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这会儿已经停了笔望向他,柔声道:“你去忙吧,正事要紧。”
白麟远闻言登时好大的不乐意,这不乐意中又夹杂着些许不甘心,瞪了文笙一眼:“什么才是正事?画画难道不是正事吗?你这种态度实在是大大得不端正,真不知道怎么就能画出那么好的画来!”
对方的年纪明显比自己还小着几岁,若是将画画完全当作消遣,那这份天赋……老天爷还真是偏心!
文笙有些莫名其妙,将笔放了下来,大大的眼睛回瞪过去:“我画画本来便是消遣,用来陶冶性情罢了。”
最终还是白麟远招架不住,阻止她道:“你先别画,等等的。”又问林伯:“什么事,进来说。”
林伯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他身后还跟着镖师云鹭、姓戚的老者,以及明显看热闹的李从武。
文笙一看几个人的脸色便怔了怔,林伯说出事了看来还不是一件小事,原先准备研墨也停下来,先听他们怎么说。
果然林伯一上来就道:“少爷,陈家老店门口的这条街也封了,刚才有班衙役到店里来查问,是许治令带的队,我见是熟人,就上前打了个招呼。他说这会儿整个离水都在搜查可疑之人,几个时辰前将军府已经派兵接管四城,许进不许出,”说到这里,他特意压低了声音,说了一个叫白麟远和文笙都大吃一惊的消息,“首阳先生遇刺,受了很重的伤。”
“怎么可能?他可是住在将军府里。”白麟远失声道。
若换了别人,他说不定会漠不关心,但首阳先生是绘画大家,在白麟远心里的分量自然与旁人不同。
林伯叹道:“谁说不是。许治令说首阳先生的宝箫被刺客抢了去,和他一起来离水的那位张大人大发雷霆,将军府所有兵士都调动起来了。不赶紧抓到贼人找回宝箫,只怕大家都要跟着倒霉。”
文笙问道:“他们在找什么样的人?”首阳先生只是受伤,很可能见到了刺客的真面目。
林伯犹豫了一下,面露苦笑:“找近期到离水来的外地人,尤其是通晓音律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那边姓戚的老者已深深弯下腰去,口中称谢:“今日多亏了诸位庇护,小老儿来到离水已经一个多月了,自从投在这陈家老店从来没有外出过,店里伙计都可作证,而且小老儿手无缚鸡之力,叫我伤人也没有那本事,只是官府未必能听进去我的辩解之词,白少爷大恩大德,实是没齿难忘。”
一旁的云鹭也跟着帮腔:“戚先生性情高洁,绝不是那宵小之徒,这点在下可以拿性命担保。”
文笙疑惑的目光自云鹭那里又转回姓戚的老者身上,这两人看上去朋友不像朋友,明明以往打过交道,却又讳莫如深,真是叫人想不透。
林伯叹了口气,他着实不想给主人家惹麻烦,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他当时担心抓了姓戚的少爷脸上不好看,并没有考虑太多。
刚才那一班衙役与他都很熟,看他们几个坐在一处,那云鹭又帮腔暗示姓戚的老者与他们是一起的,一含糊的工夫带队的许治令已经转而问少爷在哪,得知在静室画画,只叫他代为问个好便带着众人离开陈家老店去了别处。
白麟远到不觉着有什么,耐着性子听林伯吞吞吐吐说完,摆了下手,道:“随他们封街去,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林伯心中不安:“少爷,赶紧回家去吧。”
白麟远还惦记着那幅画呢,没有理会林伯,歪头催道:“继续,继续。画完它,半空里这几片花瓣是怎么点染出来的,恍惚间真有艳色!”
文笙回过神来,她比白麟远强的地方就是这份随意,所以并不觉着中途搁笔受到了多大打扰,画完纷纷坠落的桃花,又去白麟远画的远山旁以淡墨添加漠漠暮霭。些许云雾被她画得似有似无,平增几分空旷。
白麟远微张着嘴,看她画完了云又去描绘隐隐水波,竹旁以杂树点缀。
半晌待文笙放下笔,整张画竟给了观者一种微暮欲雨飞桃花的感觉,完全看不出是由两人所画。
看着这幅画,白麟远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早忘了林伯、云鹭几个还在屋内。
文笙瞥了他一眼,笑笑道:“右上角这里还有一处留白,不如题上几行诗。”
白麟远读书不多,不要说作诗,就连写出来的字留在画上都属败笔,以往画完了画都是直接盖上姓名章就算完事。
文笙取了一支细毫,稍一沉吟,在画的留白处提道:“山有浮云树有风,廖寥春水袖底红,伤心燕子无归处,天机难辨抱影空。”然后签上落款,先是白麟远而后是她,写到她自己的名字时,顿了一顿,落下的是顾九两字。
这首诗十分贴合画意,又是她此时心境的真实写照,文笙的字特意带了几分赏菊秋景上的那方朱红钤印的意趣,字体纤巧妍丽,叫人不忍挪开眼睛。
文笙望着那画上短短几行字,心中难抑怅然:家国不再,故土难寻,纵使身处繁华也要惆怅不知如何自处,更何况这大梁分明是个动荡乱世。
老天爷为什么要独独给她这样一次机会?
这样的诗这样的字,加上白麟远的名章,与整幅画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不但白麟远**不释手,连那姓戚的老者远远看到目光中都闪过一丝异色。
白麟远指了文笙的名字连声问道:“顾九,你在家中兄弟姐妹里是排行第九的吗?私印呢?你看我这名章如何?给我刻章的人十分有名,这石头我还剩了一块,若不嫌弃,我找他帮你刻一个。”
文笙摇了摇头,拒绝他的盛情:“不用了。”
白麟远满心激动,浑不觉遭了拒绝,又道:“顾九你教我画画吧,教我吧,我拜你为师,或者你来开条件,叫我做什么都行。”
林伯欲言又止,李从武立时瞪大了眼睛,嗬,这少爷真敢说!
文笙侧头想了想,道:“那好得很,我正好有件为难事,想请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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