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棠带兵出发已经有两天一夜。|每两个看言情的人当中,就有一个注册过可°乐°小°说°网的账号。
这两天经由离水港疏散的百姓多达三万余人,但离水城中未见冷清,依旧是挤挤挨挨,大街小巷全是人。
李承运带着一帮亲信站在离水港北边的观礼台上,居高临下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纪南棠走后,北方战场陆续有消息传来。
来犯敌人果然是早该回国的吉鲁国大军。
纪南棠率领三千人马疾驰一日,紧赶慢赶,终于在昨天入夜之后迎上了敌军的先头部队。
正如走前他对众人说的那样,纪家军先是拆毁了阳清桥,迫使敌军绕行十余里方才渡过金钩河,跟着设埋阴溪道,火烧野营坡。
若非腊月里野营坡不少枯草被积雪覆盖,给了敌人躲避的空间,只这一场大火就能令吉鲁国前锋万余人遭受重创。
鏖战到现在已持续了一天一夜,按时间算,若非纪南棠带兵前往周旋,这时候吉鲁国的大军已经杀到离水城下。
今天早些时候,李承运已经交待将城里将士的家眷先行送走。
他还特意问了问王昔和李家的情况,得知李曹亲自将笙的师父以及家人送上船,并请了戚琴戚老爷子随船护送,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米景阳一直陪在李承运左右,看出他心事重重,道:“国公爷放心,离水目前已经组织起了近万守城军,末将估计着明天这么个时候,彰州水军便可赶到,敌人虽众,城里有个两三万人,也差不多能撑到孟将军他们回援了。”
铭王次子杨彩煦一旁苦丧着脸道:“米将军实是太乐观了,你这两万人,一半儿是没上过战场的老百姓,就算你把刀枪给他们配齐了,三五个还不一定能顶一个用。那一半儿是水军,这可不是在船上!”
米景阳嘿然不语,心道小王爷您可够能拆台的,我这也是为了鼓舞一下士气啊。
李承运没等接二人的话茬。突听港口码头传来一阵喧哗声。
诸人低头去看,就见排队上船的队伍里闹了起来,一群人推推搡搡,很快有士兵过去把人拉开,夜风中不知是谁喊了声“国公爷”。声音颇为凄厉。
李承运摆了下手,旁边侍卫下去询问出了什么事。
停了一会儿,李曹跟着回来,禀报道:“国公爷,是城里的富户,要带家丁和大宗的行李上船,只他们一家就要占半条船,末将叫他们要么将东西留下,要么全都留下。”
李承运叹了口气:“非常时期,人命要紧。你做得不错。传令下去。全都照此一视同仁,若舍不得财富家业,便留下来,与本国公一同守住离水城!”
李曹应了一声,正待转身离去,突然一阵更大的喧哗声自码头外边响起,其中竟隐约夹杂着哭喊。
李承运等人相顾凛然。
很快便有将校抓了几个百姓模样的人来到观礼台下,有侍卫过来小声禀报:“国公爷,城里有人造谣说纪将军那队人马已经全军覆没,敌军再有几个时辰便到离水城外了。”
米景阳吃了一惊。主动道:“国公爷,我去瞧瞧。”
这谣言不知由何而起,越传越凶,有人等不及坐船撤走。拖儿挈女想要出城去,可外头想躲进城的人更多,离水街头就听孩子哭大人叫,乱成了一团。
码头更是乱上加乱,若不是纪家军在维持秩序,众人一窝蜂往船上冲。一艘船也别想开出去。
米景阳立刻派人去平息谣言,捉捕造谣的奸细。
此时却有一队士兵飞骑赶来离水港,翻身下马,挤开人群,直奔观礼台。
为首是名斥候队长,满身尘土,脸上全是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到了台上,眼见李承运、米景阳、李曹都在,顾不得边上还有其他人,“扑通”跪倒,颤声道:“启禀国公爷、米将军,前方传来消息,纪将军遇刺!”
“什么?”不但是米景阳、李曹惊呼出声,连李承运都觉着眼前一黑。
李曹顾不得尊卑,抢在众人头里问:“将军什么情况?”
那斥候队长带着哭腔:“刺客是白云坞的人,杀伤咱们很多兄弟,已被击毙,只是将军他……受伤不轻,景杰队长传话说,将军昏迷前有交待,将他重伤的消息散布出去,而后全军往西边侯阳方向退走。眼下敌人兵分两路,一半去追杀将军,一半向着离水而来!”
李承运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虎目微红,咬着牙道:“南棠……”
纪南棠这是不惜以自身为饵,为他,为离水的众人争取宝贵的时间。
纪南棠领兵多年,战功赫赫,别说大梁十二州,就算周围的南崇、东夷,乃至吉鲁国,可以不知道他李承运,谁没听说过纪南棠的威名。
若叫吉鲁人知道,大梁的常胜将军身受重伤,只带了两三千人,就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逃窜,那简直就像是即将到嘴的肥肉,怎么可能不垂涎三尺?
若在他们看来,李承运离了纪南棠的支持,就像是没牙的老虎,不可能成事,而纪南棠没了李承运,却可以再转而扶持旁人,谁轻谁重,不难判断。
大约纪南棠也没想到,吉鲁人会贪婪若此,兵分两路,哪一边的好处都想要,哪一边都不放过。
众人心情复杂之极,看着码头内外老百姓哭爹喊娘,无心制止。
杨彩煦面色苍白,左右看看凑了上去,先前李承运因为他们想着脚底抹油大发雷霆之怒,有些话他一直忍着没敢说,现在纪南棠生死未卜,离水守军靠不住了,再不走,难道要做吉鲁人的俘虏不成。
他低声道:“表哥,叫纪家军准备几艘船,咱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吉鲁人是一群旱鸭子,绝不敢追下海去。”
李承运目光淡漠瞥了他一眼,将米景阳和李曹叫了过来。
杨彩煦松了口气。还未等露出笑容,却听李承运沉声吩咐:“立刻关闭城门,有百姓要进城,好言和他们解释。告诉他们马上要打仗,叫他们绕城南行。调派兵力全城戒防,再有妖言惑众者就地格杀!”
这是米景阳的活计,他连忙应了声“是”,暗自寻思国公爷怎么不赶紧上船。还有空管这些。
李承运又道:“你们去同老百姓讲,纪将军安然无恙,率三千人抵挡住了敌军大半人马,杀来离水的尚不足三分之一,区区几万人,难道我们守不住离水城?”
米景阳不由道:“国公爷,您几时走?”
李承运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冲着下边码头吵吵闹闹的人群扬了扬下巴:“等他们全都走完了的。”
杨彩煦不禁变色,离水滞留的老百姓多了不敢说。四五万挡不住,若等将他们全部送走,至少也得三四天的时间,这还是在敌人没杀来,不用抽调水军守城的情况下。
这无疑是告诉大家,他决意死守离水,与百姓共存亡了。
李承运轻叹了一声:“去告诉大家,谁想走都可以走,但这会儿走了,以后也就不用回来了。”
杨彩煦听着话风不对。赶紧噤声。
李曹心悬纪南棠之余,亦不由动容:“国公爷,您这……”
“南棠、顾姑娘,还有你们诸位。如此舍生忘死,图的乃是天下太平,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承蒙大家看得起,以命相托,李某敢不竭尽全力!”
说到此。李承运深深吸了口气,收拾情绪,沉声道:“准备守城,待本国公会一会吉鲁人!”
米景阳一溜小跑去调兵遣将。
李曹拜别李承运,下了观礼台,调了几百士兵过来码头维持秩序。
谣言很快止住,城里的老百姓终于不那么恐慌。
李曹忧心纪南棠的安危,在码头上站了站,转身去找杜元朴商议。
杜元朴坐着轮椅,由亲兵推着,也正忙碌不已。
这两天的时间,他已经妥善安排,将数千名将士家小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这其中包括李承运的妻儿,纪南棠的老娘,米景阳的一家老小等等,千丝万缕的关系,出不得半点差错,也着实叫人头疼。
除此之外,还有乐师。
离水现有乐师二三十人,除了有限几个名声在外,其他水平很是寻常。
笙在顺金山坠崖已经过去多日,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人,大家嘴上虽然不说,心里都已有些绝望,觉着她必是香消玉殒在无人涉足之处,开州办学就成了她的遗愿。
虽然现在这个愿望受挫,但来日必须要为她完成。
所以一说敌人大军将至,李承运当先叫撤离的,就是这些个乐师。
但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有的人恨不得生出八条腿来挤上船,好赶紧离开离水,有的人任你好说歹说,偏就不肯走。
李曹过来找着杜元朴的时候,就遇上了这么个情况。
杜元朴官职虽然不高,但纪家军上下都把他当军师看,将军遇刺这么大的事,李承运得报的时间,杜元朴就接着信了。
他比观礼台上众人都冷静得多,立刻召集了驻守将军府的几百亲兵,到他跟前听令。
这些亲兵都是近来跟着他研究奇门遁甲阵法的,眼下只能寄希望于白云坞空守宝山而不自知,让他用幽帝的传承来阻击幽帝的后人。
李曹忧心忡忡找来,两人刚刚交换了一下看法,还未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化解眼下的危局,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两个亲兵进来,向杜元朴禀道:“杜大人,杨公子不肯走,非要见你。”
杜元朴皱了皱眉,亲兵口中的杨公子不是别人,乃是王光济的内侄杨兰逸。
这可不是第一回了,前两天他就命人护送乐师们上船,结果旁的乐师都走了,只有这小子磨磨蹭蹭落在了最后,若不是杜元朴知道笙与杨兰逸颇有交情,几乎要怀疑他没安好心。
眼下事情千头万绪,他哪有精力去应付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杜元朴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叫他进来。”
待等杨兰逸摇摇晃晃进来,李曹不由暗吃了一惊。
杜元朴是最近才回的离水,李曹则不然,之前他可是和这杨家小少爷打过不少的交道。
就见大冷的天杨兰逸穿了件白袍子,没有束腰带,身上蹭得又是泥又是土,头发披散着,手里紧紧攥了根骨笛,走路打晃,两眼通红,一看就是喝了酒。
他看着李曹眼睛一亮,紧走两步过来,急道:“李录事,你快跟他们说说,我不走,我要留下。”
看在顾笙面上,李曹好言劝道:“杨公子,你还是快走吧,你可能还不知道,不用等明天天亮,便会有大队敌军杀来,最少也有五六万人,国公爷叫你先走是一片好意,其他乐师不都走了么?”
杨兰逸固执地摇了摇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顾姑娘临走的时候,拜托我帮她看好家。”
“看家?戚老护着她的家人早走了,你不知道?”李曹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顾笙所说的这个“家”,多半指的是离水。
杜元朴叹了口气,这小子看不出眼色,缠夹不清,当日非要跟着顾姑娘去顺金山,想来笙为了安抚他,随口那么一说。
乱军之中,依杨兰逸的水平一时不慎就可能丢了性命,谁敢指着他来看家啊。
杨兰逸摇了摇头,神色戚然,笙坠崖的噩耗传来已经有些日子了,他还没有从这锥心之痛中缓过劲儿来。
“我不能走,若是顾姑娘回来,看到我没听她的话,离水没了,她会怪我的……”杨兰逸说到这里,不由地声音哽咽。
李曹眼中一热,心道:“没想到这小子痴成这样,如此更不能叫他枉送了性命。”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顾姑娘怕是回不来了,就听杨兰逸那里抽抽搭搭道:“她就是人不回来,魂魄也会回来……”
杜元朴既难过,又受不了他一个大老爷们说哭就哭,道:“行了,快别哭了,不走就不走吧,到时候你就跟在我身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