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了。”左右瞧瞧无人,低声:“丫头挨那两枪全是那货打的,我在碉堡里瞧了一个真!”
呼地一声,暴起的土豆反冲之迅疾出乎衰鬼意料,站在土豆身后的他当场被撞了个王八翻,眼看着那土豆越过了他的泥脸,躺在沙滩上贱笑嘻嘻仰看那疾风般的倒影冲向孔庄。
大多数军事问题,只有两个案;一个是正确的,一个是错误的。作为军人,必须有坚强的性格,才能在复杂的战争中判断出对与错。——蒙哥马利
阴霾无际,笼罩;远方迷蒙,环绕。
陆航麻木地在砍无名桥,木屑碎飞,溅他的身打他的脸,挥舞手斧不止,似乎根本未考虑公路后方会发生什么。也许从一开始,他的想法就是错的,可他不善于后悔,只专注于脚下的桥,倾尽全力,不停不休。说一步棋错全盘皆输,对于一个总是输的军人来说,没感觉,无尽的失败,荣耀已死。置团长的原命令于不顾,只是想避免更多的年轻生命重蹈自己曾经的覆辙,并为此努力了,有什么可后悔呢!错路,也要坚持走到底,只当这是生命的突围!
无名桥以西,特战连展开了,马大个摆出的阵势纯粹为了拖,而不是决心阻。尽管他怨,尽管他骂,可惜他也是个一条路蹚到黑的货;当初在梅17的路标处,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到这步境地,性格告诉他,既然当初随同了周杂碎的想法,那就得随同到底,半路后悔有多贱?浑人可以做,贱人不能当!
他咬牙切齿地将一个小时设定为战斗目标,他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如果超出一分钟,他就亲手掐死周杂碎,一雪前耻!一雪所有耻!无论自己是否还活着!
一连一排在马大个视线里撤退在公路两侧,狼狈而回,被追击着,在还击着,时而有战士倒下,再没从泥泞站起来。鬼子来了,漫漫在西方公路两侧范围,兵锋劲锐,嚣张从容。
“这次不必放近,现在就打!现在!让那些杂种展开吧!让那些杂种好好嘚瑟给老子看!”马大个继续咬牙切齿,咬得咯嘣咯嘣响。
射击声猛地喧嚣,呼啸在阴霾下的泥泞荒野,呼啸在公路左右。于此同时,马大个又听到了来自鬼子身后,来自西方更远处的枪声,他楞了,那些正在向公路两翼展开的鬼子也突然迟滞了。
洪小山在大声命令,命令一连的两挺机枪压制西面那辆摩托车附近的歪把子机枪,洪小山这个痨病鬼总是临危不乱,命令清晰,简洁。
洪小山继续大声命令,命令公路北侧的三连战士,利用鬼子车队火力尚未铺开的短暂空档,全体转移至公路南侧,弃公路以北不要。
洪小山再次大声命令,一排留在公路路基南侧,二排向南面荒野拉开百米去构筑临时阵地,三排以二排阵地范围再向南延伸出百米选择阵位。然后派出一个班向公路以东侦查前进。
全连打公路一侧,是为了避免溃散和覆灭,因为三连目前的形势险恶,随时有可能变成馅饼。
最后洪小山回头,面对团长:“我的想法是……”
“用不着解释细节!三连是你的三连,细节我不管!”
“我的想法是你跟随三排,去三排位置。”
宋团长楞,随即又笑了:“给老子留退路?”
洪小山一如既往地严肃:“你想赔上个连长再加个团长?可以当我没说。”
机枪射击声正在渐渐变得繁密,宋团长叹口气,带着警卫员猫腰向南钻草,几步又回头,朝洪小山嘱咐喊:“洪小山啊,记着……你团长我天下无敌!后招多得是!这不是死命令!尽力而为即可!”
洪小山看团长,那胡子拉碴的泥脸上正在朝他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一副成竹在胸的骄傲,想想正在西方公路上匆匆卸下重机枪与迫击炮的鬼子……那一瞬间洪小山觉得很幸福,幸福得很难过,不知道是为团长幸福还是为自己幸福,也不知道是为团长难过还是为自己难过。
团长转身于泥泞中的荒草,那疲惫的背影在洪小山的眼里明明写满了不甘,让洪小山这个痨病鬼的脊背驼得轻了些,重新西望,鬼子的第一挺重机枪开始响了,一片弹幕嚣张地掠过摇曳草尖,呼啸刺耳。
“铁蛋,让你的人再散开些。这只是开始!”洪小山的喊声同样很刺耳。
……
无名桥上七个人,位置桥中间,六个人交错疯狂抡手斧,一个人气喘吁吁歪倒在工作位旁,木屑纷飞重砍声连绵不绝。
西方的枪声由弱渐强,由疏渐密,如催命战鼓,逼得桥上的人越砍越疯狂,每一秒,每一分钟都无限漫长,比参加战斗还痛苦。抡得太狠,转眼就被斧柄磨起了血泡,破裂后又冒出第二个也不松手,可斧刃冲击下那天杀的豁口扩张得还是那么慢,不是因为木头多坚硬,更不是因为斧头钝,而是心态急切。
刚刚撇下自行车到场的王强歪倒在陆航身后,呆呆看流过桥下的浑水,沉默着,七个赶来替换的战士还跑在来路上。王强很想问问已经过了多少时间,却莫名其妙地不敢朝陆航开口问。
陆航仿佛知道王强在想什么,他并不停止挥舞手斧拿出怀表来看,只是突然说:“也许十五分钟。”然后继续沉默着狂砍。
又十几秒,梦洁忽然凝神,突然说:“你听到了么?哥,你听到了么?”
于是陆航也凝神,又几秒,突然拎着手斧猛站起在桥上,紧盯着东方公路绕过小坡的转弯处:“停!都停下!我说停!”
几把手斧没了动静,全体歪在桥上瞪眼看陆航,然后……引擎声隐约出现,居然来自东方阴霾!
又几秒,铁塔突然咋呼:“完!姥姥的这回全完蛋!鬼子来增援了!咱直接从桥上跳下去得了,反正我是跑不动了。”
梦洁跳起来:“不可能!西面的鬼子才是增援的吧?增援的还需要增援吗?”
陆航那麻木的眼底终于闪过复杂:“准备战斗!过桥,东头路下。”
“东头?”
“我不管他是不是增援的。梦洁……你准备信号弹!”语气决然。
“信号弹?”
一分钟后,一辆偏三轮摩托车过弯出现,车速不快,正因为来自西方的枪声而谨慎着,后来又出现了卡车,一辆,二辆,三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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