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这种情况,战前没做备选预案;光想着从治安军身上多要装备,而把队伍拆成了三面,却忘了考虑联络机制,无默契可言;他不知道他在犹豫的此刻,南面的罗成已经带着七*排直冲镇公所,而西面的三个排已经开始进行逐屋逐院的搜索战斗。
……
过去的王团长,如今投降成了治安军王营长,他没时间考虑民族大义,却一直对团长变营长这件事耿耿于怀,当了治安军才发现治安军有多烂,才发现他自己也是个人才,凭他这正牌出身的能力该做治安军司令还差不多,郁郁不得志,不料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来。
“紧急集合!紧急集合!紧急……”
新土覆盖的操场上,传令兵的嗓子几乎喊破了音;脚步声匆匆纷乱,一些崭新军装的治安军们似乎并不惊慌,仍然不紧不慢系着扣子,用带有厚厚枪茧的糙手扯起枪,懒懒散散往操场上的队列里走。
有人突然摔倒,随即有人道:“怂货,你慌个屁,还当是要打鬼子呢?”周围一阵低声哄笑。
“呃……啊对。习惯了,他娘的习惯了!”摔倒者悻悻爬起来,紧张全无。
一旁监队的少尉弯腰抄起块土坷垃朝说话的人猛撇:“特么闭嘴!再提鬼子老子敲碎你脑壳!皇军!是皇军!”
有兵吸溜着鼻涕嘀咕反问:“啥区别?”
王营长也是不紧不慢地跨出门,他巴不得松溪镇的枪声再热闹一点,事儿越大,他才越像个救世栋梁,腆腆肚子手搭在腰侧枪套问身边人:“侦查派过去了?”
“早派过去了,咱到场之前就能得到大概态势
”
抬眼看看操场上集合完毕的兵,懒懒散散三百余,其中大部分都是原班旧部,穿了新装补了枪支弹药,似乎……反而没有过去破衣烂衫的时候精神了,黑压压一片在阳光底下无精打采。
出发——出发——出发——
声声传令象回声,这支队伍正式开进向战场。
……
黑鞋黑裤黑礼帽,皮鞋亮得无尘,内衫白得分明,逢人便颔首,微笑,笑得很阳光,略带腼腆,连宪兵司令部大门口的宪兵都愿意朝他还以微笑。
张富贵这个狗汉奸又出现了,所过之处无不指指点点,这天杀的玩意居然还活着?老天真是瞎了眼!
办公室门先是打开了一道缝,坐在办公桌后的前田大尉抬起头,看到门缝外那张正在朝屋里探看的脸,不禁轻笑了一下:“别担心,我的情绪还不坏!”
张富贵尴尬了一下,推门而入,来到办公桌前面老老实实站好:“您找我?”
“伤怎么样了?”
“还行。”
“一直没问你,这回……又是谁想让你死?”
张富贵低下头看地板,想实话实说,却不愿再提及那个伤心的名字;想栽赃其他,又懒得编谎,一时无语。
“编好了么?”
“没。”
前田看着他这副蔫德行,也不恼怒,离开座位起身,踱步到窗边朝外看院子:“现在回去把侦缉队集合起来,你带队,松溪镇地出发。说发现了别动队,说已经控制,又说松溪镇警队失守……奇怪!荒唐!废物!”
别动队,又是别动队!别动队三个字对张富贵而言刻骨铭心,()他想,这大概是前田非让他张富贵这个副队长带队而非赵大队的原因,他很想拒绝,因为血腥的味道还未散尽,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味道,命运却一次次把他投进血腥中染,要将他淹死在血腥里。
随着一声关门响,张富贵领命而走,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猛震起来。
“八路!我们被八路包围了!请求增援!请求增援……”
抓着听筒的前田大尉下意识把听筒拉远些距离,他讨厌那种六神无主的撕心裂肺,更不敢相信这内容,刚才还说已经封锁了松溪镇,现在又变成了被八路包围,越来越高级,终于让前田那张脸开始发黑。
看看窗外的阳光明媚,他发誓,如果这次又是懦夫们的夸大其词草木皆兵,他一定会砍下一些废物的头颅!
一把抄起军刀朝门外喊:“让上杉中队集合!”
这也是下午一时。
蔡青很惊讶,他不能相信,在这种地方会见到他。
陆航不惊讶,这果然是二连,蔡青正在朝他惊讶着。
“你……为什么在这?”
“出任务。林干事在隔街的院子里。”
“苏……干事?也在这?”
“我们正要离开。建议你们也离开。”
“那要等我拿下松溪镇之后。”
“敌人增援半个小时就到,现在……大概不需要半小时了。”
“说梦话呢你?”
“这梦话不是我说的,是治安军说的。”
“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你自己斟酌吧。”
在二连战士们的沉默聚焦中,陆航转身,该说的说了,同为连长,他没资格对二连的行动指手画脚;当然他也没兴趣对二连的行动指手画脚,就像马腿的死,他都没觉得悲伤;因为马腿死得很光明,尸体还暴晒在阳光下,不会像流鼻涕死去时那么湿冷;无论最后什么状况,也不用担心没人埋葬他,因为他还穿着侦缉队的皮,揣着侦缉队的本,这很好,这已经很好了,这才是该在意的。
在二连战士们的沉默聚焦中,蔡青看着陆航转身,同为连长,他看不惯陆航,比看不惯马大个更甚,因为他甚至嫉妒,嫉妒他的不被束缚,嫉妒他正在转身的淡漠;正因为战士们都在看着,
他更不能低下连长的头颅,向他所嫉妒的他征求意见,只能继续用自信伪装表情,掩饰起彷徨,却不能止住额角正在下滑的汗。
突然有战士惊叫:“你们看!”
尚未迈出三步的陆航也抬起阴郁的眼,随着所有视线一起望向松溪镇中央方向,镇公所的二层小楼屋顶之上,几个战士影影绰绰,肩扛怀推奋力将一根旗杆竖起,一面鲜艳的,红旗,正在远远的,徐徐的,展开在阳光下。
凌乱的枪声依然无规律在响,所有望到红旗的战士都肃穆了,呆呆地望,或吃惊地望,远方的天空也被红旗倒映得格外兰,大家都来自山里,没人见过红旗飘扬在大片屋瓦上,飘扬在死气沉沉的灰色城镇中央,夺目得出奇!
陆航无数次见过青天白日旗在城市中心高高飘扬,也曾无数次见到那面旗帜在废墟烈焰中随着漫天灰烬千疮百孔地黯然飘落;又见旗帜高高飘扬,无论红色,还是蓝色,带给他的感觉都不是兴奋,而是一种无奈的悲伤,祈盼它能永远飘扬,不会坠落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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