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到时要是找个媳妇,就是再小,也是给他大妹当姐姐的!”高城爸搛了一大口羊肉说。
大姐的大手猛拍了自己的头一下,“哦,你看我这个记性。就说嘛,再小也是姐。随城子了嘛!”
旁边一直不吭声的小妹白了大姐一眼,“就你话多……吃饭!”
高城不自在地干咳一声。
哇,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这高家姊妹也太是性情中人了吧。
“唉,人家都说家里最小的向来最爱宠,可是我一直都没感觉到当小妹有什么好。前年我在广州,在那么大老远的地方上了趟学,你们当哥哥姐姐的都没给我寄过钱。”小妹的嘴撅得老高,“我每天就只喝一袋牛奶。别提多寒酸了!”
她秀美的脸因沉痛而楚楚动人,一望之下真让人为之心醉。那侧影刚柔相交干净明丽,却有一种难言的娇美,连方圆这个一向对人的外表之美并不太留心的人在那一瞬也看痴了――若要换了别的男生,想必就此酥倒了吧?
此后的日子里方圆也终于知道,这个小妹真乃一代“情圣”也!
“爹妈勒紧裤带不吃不喝给你攒的钱都寄给你了,你干了啥了?”二姐脆生生地嚼着芹菜,气不打一处来。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得好听!哦,我在那样的大城市里,就不买点衣裳穿买点护肤品化化妆了?要不,谁能看得起――人家还以为我们高家穷疯了,我是个没爹没妈没哥哥没姐姐的孤儿呢!”
二姐的气焰立时灭了。
三个姐妹面面相觑,像是商量好了,都把目光挪到了唯一的兄弟高城脸上。
高城的脸白一连,红一阵,再绿一阵。
方圆看到突然觉得很心疼。
“俺一直想不通,你这个当哥哥的,有啥作用呢?”高城爸像遭到一根针奇袭的气球,把筷子啪地一声掼在桌上,那声音在方圆耳边竟像惊雷般炸响。
噢卖糕的!现在这种场合能说这些话吗?
方圆只觉得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人们常说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未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没有此类经历的人不足以说尴尬――那感觉,真是,不说也罢。
“我不是寄过三五次么?后来小妹她说姐姐们都说了要给她寄呢……我工作一忙,就耽搁了……”高城说话时像是咬着了自己的嘴唇,又像是武林中使用腹语的败兵之将。
“几次?那能吃个辣子还是吃根葱?你说了你寄你就要不间断地寄嘛,她就你这一个哥哥……虽说俺和你妈每个月定时给寄,你姊妹们拖家带口难免也拉不开拴么。俺们就你这一个兄弟,你还骗她!”
高城爸只要说到激动处,都会不自觉地将“我”变成“俺”,这可能也是一种真情流露吧。人只有在自己最寻常的状态下才能淋漓尽致地表达自我。
姐妹们众志成城众枪齐发――枪打“出头鸟”!
高城爸的脸拉了三尺长,对这个儿子的不满意明明白白地写了一脸。
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如坐针毡!
这四个字是方圆此时唯一能想到的词。像她这样不会说话的人还能怎么应对?也只能假装没听到,耐着性子低头吃饭。
指?骂槐、含沙射影、杀鸡给猴看、打俚牛惊黑牛……说的就是这吧?
方圆家里向来都比较和睦,虽说母亲郑红和她本人有时也是嘴不饶人,但很少在这样的场合说类似的话,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上门呢。
这些话再怎么着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说吧?就算你们内部有难以解开的矛盾,也得等她这个外人走了后再算细账吧。
直到后来的后来,她才明白,原来这是四姑子和公公一唱一和在“立威”――看样子高城对这个“木姑娘”是来真的了,得在这个高家准媳妇面子上来个不软不硬的下马威,绝对不能让她以为俺们是没嘴的葫芦,是好欺负的。
俺们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什么都要摆到桌面上,你把俺家唯一的男丁的魂都勾走了,要是你想着到时候结了婚了你们就关上门过你们的小日子去,对爹妈不管不顾、对姊妹们爱理不理――没那么容易的事!现在,就要臊臊你的脸!
让你先有个思想准备――老虎不发威,还以为它是病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