳公主跪在大殿前面,他暂时不想见。
林府花园的湖里搜了一遍无果,众人把视线放到了外面那个更大的湖。
只能是通过湖底暗流,让尸体转移到过去。
外面的湖有八百多亩……
众人也都在祈祷,也许人还活着也说不定?
是夜,湖面被岸边的烛火照射的波光粼粼,一片火红。
瑞王发出了诏令,来帮忙捞人的平民都有钱赏,捞到的赏千金!
一波又一波的人往湖里跳,比春节还热闹。
宫里却沉默压抑,皇子们和平宁公主已然跪了三个时辰,期间滴水未进。
他们向来养尊处优,膝盖磕在青石板上这么久,早就痛得没知觉。
心里更是压着块石头般沉重,宣帝还未见到他们人,便已有了处罚。
真追究起来,又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
太子揉着膝盖,咬牙说:“端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连累了其他人。”
端王扶着腰,他自然不会独自背锅:“明明你想纳林家姑娘入宫,皇后一再施压,她吓得病重,身体无力才不小心跌入湖里。”
平宁公主无力地趴在地上,再无往日嚣张气焰,她一脸幽怨:“我的腿都要废了,难道皇兄就这么晾着我们?”
三个人抱怨完,齐齐沉默了下来。
心里祈祷着能有奇迹发生,林溪能安然无恙。
和其他人半趴在地上不同,沈重霄跪得笔直,冷着一张脸没说话。
他心里情绪翻涌,虽然他觉得林溪性格古怪,却也没想过她就这么死了……
——
林府人影晃动。
林老太太早就吓晕了过去,其余人也一脸压抑。
林子良端着茶杯的手不停地哆嗦。事情闹得这般大要如何收场?他一定会被陛下问罪!
老天爷啊,等梁境安一回来,那就完了!全完了!
看到从外面进来的林嘉哲,他站起来责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往外面跑?”
林嘉哲:“我是长子嫡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临危不乱。”
话音一顿,他郑重其事地又说,“我去定了檀香木棺材,眼下都在捞人,我们做点其他什么,别出心裁,陛下也会觉得我们尽力了。”
林子良气得身体晃了晃,把杯子砸到他身上。
“定了口棺材?你怎么不定几十口棺材?到时候全家老小闭眼往里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