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安对殷羽印象深刻,因为秦济南对她的最后一击,是由这个女人来完成的,甚至都不屑于亲自出马。
她还记得那也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远处是欢快的音乐和成双成对的新人,而她站在广场的边缘,朝着马路焦急地张望。
殷羽就是在这样喜庆的背景中从天而降,她踩着高跟鞋,那张精致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请问你是罗小安罗小姐吗?我是秦总的特助,很抱歉,我们秦总不会来了。”
她当时还傻傻地问:“什么秦总?”
殷羽很耐心地解释了秦济南的狡兔三名,从到秦北行再到秦济南,又从手机里调出了视频,让她目睹了远在大洋彼岸发生的那一起几近混乱的百货业骚乱。
“虽然我很替秦总高兴,你在他身上加诸的屈辱已经百倍奉还了,可我还是很替你父母不值,养儿防老,他们生你养你的时候,一定不会知道,你会是他们的灾星。”
罗小安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殷羽那天鄙夷的表情和刻薄的话语,这让她明白,原来,她自己所以为的幸福天堂,和地狱就只有薄薄的一层纸的距离。
现在,她可不认为她和殷羽有什么可以叙旧的交情,她的目光漠然地从殷羽脸上扫过,脚下没做丝毫停留。
殷羽愣了一下,紧追了几步:“罗小安,你别再缠着秦总了,这样不自量力只会让人瞧不起你。”
罗小安简直想大笑三声,这个女人是有病吧?她一下子转过身来,目光灼然地看向殷羽:“我倒是不知道,特助还能干涉老板的私生活了,难道说最近这一年你升级成了老板娘了?”
殷羽的表情顿时有些难堪,不过不到片刻就又恢复了常态,她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笑容得体:“罗小姐,我体谅你的心情,也不在意你的胡言乱语。我身为秦总的特助,他的私事也有很多在打理,有责任把让秦总不高兴的事情扼杀在苗头状态,秦总对你的态度在一年前就已经很明了,你就不要在我们公司楼下徘徊了,何必自取其辱呢?”
“你们公司?你们公司不是在h市吗?”罗小安震惊了,她仰头看了看,这是目前n市的最高建筑天际环球大厦,一共三十六层,流线型的建筑在最顶峰汇聚成波浪的形状,是n市的标志性建筑,一到晚上,那led灯流光溢彩,是n市三江汇聚处一道最美的风景。
秦济南在这里?求求他能不能滚回他的老家去!
“我们在n市成立了分公司,公司有重大举措,秦总过来主持大局一阵子。”殷羽的神情矜持。
“明白了,”罗小安点了点头,后退了两步冲着殷羽扯了扯嘴角,“不过你和你的主人说一声,就算他买下天际环球还不够你对我指手划脚的资本啊,要么让他把整个n市买下来,你再来对我提这个要求吧,现在我爱在哪里逛就在哪里逛,你别叽叽歪歪了。”
一股怒意从殷羽的眼中一闪而过:“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罗小安停住了脚步,双手忍不住握紧,要是殷羽再口出不逊,她准备扑上去厮打一番,她打不过秦济南,难道还会打不过这个殷羽?丢脸就丢脸,谁怕谁啊!
殷羽没再说下去,只是轻哼了一声,转身又朝着梧桐树下走去。
罗小安瞪了她的背影片刻,傲然一转身,消失在了人流中。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大厦里开了出来,直接停在了殷羽的面前。
殷羽拉开门坐进了副驾驶座,回头一看,秦济南正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你在和谁说话?”秦济南随口问道。
殷羽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人问路,我也不太清楚,帮她看了看地图。”
“去看看公寓的装修进展,过两天小西要过来玩。”
“真的吗?”殷羽很高兴,“那可太好了,我正无聊呢。”
“无聊就回总部去。”
“那怎么行,总裁特助不跟着总裁,别人还以为我失业了呢。”殷羽冲着秦济南俏皮地笑了笑。
秦济南忽然觉得有点别扭。
殷羽不适合这个表情,配着她精致的妆容,笑得有些生硬。
曾经有个女孩,最喜欢这样俏皮地笑,那笑容,曾经灿烂得好像天边最绚丽的日出。
这让他莫名有些怀念。
公寓离天际环球并不远,原址是n市一所知名高中,因扩址前往他处,这一块地就被开发成了住宅,小区南北是公园绿地和市图书馆,东边是霓虹闪烁的繁华市中心,一条内河从西边环绕直通永江,整个小区最知名的是正大门的一颗硕大的银杏树,据说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曾是那所高中的镇校之宝,每逢考季,都会有考生到这里来祈求好运。
秦济南原本并不想在这里置业,只是在酒店包了一个套房,毕竟他不可能常驻这里,等新公司运作正常之后就要回去。和风景秀丽的h市相比,n市商业化气息太浓,并不适合居住。
不过重回n市之后,他发现这座城市好像顺眼了好多,三江六岸绿意盎然,碧水环绕,让这座城市焕发出了一种青春靓丽的风情,很像曾经的某个身影。
最后让他下决心在这里置业的就是这棵银杏树。银杏树非常漂亮,树干足足两人才能环抱,此时正值初秋,扇形的树叶边缘已经开始染上了一层金边,到了深秋,整个树冠都会成为金黄色,令人惊艳。
生意人讲究气运和风水,这棵银杏树就好像这块地的龙眼,一下子就把整个小区盘活了,再加上秦济南那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心思,他最后拍板定了一套顶层的精装平层公寓。
软装是请专人设计的,走的是美式风格,简洁中透着奢华。
秦济南走了一圈,很是满意,尤其是阳台,自动伸缩的顶棚,原木铺成的地板,木质的摇椅,自成一方小天地,可如果泡上一壶茶坐在摇椅上,从这这十九层的高度往外看去,整个城市却又仿佛唾手可及。
“不错。”他开口称赞了一句。
殷羽努力抿紧了嘴唇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得意:“你喜欢就好。”
“小西和我妈过来的时候,你多陪陪她们。”秦济南随口叮嘱说。
“肯定的,我这就去做攻略,一定让她们玩得开心。”殷羽笑着说。
秦济南很满意,殷羽是他妹妹秦璇西的朋友,大学一毕业就跟着他创业,已经快五年了。当时他的公司才两三间办公室十几个人,一度曾经穷到每天吃泡面,连房租都交不起。
到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云翼网现在上上下下近千号人,牵涉到的商家和用户更是数不胜数,殷羽也越来越成熟,把他工作和生活上的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从公寓出来,他让殷羽坐着车直接回公司了,自己则打算在附近随便找点吃的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小区外的马路和那棵银杏树一样,看起来很有点历史,两旁是高大的香樟树,树冠把整条路都快遮住了,旁边是一条城市内河潺潺流过。
过了内河就是一座小广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是散步锻炼的好时候,广场上正在放一首《蓝色多瑙河》,一群大妈大爷跳着国标不亦乐乎。这广场看起来隐隐有些熟悉,不过秦济南一时想不起什么时候来过。
一群鸽子从广场前掠过,有半大的小孩嬉戏着追逐,秦济南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罗小安半蹲在花坛边,拿着一根树枝在拨弄着什么,旁边还蹲着两个小孩。
“阿姨你在找什么?”
“是有宝藏吗?”
罗小安又往下挖了挖,旁边的泥土成了小土丘,一堆一堆的,有好几个洞。
“是垃圾,阿姨以前埋在这里的,现在找出来去处理掉。”
男孩子“切”了一声:“垃圾还挖出来干啥啊,在泥巴里过上很久就会变成肥料的。”
“这垃圾不一样,我怕它埋在地里污染环境。”罗小安一本正经地解释。
孩子们见没热闹可看就跑掉去玩游戏了,罗小安一边挖一边填,忙忙碌碌地找了好一会儿,终于从泥土里找出了一个被塑料纸裹得紧紧的小袋子来。
这是一个绒布小袋,原本的红色已经褪成了浅褐色,罗小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从纸袋里掏出了两枚戒指来。
“这是什么?”秦济南冷不丁地问。
“叮当”一声,戒指从罗小安的手里滚落,在青石砖上弹了两下,掉在了花坛边上。
秦济南眼疾手快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两枚戒指的款式都差不多,一大一小,银质的戒面和戒环已经有些发黑了,中间各镶着一颗大大的绿松石,旁边雕着一些简单的花纹,看起来雕工非常简陋。
显然,这是一款男女对戒,抛开工艺不说,戒指设计得简单大方,蓝色和银色的对比也衬托得戒指古朴神秘。
罗小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劈手想去夺,秦济南却把手举得高高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罗小安终于放弃,她定定地看着秦济南,那双黑漆漆的墨瞳中仿佛有水光掠过。
“真好,就这样做个了结。”她喃喃地说。
“这是什么?”秦济南心里隐隐有些明白,却依然重复问了一句。
罗小安环顾了一下四周,扯了扯嘴角:“还记得这里吗?那场集体婚礼的广场。”
秦济南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刚才一直觉得这地方眼熟,去年九月时n市主打婚庆旅游,根据本地流传甚广的一个民间传说搞了一个集体婚礼。
地点就选在这个广场,一共一百对新人,罗小安兴致勃勃地报了名,说是办完集体婚礼就民政局去办结婚手续,到时候刻录张碟片寄给m国的父母,生米煮成了熟饭,那就不怕父母再逼婚了。
秦济南同意了,还跟着参加了一次会议和一次彩排,不过最后一天正式举行集体婚礼的时候,他没有到场,直接让殷羽去通知了罗小安,而他飞去了大洋彼岸去欣赏自己的报复成果了。
“我在这里等了一天,我坚信你会来,那个女人是在说假话骗我。”罗小安嘴角的笑容苦涩,“很好笑对不对?我还心存幻想,舍不得丢这对戒指,而是把它们埋在了花坛里,幻想着有一天发现这一切都是误会,重新把它们取出来,戴在我们的手指上。”
心脏仿佛被一枚针刺了一下,有种细密的疼痛一闪而逝。
秦济南忽然发现,他有点控制不住这种疼痛的蔓延,自从和罗小安重遇后,这种莫名的情绪总会时不时地跳出来,不致命,却让人如鲠在喉。
他强迫自己忽略这种疼痛,更强迫自己回忆曾经那些痛苦不堪的日子来对抗这种疼痛,只是看着眼前这张脸庞,这从前惯用的伎俩却有失效的迹象。
“我为什么没来,你应该很清楚。”他沉声说,“虽然我的手段卑鄙,不过你家也并不是无辜。”
罗小安定定地看着他:“就因为我没和你订婚羞辱你了吗?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秦济南皱起了眉头:“你没去问你爸?”
“如果你都认为没有说的必要,我为什么要去问?”罗小安反问,“结果已经摆在面前,再问前因又有什么意义,麻烦你把这戒指丢了吧,这里才是它们的归宿。”
她随手拍了拍花坛边的垃圾桶,停顿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哦忘了,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
她的嘴角忽然弯起了一个弧度,好像想到了一个特别好笑的问题。
“你从头到脚,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对我动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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