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一边吃一边解释自己和助理肖倩清白如水,完全是上下级的纯洁关系。姜薇也没听进几句,就光算计这桌子饭的价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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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航回到通州的合租房时已经接近子夜了。他想早点睡觉,但不知为什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景象。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现在的心理压力是越来越大,虽然每到崩溃的边缘时,他都会努力地让自己再度坚强起来,但这样的折磨却依旧让他难以忍受。有时想一想,他会不由自主地羡慕起宋江。
回老家,这或许真的是个选择,但是回家就能解决一切吗?林航心里又开始纠结起来,他想到了体弱多病的母亲,也想到了神五神六不讲道理的父亲。
林航的父亲林国文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什么事情都爱管,林国文的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文革”的时候挨过批斗,身子骨也不好。所以六个弟弟妹妹几乎都是他拉扯起家的。现如今,日子也都过的不错。按理说林国文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但事实却远非如此。东北有句俗话,叫“儿子多了娘遭罪”,林国文的娘早就没了,老爹已经卧床两年多,现在受罪的是他这个大哥。
操不完的心,这就是林国文的人生。
他的酒量其实不大,之所以每次都喝得稀里糊涂,其实也就是借酒浇愁。十年前,他是县里点名的后备干部,说白了,将来县长的位置迟早是他的。可是十年过后他退居二线的时候还是个土地局的副局长。要好的朋友撺掇他花点钱疏通疏通,可是钱在哪儿呢?
林国文也羡慕那些当个芝麻大的村官就腰缠万贯的人,可那些钱来得太不干净,他下不去手,他总是对自己说,吃点喝点已经对不起党了,要是再贪污,那可要断子绝孙了。
然而他不贪,不代表别人也认为他不贪,大多数人还是觉得他老林这辈子已经捞够了,甚至于他的弟弟妹妹们也有这样想的。大妹妹孩子结婚,借钱!二兄弟下岗离婚,要支援。三弟弟就更狠了,开批发商店,直接拿走了三万,说是有钱再还,可是已经过去三年多了,三弟楼房都买了两套,可当初跟大哥借的这笔钱却不提了。
林国文觉得心疼,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情分!兄弟啊!一个娘胎爬出来的啊!当年老三念书的时候,他和妻子赵文瑾上顿棒子面饽饽下顿地瓜,仅有的那点儿细粮,留够林航那份,就全烙成大饼打了三弟的牙祭。
这些事情林国文不敢多想,有时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一想到这些,他的眼泪就会刷的一下流出来。
当年兄弟四个分家的时候,老三媳妇沈琼枝拼了命地要养公爹,她这么干当然不是为了尽孝,为的是家产。林家老爷子以前在煤矿受过工伤,虽然没有什么积蓄,但每个月退休金加补贴也有一千多,自己根本花不完。家里的老房子是三进三出的大院,虽然是在农村,但折腾折腾也值几万。沈琼枝打结婚那天起就瞄上了这份家业,她可不管这十多间房子其实都是大哥林国文出钱给老爷子翻盖的。
对于沈琼枝的要求,林国文起初并不愿意,这倒不是为了家产,他是担心老三两口子照顾不好父亲。他也想过自己赡养老人,但是老婆赵文瑾浑身上下都是病,根本就没有精力照顾老人。老二林国武是个鳏夫,林国文托关系才给他找到一个看大门的活儿,自己能吃饱就不错了。老四刚成家三年多,孩子小,媳妇江秋眉脾气火暴,两口子经常动手,同样也不合适。想来想去,林国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答应了沈琼枝。
敲定了老人的赡养问题之后,接下来就是分财产,沈琼枝当仁不让,除了锅碗瓢盆之外,连鸡窝里的鸡都没有放过。刨去这些,她又要求老大老二老四每人每月交给她三百元钱,三个姐妹每人一百,说是老人的营养费。这个要求让赵文瑾和江秋眉都很窝火,最后还是林国文摆出老大的姿态把事情压了下来。
老爷子到了林国双家之后,事情依旧一件接着一件,每到老爷子有点大病小病,感冒咳嗽,春秋体检,凡是花钱的时候沈琼枝都会把电话打到林国文家,先是一通哭穷,接着就是表功,说自己如何如何照顾老人。林国文也懒得答理,每次都是二话不说掏腰包。因为这些事儿,赵文瑾也没少唠叨,但最后都被林国文连喊带训糊弄住了。
林航总爱和父亲较劲,很多时候也就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会因为他的兄弟姐妹而去欺负母亲,这是他无法容忍的。难道大哥就非得这么委曲求全地当吗?关于这些,林航和父亲心平气和地交涉过,林国文忽而暴跳如雷,忽而含着眼泪沉默不语。
是啊,他能说什么呢?他心里还记得儿时那会儿,大妹妹、二妹妹帮着父亲做饭,手上烫得都是血泡。一家人坐在炕沿上啃地瓜时,二弟三弟也会把大的拿给他。
人都慢慢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考虑,有的变得自私了、贪婪了。这些林国文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他不知该怎么面对!
情分啊!那是情分!是一个娘胎爬出来的血浓于水的情分!他没办法对独生的儿子解释这些,他只能选择暴跳如雷,选择用怒吼维护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和威慑力,而没人的时候呢,他暗室窥心,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时代所然,儿子没错,自己也没错,错的只是人们常说的代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