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张长缨兴奋的一夜没睡,他甚至开始构想未来的家。
“买房!安居才能乐业。”一轮通货膨胀刚刚治理完毕,由于政策宏观调控,银根紧张,地产商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好一点的楼盘不是特别多,张长缨决定过完年后,到四、五月再和周冰一起去看房。令张长缨头痛的是周冰的母亲,上次就和她闹翻了,可谁知道事情阴差阳错的变成这样呢?
直到天明,张长缨才迷糊了一阵,他估计今天大多数股票可能又是跌停,即便没跌停也不是进场的时候。晚就晚点去吧,将近十点半钟,股市已开市一个多小时了,他才悠悠晃晃的来到证券部。
一进大门,行情大屏幕上依旧是一片惨绿。但张长缨发现大家的气氛有些不对。大厅里到处是嗡嗡的声音,股民们三五成群的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有的人在叹息,有的人表现得很气愤,但声音却压的很低。
张长缨见“兔子”也在大厅,忙上前小声问:“你出来没有?”
“兔子”苦笑了一笑:“全套在里面。”
“你不是每次跑的挺快的嘛,要不大伙怎么叫你兔子?”
“以前跑得快,可看见股市不断涨,也就不敢跑了,越到后来越没警惕。”“兔子”无精打采地说。
“今天我发现大厅气氛有些不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
“我刚来。”
“有股民在证券部后院跳楼自杀了。”
“这个证券部的股民?”
“你认识,就是顾大叔。”
“顾大叔?”张长缨大吃一惊:“他那么乐观的人怎么会走这条路呢?股票套住总还有涨的时候,至少等到反弹出货,亏就亏,下次再来嘛!他以前的股票不是套了好几年,最后还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唉!如果像以前那样就不会走这条路了。他老跟我们说,‘当今在股市,十万不叫户,百万才起步,千万还马虎。’他这次就准备赚几千万,可资金不够,他就在证券部融资,他悄悄告诉我,按规定一般最多按1:1或1:2融资,可证券部的宋总和他很熟,他毕竟是这里的老股民了,因此,就破例给他按1:6的比例融资。
他看好这次行情,动员了家里的父母、兄弟和亲戚,把他们压箱的钱都拿了出来,结果,股票一跌停,想出都出不了。融资是要和证券部签协定的,到底线就要强制平仓。
1:6,你想想,别人跌10%,他就相当于跌60%,今天已是第三个跌停了,他自觉愧对父老,于是……后院,警察还在那里调查,人已拖走了。这里大伙都很喜欢顾大叔,好人命不长啊!”“兔子”发出长长的叹息。
“你先看看,我到后面去。”张长缨赶紧来到工作室。一见费翔鹰,他便问道:“顾大叔的事,你已知道了?”
费翔鹰沉重的点点头。自从梁鑫秤入狱以后,梁炎艳就把这里的事全甩给了费翔鹰和张长缨,自己一天到晚不知忙些啥,因此经常不在这里。
张长缨刚想和费翔鹰讲几句,就见证券部的老总宋望旺慌慌忙忙的跑来,经纪人陈明就像个小跟班跟在他屁股后。
一见费翔鹰,宋望旺赶紧说:“请你帮个忙吧,大户室里有人闹起来了,你的威信高,去帮忙说几句吧!要不证券部可能出大问题。”宋望旺哭丧个脸。
陈明赶紧说:“我们宋总就像劝张国焘一样,对他们苦口婆心,可他们越闹越带劲儿。”
“别瞎说,你马上就成为汉江证券的正式员工了,以后说话要注意影响。”宋望旺轻轻地责备了陈明一句。
“是是,领导批评的对,我今后一定牢记领导指示,注意影响。”陈明点头哈腰地说。
费翔鹰和张长缨对望了一眼,说:“去看看吧!”于是,两人随宋望旺他们来到一间大户室。
大户室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光头男子正在吼叫:“这他妈的是什么保护股民,完全是以革命的名义屠杀股民!”
这男人个子不高,长得壮壮实实,费翔鹰认识他,他姓胡,大家平日就叫他“胡光头”。大家买卖股票时经常有来往,他有事常请教费翔鹰,对费翔鹰很佩服。“胡光头”为人很义气,平日赚了钱,中午他就请大伙儿在餐馆吃饭,尽管证券部为他们免费提供午餐盒饭。
“胡光头”吼叫着:“平时大家没钱,屁都不放一个,今天,一见大家赚了点钱,就这调控,那关心,实际上是把人望死路上*。”吼着吼着,他突然用椅子将一部电脑砸烂。
大户室平日虽然比较隔音,但像现在这样一吵闹,整个大户区都能听到,有些人已开门到这里来了。这次,他们也套在里面出不来,心里肯定也是窝了一肚子火,“胡光头”的话,肯定会引起他们的共鸣。费翔鹰一看,知道如果不能将“胡光头”劝服,真有可能出事。
他不慌不忙的对“胡光头”说:“光头哥,你稍微冷静一下,听我说说好吗?”
“胡光头”平日挺佩服费翔鹰,知道他的话很有分量,一见费翔鹰这么讲就没再吼叫。
费翔鹰说:“这次高层通过国家最高的媒体发表评论员文章打压股市,我认为是有些粗暴,但一想,这也可能是无奈之举。大家都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重。长缨整天呆在散户厅,让他先给大家说说这些股民的情况吧。”
张长缨马上接道:“我说的可能你们都要笑话,外面的股民最多的也就几万块,少的只有几千,这些钱我想坐在这里的老板可能都会不屑一顾,可这些钱对于退休人员、下岗工人、年老体弱的病退者来说,这是他们最大的财产,他们也想钱,但他们赚钱的目的只是为了生存。
外面很多散户看见有人在股市赚钱,才一传十,十传百的跟着进场,可他们对证券市场的知识少得可怜,与你们相比,就像小学生和大学生的水平,别人说个什么股,他们就会一窝蜂的抢上去,买了股票以后,有的股民甚至连这家公司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只知道买了股票涨就好,跌就差。因为现在中国人的投资渠道太窄,一出现赚钱的机会,可以说是千军万马杀向股场。但是,股票市场没有不跌的市场,如果股市疯涨后再狂跌,他们可能真正的一无所有。只剩命一条了,他们还追求什么呢?社会可能会出问题。”
“不错,这次高层调控,是基于中国股民投资水平太低,恐怕出问题才做出的选择。”费翔鹰接着说:“其实,这次调控已经打过招呼,并不是突然出台社论,你们是没注意的。
在这次社论出台前半个月,中国最高媒体已经出了评论员文章,说要加强投资风险教育,并以1929年美国股市崩盘做借鉴,要投资者注重风险。你们看!”费翔鹰高高举着一张报纸说:“可惜,连报社的高层领导都被股市弄疯了,更别说广大的股民,他们对中央的意图毫不领会,中国最大的证券报居然没转载这篇文章,没两天,报社的副总编被撤职,后来大家知道,各种强力措施一来,就这样了。
根据文章的意图看,高层的确怕股市疯狂后再暴跌,引发系列的社会问题,而不是怕大家赚了钱,才进行的果断调控。”
“说得好!”这时,宋望旺开腔了:“像分析这么透彻的人,我们营业部还有很多,希望大家理解上面的意图,我们以后争取为大家更好的服务,希望各位回到自己的房间吧,谢谢各位支持我们的工作。”宋望旺像打圆场般将大家劝散。
“光头哥,因为顾大叔在你这个大户室,他人不错,相处这么几年,多少有些感情,再加上股票亏损,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受,不过,以后还有机会翻身,反过来说,对顾大叔的悲剧,我们应以为鉴,他融资额太大了。当然,证券部也有问题,可大家都在这样做,这个问题没法说清,连今天,大盘已跌了30%,强力反弹随时都可出现,你把握好机会!我回我们房间去了。”费翔鹰安抚着“胡光头”。
“谢谢!这次我要听你的就好了!”“胡光头”后悔地说。
“证券市场只有一键定音,买盘价卖,卖盘价买,敲了回车键,就是定局,没得后悔药吃!只有牢记教训,以后才可能把握胜局。”
“行!以后有问题一定多向你请教,你别嫌烦就行。如果你有事需要我,打个招呼就行,别客气!”“胡光头”握着费翔鹰的手说。
“行!”说完,费翔鹰和张长缨又回到工作室。
坐定下来,张长缨感慨万分,同做股票,一场悲剧,一场喜剧,顾大叔因股票身亡,自己因股票为媒,博得美人青睐。他按捺不住心头的高兴,喜滋滋的告诉费翔鹰,他和周冰正式交朋友了。
费翔鹰点点头:“祝贺你呀!其实周冰对你早就有好感,只是你没察觉罢了,也许旁观者清。”
“不是没察觉,是我不敢往那方面想,不瞒你说,一次恋爱真让我吃尽苦头,痛苦到极点时,连死的念头都有。我专业是搞艺术的,神经也许比常人更敏感、更脆弱,当你爱上一个人,又得不到她的爱时,真是生不如死,爱的越深,伤的越痛,我真害怕又一次的伤害,我只有压抑内心的情感,尽量不接受她的好意,也尽量避免爱上她,这样才能紧紧地保护自己。”
对于张长缨的肺腑之言,费翔鹰何尝不是深有感概?也许他人生阅历颇多周折,只是不喜外露罢了。
费翔鹰正色对张长缨说:“冰冰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在当今没有信仰的社会,没钱的只想着拼命挣钱,有钱的只想着拼命挣更多的钱,钱多以后,唯恐天下不知道他是有钱人,变着招的花钱,在人们的的大脑里,富有似乎就是成功的代名词。可是冰冰不同,她有那么高的身家,却还像一个清纯的学生那样生活。”
“完全像如今社会中的稀有动物!”
“你称她国宝,我也不会反对。”费翔鹰笑着说:“不过,你要是对不起她,我可不会轻绕你!”
“真要这样,你放心,你就是把我凌迟了,我也心甘情愿。”张长缨信誓旦旦地说。说完,他又想起一事:“费大哥,你看这是要不要对周明讲?”
费翔鹰还没回答,张长缨的手机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