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霍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明媚反复咀嚼这句话,想不通,不敢想,害怕伤不起。
霍文山很努力地藏起脆弱,但他终究是身患绝症的老人,时日不多。轮椅上的病躯干枯消瘦,她怕自己稍微不慎,把老人刺激得撒手归西,那……
明媚捂着惊跳的心口,神思恍惚。
沿着走廊前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花园。
花园绿树成荫,微风习习,拂乱她一头秀发。她怅然地坐在长椅上,眺望着住院楼的某个楼层,发起呆来。
明媚哪里知道,霍文山早已对儿子认输,这次找她见面,只是想确认一下她的心意罢了。
当病房里恢复平静,陈正国将霍文山重新扶回病床。
霍文山闭上眼眸,缓声道:“正国,那丫头……一再强调不会答应仲庭,你觉得……是真心,还是假意?”
陈正国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明媚就算想答应仲庭,在你面前也不敢认呀!”
霍文山哼气:“咳咳……你说我是蛇?”
陈正国耐心地解释:“不不。重点在于那丫头有前车之鉴,伤疤没好痛还在。今天突然被我们找来,她心里七上八下慌得很,也怕刺激到你。”
霍文山孤傲一生,在亲生儿子面前,尚且难以低头,何况是纪明媚?
他生命有限,明媚并非他中意的儿媳妇人选,但活到今日多少想通了,仲庭想选谁共度一生,做父亲的唯有支持。
否则,临终不能见到儿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将死不瞑目。
芝兰端着托盘进来,让陈正国拉起床头的小餐桌,将汤药放在霍文山面前。
她想了想,仍是决定发表自己的看法。
“山哥,我说句你们可能不爱听的话。纪明媚跟唐萧,一个为对方挡刀,一个小媳妇似的贴身照顾,他们究竟什么关系,可先要查清楚了。”
陈正国道:“什么关系,明媚说得很清楚了,对方为她挡刀,她理所当然要照顾,这叫做感恩。”
芝兰道:“你哪只耳朵听见她说感恩了?反正我是好心提醒,谨慎点总没错。别到时候仲庭一片痴心,被他们伤得体无完肤。”
“行了,看错了一个安艺美,当我们还能第二次错么?”
这是陈正国识人的自信,也是他对仲庭的信任。
至于霍文山——
霍文山似乎没听见芝兰的话,缓缓抬起手臂,指向对面那栋楼。
病痛使得他手指控制不住轻颤,但态度异常坚定。
“正国……”
“老霍,你说。”
“帮我去找姓唐的小子……”霍文山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吃力,“不惜一切代价……我要他放开明媚!”
陈正国郑重地提醒道:“老霍,你想清楚了。唐萧是鼎山集团的人,他如果趁机狮子大开口,很可能对公司造成不利。”
霍文山灰白的脸庞,透着毋容置疑的决然。
“那日……我问过仲庭,公司和那丫头……只能二选一,他选谁?”
陈正国道:“仲庭选了明媚,是吧?”
霍文山点点头。
儿子像他一样专情,他一生只爱妻子一人,却为了公司,疏忽了妻子。仲庭不同,这小子专情,愿意为心爱的女人放弃公司。
若是以前,霍文山断然难以接受。
可亲眼看着儿子在情路上历尽坎坷,许多伤痛更是因为自己造成,他不得面对内心深处的自责。
毫不犹豫选择所爱,宁可放弃亿万集团继承权,世上没几个男人可以做到,可他的儿子做到了,这何尝不是一种魄力?
想到这里,霍文山抿着的嘴角悄然上扬。
陈正国惊异地发现,他眼睛里有抹赞许的神采。
芝兰听出了蹊跷,紧张道:“山哥,假如姓唐的那位提出用明远集团交换,你不会答应吧?”
霍文山收回手,轻轻闭了闭眼。
芝兰完全不能理解:“就为了一个纪明媚,值得吗?明远集团可是你辛苦一辈子打下来的江山,仲庭死心眼认定了那丫头,却要赔上……”
陈正国握住她的肩膀:“芝兰,山哥自有考量。”
霍文山睁开眼眸,看着她:“今天的汤很香,辛苦你了,芝兰。”
上回因为纪明媚丑闻频出,连累仲庭声誉受损,以至于被文海作为把柄,成功从仲庭手里夺走了公司管理权。
此事大家都瞒着他,怕他受不了刺激,可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风声?他在电视里早看到了新闻,愤怒之下,强行假装不知而已。
很简单,那段日子,他瘫在床上回顾自己这一生,拥有让人羡慕的财富和荣耀,却也藏着难以言说的遗憾和愧疚。
如果不是仲庭自愿放手,他二叔压根没可能夺走大权。
儿子做出了如此选择,做父亲的何必非要强人所难?何况,他只是瘫痪,还没死,文海觊觎管理权多年,且让他拿去体验体验吧!
芝兰的叹息,拉回霍文山的思绪。
“山哥,我没有其他意思,仲庭能跟喜欢的女人结婚生子,幸幸福福过日子,是大家乐见其成的事。只是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但愿真的有所值才好。”
陈正国道:“目前纯属猜测,没人知道唐萧会开什么条件。拿公司利益做交换,算是我们最坏的打算吧。”
霍文山拿起勺子,手腕轻颤地舀起一口汤。
在汤水洒在小桌板之前,准确地喂进自己嘴里。
这位骄傲倔强的老人,哪怕只有一丝力气,都不愿假手于人,极力维持着他尊贵而强大的形象。
陈正国心细,看着霍文山舒展的眉毛,感觉他心里正有着前所未有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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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若知道霍文山有这种想法,就不会那么多苦恼和压抑了。
她坐在花园长凳上,看着护工或推或扶着一个个患者出来散步,思绪不知神游去了何处。
直到身边传来低沉的嗓音,她才恍然惊醒。
“萧哥?”明媚左右看看,发现阿力不在,也没有医护人员陪伴左右,他是独自出来的。
她慌忙起身扶住他:“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不怕影响伤口复原吗?”
阳光落在唐萧的脸上,他目光显得格外温和。
“你来了医院,却坐在这里发呆,让我怎么安心躺着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