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诡 第四章

傍晚，两人在一条背街找了家比较干净的小餐馆，炒了几个小炒，买了一瓶好酒。

张长缨把酒为费翔鹰斟上，端起酒杯：“多谢大哥，喝酒的人，菜可以差点，但酒要好，干！”两人干了第一杯酒。

也许两人心里都有事吧，转眼间，就喝了半瓶。

张长缨说：“本来，我是想请教大哥，怎么开发客户的，现在反觉得说这种事坏了酒兴，今天就好好喝个痛快。”说罢酒杯一端，又干了。

“说实话，真和女朋友分手时，心里像掉了一块什么东西，变得空洞洞的，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大哭一场啊，可一想，男儿有泪不轻弹，背后掉泪都不行，就这样忍住了，但一想到她坐在别人大腿上的情景，胸口就一直堵得慌，只有借玩世不恭的调侃来发泄，说不清为什么，直到现在，和大哥喝酒时，这压在胸口的石头才搬掉。现在，我感到充满了想干番事的激情。”

“也许你从事艺术工作的，情绪波动很大，激情来得快，也消失得快，但股票买卖看起来很简单，其实不然，你要知道，股票作为资本市场的一部分，涉及面非常广博。想简单点生活，你就拉拉客户，收点提成，只要坚持下去，你的客户会不断的积累，只要有波行情，以后你的收入要想生活是没问题的。

如果想干番事业，那就不同了，你就必须全身心的投入，重新学习各种金融方面的知识，洞烛股票市场的先机，再加上有一定经济实力，并理解你的客户，到时候，收益将成倍甚至几何般的增长。”费翔鹰不紧不慢的说。

在张长缨他们喝酒的邻座，有个青年人独自要了两瓶啤酒喝着，听到费翔鹰的话，不觉惊异的望了他一眼。

张长缨酒杯一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男子汉，干就干大事，我们如今最大的资本就是年轻，还可耗几年，不然，等到我们像父辈那样，在土地上、在工厂里耗尽了青春、精力，想换门路都没机会，还得走困苦一生的老路。”说这话时，张长缨头脑里不觉浮现出父母苍老的形象，显得格外动情。

“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好吗？”费翔鹰突然问道。

张长缨一愣，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费翔鹰接着说：“我主要发现你很讲诚信，这在资本市场极为可贵，我讲这些你可能还理解不了，资本市场的诱惑太大了，我们投身的是长期的事业，而不是短期的效益，如无诚信，不但会害惨客户，也许还将害己一生。”

张长缨正色道：“来到S市，如果我不是守着诚信二字，也不会过得这么……这么……惨痛。这点你可放心，我最讨厌那些为了钱财六亲不认的人。”

“要说我投身资本市场，还得归功于我的爷爷。1920年7月1日经过北京政府批准，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在上海正式开业。这是1872年中国通过发行股票募集资金方式成立轮船招商局，打破此前中国发行和买卖本国股票零的记录以来，历经约半个世纪才在上海成立的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当时，我爷爷就在那里打杂工。

由于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和上海华商证券交易所成立后经营状况较好，见到这些先后成立的交易所利润丰厚，股票价格在市场上也随之迅速上涨的状况，很多人便错误的以为成立交易所容易发财，更有一些人认为这是一个得以投机暴富的好机会。因此一哄而起，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兴办交易所的*。

我非常清楚的记得，爷爷一说起当时‘一人唱之，百人和之。千百十万之股本，可于座谈之顷，抢认足额。盖公司之名称方出，公司之股价已涨。’时，他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在短短的时间内，他见证了暴富的疯狂，也见证了倾家荡产的绝望，以及各式各样贪婪、欺诈、残暴的嘴脸，因此，他一直教导我要讲诚信，不然会害死很多人的。

同时，他也告诉我，投身证券肯定有暴富的机会，但一定要戒贪。我那时虽然还小，但爷爷给我讲的事使我对证券市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当时中国大陆越是没有证券交易，我对证券交易的渴望就越强烈。”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找到知音的兴奋，费翔鹰非常健谈，就连邻座的小伙儿，都被他的话紧紧吸引。

说着说着，费翔鹰情绪忽然低沉下来：“投身证券业也许会付出很多代价。”

“这我知道。”张长缨说。

费翔鹰摇摇头：“你在门外，是绝不会理解的。中国股市没开，我就已为股票癫狂了，终于，在1990年12月9日，上交所成立。当时在上交所上市的企业只有8家，开市以来，股价持续上升的是豫园商场、凤凰化工和爱使股份。

1991年7月3日特区深圳证券交易所正式营业，挂牌企业有深发展、深万科、深安达、深金田和深原野。两地证交所挂牌后，我那兴奋的劲儿没法提。当时我还在一家工厂上班，只有经常泡病假，在上海浦江饭店门外去看热闹，听那些中国最早的股民议论该不该买股票和买什么股票，我那时没钱啊。

想想那时的股民真幸福，因为市场每天单边上场，而且都涨停在0.5%的涨停板上。由于普遍惜售，像凤凰化工从前周成交的6，280股缩小到这周成交55股。每天空涨不是个办法，上交所在9月30日开始以成交量调控股价，如果当天成交量不到其可上市交易量的0.3％，当天就不涨。

中国历来如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所以每天都会有人贡献股票，凑足成交量，然后股价继续向上。当时天气又热，可证券公司依然每天人满为患，大家就带着观看进士中榜般的渴求心情，看着行情大屏幕，等待几股或十几股的成交量，最后积累成功，延中实业2，800股，真空电子1，500股，大飞乐400股，爱使电子85股，申华电工110股，小飞乐65股，豫园商场40股，凤凰化工2，140股，股价上涨，于是，大家欣喜若狂，一齐鼓掌。那种热情就像瘟疫般感染着每个人。

在那种热情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似乎非常融洽，就在那时，我认识了一位姑娘，比我小三岁，她长得非常苗条，人也漂亮，一米六八的个，在那群股民中很夺眼球。她也是对新生事物有极大的兴趣，那时，反正除了天天看涨也没什么事，我便把我爷爷在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的一些古董事讲给她听，加上炒股赚钱的效应，她慢慢的就成了我的女朋友。

1992年年初，一位国家领导人公开称赞深圳市场比上海成功。报道，深深刺激了上交所的总经理，他越过主管单位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直接向市委领导申请全面放开上海市场的股价，让市场自己说话，上海股市终于形成了股价天天小涨、最后变暴涨的局面。如豫园商城的股价就从800多元一股上涨至10，500元一股，就在那天，我从工厂辞职了。我俩都认为，地处南方的S市可能更适合我们青年人闯荡，于是我们牵手来到了这里。

S市所在的地域得改革之先机，在市场意识方面也成熟得多，这里对股票的热情，简直可以用沸腾来形容。我俩都庆幸在正确的时间，来到正确的地方，找到正确的方向。

在这里，我们同居了，每天在一起，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话题，每天在一起，都在研究股市赚钱的方法。那种非常刺激的生活，使我们充满了激情，这种激情是在内地根本想不到的。虽然我们天天在一起，却总像刚见面一样，去交易所，我们都是牵着手去，那不是一般的牵，而是手扣着手牵。

我们正构想着我们的美梦，没想到，S市证券市场出了大事。记得那是1992年8月7日，S市宣布当年发行5亿股公众股，发售500万张抽签表，中签率为10%，每张抽签表可以购1，000股。

当时的S市，对股票，可以说充满了狂热，由于股票上市稳赚，与其说是对股票的狂热，不如说是金钱的狂热，因为那些人根本不懂股票。

由于每张身份证可花100元买一张抽签表，我和女朋友从内地花了不多的钱，收集到大量的身份证，准备买抽签表。我们到售表机构门前一看，大吃一惊，还有三天才发售，可售表机构门前已排起长长的队伍。有些人已带上躺椅，准备就睡在那里。我心疼女朋友，我认为，一级市场买不到，可在二级市场赚啦，可她非常执着，能赚的钱一分钱也不想丢弃。我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找了几个在S市打工的同乡，给了他们几百元，请他们排队。

当时排队的情况你们都难以想象，一个抱一个，防止有人插队，S市的八月，剥了皮都嫌热，可那些人就这样紧贴着硬守了几天几夜。

当天晚上9时，500万张抽签表售完。可当时贪欲已蒙混了所有人的理智，维持秩序的一些警察、保安公然违规，还有的点，没多久就宣布抽签表售完。未获得抽签表的人群目睹了种种不公正和**行为后涌向市政府。

午夜12时后，警察与示威者发生冲突，到处是石块、汽水瓶、催泪瓦斯、水炮、电棍，汽车、商店被烧被砸，混战持续了4个小时，那情景就如电影场景一般，我们后来才知道，至少有10万张以上的抽签表被内部藏留私买，涉及金融系统干部职工4，000多人。

就因这次事件，S市股票市场一蹶不振，陷入了长达三年的熊市，这三年，我女朋友曾在沪市交易所时的勃勃雄心，被磨得荡然无存。

你没投身股市，那种天天阴跌的心情，你是很难体会的。看着看着手上的市值天天减少，除了斩仓，你毫无办法。

于是，我女朋友的心理崩溃了。她闪电般的找了个港人嫁了。”

费翔鹰说完，整个餐厅居然鸦雀无声，也许，现实的熊市也使他们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