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话,通过赵禹跟颜异,传到了列侯公卿耳中。
当然,赵禹跟颜异,根本不敢直接复述。
只是隐晦的提及了‘陛下以为,西南夷大有可为!’
西南夷,最近三年,作为一个地理概述,重新浮现在了汉室的视野之中。
毕竟,谁家没有两三个有着各种花样,懂得千般技巧,极善于取悦、服侍男人的僰奴呢?
而且,筰马在关中的市场也开始兴盛起来。
这种产自川藏高原之中的古代马种,很适合在山陵和丘陵地带运输物资,而且,力气很大,是很好的挽马马种。
另外,僰国出产的牦牛,也很受百姓欢迎。
随着商路的畅通,这些西南特产,在关中也渐渐多了起来。
列侯公卿们当然没有傻子。
大家一听这暗示,自然就明白天子的意思了。
临邛的两位国丈爷,这几年干的行当,瞒不过有心人。
很快,就有手眼通天的人物,从绣衣卫那里悄悄的弄来了相关情报。
大家看完以后,眼珠子都掉在地上。
根据从绣衣卫拿回来的情报显示:仅仅在过去三年,临邛的两位国丈,就从西南夷诸国‘买’回了差不多三四万的奴工——这还只是绣衣卫知道的,绣衣卫不知道的,还没计算在内,天知道临邛的矿山跟山林里,现在究竟有多少西南夷诸国的奴工尸骨?
“这两位国戚,真是……”有人啧啧的说着,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模样:“难怪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掏钱出来给陛下修褒斜道了……”
“若非陛下提醒,吾等怕是还不知道,这西南夷的奴婢如此便宜……”更有人跳着脚。恨不得将程郑婴跟卓王孙这两个吃独食的家伙给吊起来抽。
历来,贵族士大夫,都讲究互通有无,利益均沾,最恨的就是吃独食的家伙了!
当然,也有人想要表示一下自己的道德修养水平。于是,故作高雅的道:“此等贪婪无度之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成的国戚,依我看,陛下当严惩之!中国自古以仁义服远,修德而使夷狄来朝,此二人所为,岂非令远方之国。陷入兵祸连连之境?”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无数道吃人的眼神,死死的盯上了他。
“君侯……”一个跟此人不大对头的列侯冷笑着道:“岂不闻陛下曾曰:彼辈之所以仁爱夷狄,只是不想施仁爱于乡邻?且,夷狄者,禽兽也,率兽食人。粗鄙无礼,又不用中国文字、制度。安可为人乎?”
无数人立刻笑眯眯的对这个列侯的言论点赞。
“君侯所言,正该如此!”有公卿说道:“华夷之辨,就是如此!”
更有身穿儒袍的文士道:“吾向来只闻圣王治世,以大德嘉其子民,从未有闻,先王有教。不爱华夏爱夷狄者!夫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吾观《诗》之风、雅、颂凡三百零五篇,无有一篇,有言:当爱夷狄者!”
那个列侯顿时就涨红了双脸。天可见怜,他只是想装一x,刷点声望而已,过去,大家不也是这样的吗?
但他哪里知道。
如今,随着怀化那边,不断传来好消息。
各家列侯派去自己封地接受的子嗣、家臣,这些天纷纷发回来,不少让人心跳加速,血脉偾张的报告。
起码有十几个列侯,在自己封地的河流、山川中,发现了砂金矿的痕迹。
甚至还有人光是在山谷跟河滩上,就捡到了几十块狗头金。
其他铁矿跟锡矿这样充满前途的矿藏也发现了不少。
现在,几乎所有列侯都患上了晚期人口饥渴症。
他们迫切的需要廉价的劳动力,来帮他们淘金、挖矿,开垦、耕种甚至筑城。
现在西南夷的廉价奴隶忽然出现在了大家伙的视线范围内,大家伙顿时就是眼前一亮,仿佛发现了新世界一样。
如今,在列侯的眼中,每一个奴工,都是活动的黄金。
对黄金的渴望和疯狂,刺激着他们。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贩奴了,就是毁灭世界,这些家伙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冲上去。
因此,这个看不清形势的家伙,自然就被大家群起而攻之了。
如今,大家伙只想着,派人去蜀郡,联络一下两位国戚:有钱大家一起赚啊。
没看到,连向来满口仁义道德,动不动就是仁以爱人的儒家,都已经默默的将夷狄从‘人类’的名单里移除了吗?
对列侯公卿以及豪强士大夫们来说,他们连自己的乡梓邻里,都能毫不犹豫的压榨,又哪里会在乎那些两条腿走路的夷狄的死活?
将那个装x不成反被喷的列侯喷成狗之后,其他人立刻转移话题。
有人拿着一副从丞相府那里顺出来的西南夷诸国地图,摆到众人面前,流着哈喇子,说道:“诸君,陛下所言,吾也觉得,确实大有可为啊……”
“君等且看,西南夷诸国,最大的夜郎、滇、昆明以及且兰等国,都有十几万至数十万不等的人口,若能将之夷灭,不止国家能拓土千里,将圣人教化传播至蛮夷,使草木皆得恩泽,就是于吾等亦是大有好处!”这人说着,就已经不由自主的陶醉在自己的地窖里塞满黄金,百年之后,在棺椁跟墓室里堆满金器的美好未来之中。
其他人一看,也是两眼发光。
事实证明,在黄金面前,道德跟节操,统统不值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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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汉室陪都。
同时也是天下商业贸易中心与南北交通枢纽,更是天下最繁华的都市。
这座城市,在汉室的地位,相当****之魔都。
甚至,犹有过之。
雒阳令就是汉室唯一一个两千石级别的地方县令。刘氏在雒阳,还留有完整的宫殿群跟皇帝寝宫。
而在实际上,当初,刘邦也确实曾经以雒阳为首都,统治过天下几个月。
只可惜奸佞娄敬,蛊惑君王。致使高祖忽然西迁。
雒阳居民至今愤愤不平,大多数人都认为,要是没有娄敬,现在,雒阳人就能享受到长安人的政治优待跟经济优惠了。
因此,雒阳人深恨娄敬,恨屋及乌,雒阳城中,至今姓娄的也没几个。即使有,大都也被迫改姓了。
甚至就连留候张良,在雒阳的名声也不咋的。
怀化的黄金传说,在一个月前,以惊人的速度,传到了雒阳。
顿时,整个雒阳城都沸腾了起来。
过去一个月,整个城市的议论焦点。就只有一个:怀化的金沙河,究竟是真是假?
对这个问题。雒阳士民,比长安百姓还要感兴趣,还要关注。
这是因为,雒阳自古以来,就是天下商业中心。
生活在这个繁华的都市之中的人民,哪怕是以耕读传家的士大夫。也不可避免的参与了商业活动。
而雒阳及以雒阳为中心的河南郡,更是汉室游侠真正的大本营!
当初天下游侠的总瓢把子精神领袖,汉初名侠朱家,就是将自己的老巢安在了雒阳。
当世游侠的偶像,当今天子的绝对心腹。虎贲卫都尉,驸马都尉剧孟,也是从雒阳走向长安的。
如今在这个城市中,生活的游侠,数以千记,其数量之高,冠绝天下。
而雒阳发达的商业跟手工业,也拥有足以支撑跟维持如此数量的游侠生活的基础。
另外,长期以雒阳为大本营的大商贾跟大盗,也是数以百计。
“听说了吗?怀化郡给天子上贡了整整四车的金沙!”
从函谷关里跑出来的游侠,将这个消息,带到了雒阳。
顿时,没有人能hold住了。
雒阳人对财富的追求跟热爱,他们敢认第二,天下没有人敢认第一。
这座古老的周室故都,自春秋以来,就是天下商贾的热土跟家园。
雒阳居民,基本上,不是行商,就是给人打工的手工业工人或者商队的伙计、寄生在商业上的游侠、盗匪。
过去,师家在雒阳的时候,仅仅靠着做二道贩子,转卖跟贩售天下郡国的商品,就积攒了近万万的家产。
所以,后来司马迁在写《货殖列传》时就评价雒阳人民说:雒阳街居在齐楚秦赵之中,贫人学事富家,相矜以久贾。
在雒阳这个神奇的城市里,哪怕是一个贫民的儿子,也都在做着有朝一日,富甲天下,炫富一时的梦想。
现在,当怀化的金沙河被证实后,这个城市从上到下,都陷入了疯狂之中。
商贾们马上就开始准备筹措资金,雇佣人手跟伙计、车马跟物资,准备向着那个财富的热土前进。
游侠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准备挂靠在商队之中,跟随商队一起出发。
这样,他们就能节省下盘缠跟路费。
当然,必要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像刀剑弓弩跟各种行走江湖所必备的伤药,都是要准备充足的。
雒阳人很清楚,出远门,是很危险的。
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们,只要有机会,绝对不介意做上一笔无本买卖。
便是,原本在雒阳各手工作坊之中工作的工人,以及给大户人家做事的仆役,也是蠢蠢欲动。
在雒阳,没有人会甘于平凡,也不会有人甘于平凡。
若有机会,这个商业之都的居民,就会果断的赌上自己的全部,去博一个哪怕是虚无缥缈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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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风潮越过雒阳,继续向南吹。
在半个月内,大河两岸,大江南北,但凡是汉室的城市,尤其是那些大城市。
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在遥远的北国,那个汉室新征服的土地上,发现了黄金之河,并且,当地官府已经开采了起来的消息。
无数人辗转反复,难以入眠。
在广陵,数千被集体收押在一个地方,等待被官府迁徙至怀化的过去吴王刘濞的官员、将官以及谋士的家属们,原本都是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然而,几乎是一夜之间,负责看守这些人的官吏就发现,这些罪官家眷,好像一下子就重新焕发了活力。
原本各种撒泼打滚,死活也不愿意离开吴地的人,转瞬之间,就换了副脸孔。
这些家伙拿出了他们过去死活也不想离开的精神头,见到官吏就追问:“敢问上官,吾等何时出发啊?”
甚至出现了,有人塞钱贿赂官吏,请求将出发的时间提早一些的奇葩。
在彭城,这个情况就更严重了。
甚至,有官员发现,原本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连接触都害怕的那些罪官家眷,好像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
许多的彭城民众,主要是平民以及游侠,跟磁铁一样的贴上了这些罪官家眷。
有愿意给他们当义子、义弟的。
也有愿意娶人家女儿的。
更有人干脆表示:俺觉得您的女儿容貌端庄,品行娴熟,要不,俺给您做儿子吧……
这些人等于是主动要求,加入这些罪官家眷的行列,一起怀化。
一开始,官员们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差点以为这些家伙都疯了呢!
但是,等到雒阳的消息,传到大家耳中的时候,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而在齐鲁地区,情况就又不同了。
齐鲁是儒家的大本营,这里的地主势力,是汉室境内最强大的。
当消息传来,整个齐鲁地区从官府都民间,如临大敌。
地主豪强们,立刻就采取了他们可以采取的一切手段,严防死守,甚至在道路上设卡,严禁一切百姓,尤其是佃户逃亡。
他们甚至跟诸侯王、官府一起采取行动,在主要的交通要道上,严查一切来自北方的商队,并且逐一警告商贾,不许在齐鲁撒播有关怀化的消息。
但即使如此,齐鲁地区的贫民的逃亡情况,还是非常严重。
每天晚上,都有贫民,拖家带口,悄悄的带着自己仅有的财产,踏上前往东方的道路。
他们的目的地是汉室设在胶西跟胶东的两个楼船衙门的港口。
这里,每五天,就会有两艘以上的楼船,运送粮食以及布帛盐铁,沿着海岸线,向朝鲜的仁川港和辽东的秦皇岛前进。
逃亡的佃户们的希望,就全部寄托在这些楼船上。
他们会用尽一切方法,挤上这些船舶。
每天都有落水而死的人,但后来者,依然前仆后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