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锦长呼一口气,装作很轻松的站起来,拱了拱手,清冷又镇定:“丞相大人,我先告辞了。”
转身推开房门,万分平静看向苏御:“你家主子发病了。”
苏御还在幻想主子跟平平无奇的顾宛宛开启一段浪漫故事,没想到却等来他发病的消息。
一下大惊,来不及追问缘由,更没空想要先禁住她,连忙冲进房中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急急忙忙给扶起李湛喂下一颗。
以防万一,治疗心悸的药随身侍从都贴身带着,日夜不曾离身。
苏御记得,上一次发病还是在谢怀锦斩首当日。
“主子,主子快喝口水!”
“主子……”
谢怀锦慢吞吞踏下台阶,神情木然,听到里面急切的叫声,不仅没觉得轻松,还多了丝沉重。
她是记恨李湛的。
记恨他是谢怀康一党,记恨他擅自解除婚约,也记恨他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
可现在算什么?
听到她被赎走的消息,不是应该高兴吗?
为什么会痛苦,为什么要痛苦?
*
李湛忽然发病,惊动整个李府。
李老爷子更忙不迭拄着拐杖来看望,在床边坐了很久,十分担忧,任陈氏怎么劝也不离开。
“好端端的,怎么发病了?”拐杖在地上柱的噔噔响。
苏御欲言又止,眼神落在桌上的玉佩,不知该不该说。
那个丑巴巴的小丫头怎么会有谢怀锦的东西?哦不,应该是主子的东西。
记忆恍惚,依稀能想起囚车上的干净玉佩,显然是同一枚!
兰姨懂医,查看李湛的情况以后松了口气,宽慰各位:“药物服下已有效果,不一会儿就醒来了。”
“苏御你说!”李老爷子忽地一喊,苏御后背立马生出冷汗,“你是寸步不离守在湛儿身边的人,他因何犯病,想必你清清楚楚。若你说不出,就是玩忽职守!若是不想因此丢了职位,最好明明白白说出来!”
李老爷子年轻时候也是将军,在营中说上一句话就能让士兵们震上一震,而今用同样的口气问苏御,房内众人皆是一吓。
陈氏稳住他温声劝道:“父亲,湛儿的病你知道,来的没个时候。”
话是这样说,李老爷子还是不信,尤其是看到李湛满脸痛苦卧在床上,心便像刀割,他的大儿子只有这一支血脉啊……
“咦?这是谁的玉佩?”
李珠拿起桌上那块澄澈精致的,斜边噙着一点血红的玉佩,尤为好奇。
众人被她声音打扰,皆移目看去。
陈氏一下子认出来:“是幼时我去寺里给湛儿求的护身符,有什么稀奇?”
苏御忍了忍,觉得良心上过不去,终于开口,匍匐在地一副等待受罚受骂的模样:“回老爷子,主子今日单独见了一个人,后来就犯病了。玉佩……也是那人送来的……”
“你说什么?”陈氏错愕,“玉佩是我儿自小护身之物,怎可随意交给他人?那人是谁,你速速寻来!”
苏御左右有些为难,可床上主子还在疼痛中昏睡着。干脆心一横,带着三两个侍从麻利的往漪春楼赶去。
*
李湛幽幽转醒之时,看到一大屋子的人在床边,脸上从担忧凝重慢慢舒展开颜。
唯独只有安静跪在床榻边的谢怀锦,宛如雕塑一动不动。
他支撑着身子就要起来,强忍住身上疼意问:“祖父母亲,让你们担心了。”
陈氏尤为心疼,靠在床边坐下,眼睛通红仿佛哭过,拉过他手半晌,一句话也没有说。
李老爷子严肃脸上终于有了光彩,颤声道:“醒了好,醒了好啊!”
谢怀锦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看他。
半晌之后,终于缓缓抬眼,对上那张苍白的刚经历一轮疼痛的脸,没有血色,也没有感情。
这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喊着:“拿下长公主殿下!”的李湛了。
慢慢的,他注意到她,眸光交错间,温和的目光中氤氲暗藏,浅声将房内众人都遣散出去。
老爷子来了脾气,倔强着不让:“你方才就是与她独处才出事,此刻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接着颤巍巍指着谢怀锦怒气未消,冷漠道:“此女,擅闯民宅,心术不端,应当交由官府处置!苏御,送去官府!”
“慢着。”李湛出言相阻,“祖父母亲,孩儿什么身体孩儿清楚,断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犯病症。怪我,已两日不曾喝汤药,身子扛不住了……”
老爷子和陈氏俱是愣住。
平日里旁人根本不用劝说,李湛自会照顾好自己。
今日他却说,主动不曾喝药。
这是……不打算让身体好起来吗?
陈氏拿手绢捂住嘴,眼眶又是一红,不知该说什么,背过去转身离开。李老爷子连连叹气几声,手中拐杖几次欲落在地上,声音凄惨:“你又是何苦?”
苏御摸摸鼻子,心虚往后退了退,不想被主子发现是他告的状。
“祖父知你心中挂念着她,可人已去黄泉,你这么做只会白白折腾自己罢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年先皇赐婚,我便预料会有今日。湛儿,这是你的劫数。”
“……”
后面老爷子还苦口婆心好几句,谢怀锦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句“你心中挂念她……”
李湛闻言故作轻松笑一笑:“祖父,孙儿知错了。日后再不会如此,请您放心。”
说那么多又如何?他不愿意接受,就算说千遍万遍也是白搭。
老爷子充满沟壑的眼里看的太多,一个任性的人,除非他自己改变,旁人是奈何不了的。
眼神落在一旁的谢怀锦身上,摇了摇头顿感无奈,只好离开。
出门后思忖了下,还是不放心留一个陌生人跟孙儿一起,于是叫来苏御守在一侧。
周边人都走的差不多,李湛这才仔细打量起跪在下面的谢怀锦,恍惚间记起她冷漠站在身前说过的话。
“丞相既然那么在乎,又为何让她沦落到漪春楼求生……”
“要你死,也愿意吗……”
这分明不是她该说出来的话。
沉默半晌,都没有开口。
苏御有点摸不清局势,到底他俩是什么关系?
“起来吧。拿凳子,坐我身边来。”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
谢怀锦跪地时间太长,双腿早已酸麻,一个起身就耗了很久。
她听话似的搬来凳子,然后坐在他身边,又是一言不发。
李湛叫苏御将玉佩拿来,冰凉的玉佩握在手里反复摩擦,终是生出一点温度。
“我曾见过你吗?”
她整理好表情,面对他微微一笑:“见过。”
李湛面容一怔。
又听她说:“那日在漪春楼中,丞相忘记了?”
李湛心上一顿,轻笑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扔瓜子砸脑袋。”
“丞相要是喜欢,奴家还可以扔,扔到丞相不喜欢为止。”她嘴角噙着笑,却没人注意到眼角一丝泛红。
他语气轻柔,像个兄长一样温声告诫:“你讲话太尖锐了。这样不好,会吃亏。”
谢怀锦故意叹气,眨了眨眼盯着他看:“可是,讲话老实也会吃亏。”
李湛笑了笑:“好像是这个道理。”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跟自己谈其他事情,吊儿郎当般的聊天,反倒让谢怀锦很不自在。
“丞相派人来抓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奴家觉得没意思,不想听了。”
李湛凝着她。
“并非我派人抓你来。扰了你的名声,对不起。”
谢怀锦长哦一声,韵味十足却又带足了讽刺:“无所谓了。奴家在漪春楼为生,要什么名声呢?”
话里在挑刺,他听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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