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知县与冯素珍算是平级,谈不到谁拜谁,但是状元身份尊贵,就是知府见了也要巴结,何况是个小小的师爷。一个师爷加两个公人,这种迎接尺度未免寒酸,且事关安乐公主面子,这个小过失也足以导致丢官。师爷急于弥补,也是情理中事,可是当冯素珍要求其释放店主张三哥时,师爷却又摇头。
“别急,人就在这里,说放很容易,但是里面的沉重,先要想清楚。状元公,请恕小人直言,您是文章做的好,对地方刑名的事,看来还不是太清楚,办事办的不大周全。不该搞出条人命来,弄的下面不好交办。小人拿这个店主,实在是要为状元公开脱,否则把案子放到您身上,虽然状元公不怕,总归是名声不利。”
“那是个强盗,名声有什么不利?”
“状元公说他是强盗,可他到底是不是,总得到了衙门里,才能说清楚。一共只有两个女人,几把斧子匕首,怎么就好说谁是强人?没有口供,哪能定罪,这死人咱们去哪录供?何况我跟状元公说,这两个女人已经反口了,事情很不好办。”
柳长安接过话来,“反口?说什么?”
由于已经介绍过,乌明生知道这是同行,且其头上只有秀才功名,与自己情形类似,便好说话。向冯素珍告个罪,将柳长安请到了一边。
“柳朋友,大家都是做幕的,有些碍口的话,我也只好和你说。这个事,状元公办的冒失了,假如王柱儿活着,送到衙门里用大刑伺候,不怕他不招认,那就没事了。偏生活人变成死人,只有两个女人的口供,这就不好办了。那两个女人方才就翻了供,说她们是和王柱儿住店的,状元公非要她们两个陪酒陪寝,两人不答应,口角起来。你们不但打死了人,还硬要诬她们是强盗。当然这话不能由着她们说,可是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理。一旦事情闹大,惊动到京城里,不但状元公面上无光,就是安乐千岁那边,怕也不会高兴吧。”
“乌朋友,你这话说的对啊,谁家娘子听到这种消息,能高兴的了?”
“就是这个话喽。其实她们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但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她们是惯会做贼的,什么没廉耻的话都说的出,到时候非要说状元公把她们如何如何了,录了口供,呈报到上宪衙门,这份口供是会要命的。等到三人都死了,除了口供没有对证,状元公又何以自辩清白?”
柳长安点头道,“那你的意思是?”
“学生谈不到什么意思,就是想讲个道理来听。状元公是要到平遥上任的,没必要掺和到本县的案子里,于自己并没好处。所以我想,不如来个拖字决。事缓则圆。先把这事当没发生过,好在状元公也待不久,只要别追,案子就不审,事情也就可以这么压下去。等到状元公一走,小人再提审这两个女贼,到时候就只改改时间,说是状元公先走,此案后发,她们还怎么胡乱攀扯?到时候再敢乱说话,我就赏她们好大的皮巴掌吃!至于店主人,也就是吃点委屈,给两个女人顺顺气,等回头就放了,没关系。”
“难得乌朋友帮忙,咱们还是先进城吧,有话到了县城再说。死尸和人犯,我看也得带着,就算是变戏法,也得先把人送进监牢去。否则驸马那边,也不会高兴。”
“一定,这是一定的。”
一名衙役跑去找了乡约,又叫来些吹鼓手和轿班,将冯素珍请上轿子,敲锣打鼓向城里走。另一名衙役则抄小路到城里报信,队伍离县城还有十几里路,本地的县令就带着一干属员公人,在路旁迎接。
百姓们头上顶着香,或是顶着水盆,供状元公洗手。冯素珍走下轿子,见本地县令钱秀夫是个四十几岁的男子,相貌颇为出色,气度也好,倒是个一县父母样子。远远的钱秀夫就低下头施礼,自陈迎接不周之罪。
冯素珍挥手示意他起来,随即问道:“贵县,你早就听说本官要到了?”
“回状元公的话,下官也是不久前接到上宪的公文,才知状元公要走这条路。一时间招待不及,状元公别见怪。”
“贵县客气了,我不过是个过路人,且没走朝廷驿站,接不接的及,都不是贵县的责任。倒是眼下,有一件事,不知道贵县能不能帮我个忙。”
听到能给状元帮忙,钱秀夫显得有些激动,“这……这话是从何说起。下官何等何能,能为状元公效犬马之劳,这是小人修也修不到的福分,哪有不愿意的道理?不知道状元公哪旁使用,只要说句话,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也谈不到太大的忙,就是想借贵县的人手,抓几个人。这几个人方才在店房里拿了我的东西,这东西很重要,如果拖延的久了,我怕找不回来。”
钱秀夫脸色一正,“这是谁那么大胆子,敢拿状元公的东西?识相的自己站出来,否则的话,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来人啊!”
几名衙役走上前来,钱秀夫道:“你们从现在开始,听状元公的令行事。状元的话比本官的话管用,他让抓谁,你们只管抓谁,谁敢抗令,仔细着自己的腿!”
冯素珍朝几个捕快扫视过去,一双美丽的眸子内,满是威严,让几个捕快心内恐惧,竟是没人敢和她对视。整个迎接队伍从喧闹渐渐变得沉寂,人们搞不清楚情况,不知道冯素珍玩的是什么把戏。忽然,听到冯素珍高喊道:“拿乌梅生!拿本地钱粮师爷乌梅生,谁把他拿住,本官重重有赏。”
几个公人全都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即使有县令明令,却也没人真的敢拿刑名师爷。县官尚且不如现管,何况是作为外来户的状元。
可就在众人犹豫的当口,雄霓已经从马上跳下,猛冲向差役队伍里。惨叫声,拳脚殴击声随之响起,紧接着,就有几个差役被雄霓信手丢出,接着就是声响亮的吆喝,“人抓住了,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