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盯着试孕纸上那两道醒目的红杠,苗一曼只觉得呼吸困难,连站起身的气力都没有了。
当她以为一切已经完全结束,她可以把这个人从生活中记忆中彻底删除的时候,意外出现了。怀孕,完全是在意料之外。
结婚三年,离婚后又三年,六年来,她一度以为自己丧失了作为一个女人正常的生育能力。前夫在这方面的确是有毛病,但私底下她也曾怀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正常怀孕。结婚前曾经堕过一次胎,很有可能造成自己今后的不孕。
而现在,在她三十四的时候,她竟然意外地成为一个高龄孕妇。作为一个女人,她喜欢孩子渴望做母亲,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可以随便地无计划地怀孕,也可以轻易地终止妊娠。这场意外,意味着自己还是个正常女人,还有资格行使一个做母亲的权利。
她多想生下这个孩子,多想听到稚嫩的童音喊出的那一声“妈妈”,多想有机会挥发在心底积郁已久的浓浓母爱,可是,该如何面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孩子的父亲在哪里?自己怎么有勇气做一个未婚的单身母亲,怎么在孩子一出生的时候就让他缺失父爱?
她爱他(她),却不能将他(她)的生命延续,没有办法给这个孩子完整的爱。
神,无处不在;神,无所不知。神在用他的方式惩罚她。她知道。他要让她知道,冲动就要付出代价,身体和心灵都要接受惩罚。而现在她别无选择,她没有资格做母亲,只能硬着心肠将这个幼小的生命亲手扼杀。
体内那个生命的小小萌芽时不时地制造一点酸涩的感觉纠结在胸口,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地不能面对这个现实,不是打翻了杯子,就是把笔掉在地下,黯然神伤的样子让同事都觉得她出了什么状况。中午,她强压着胃部的不适,大口吞咽着米饭,想要给这个小生命一点生命的补给。这是她能想到的自己稍感心安的方法。
下午,她去找校长请假。说身体不舒服,想要去医院系统地检查一下。校长怜惜地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也不多问,当即同意给她一周的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苗一曼在学校里几乎没有请过事假,单纯那些平日里的加班加点和额外出差也够抵上这一周的假,不是真的身体不好,她是不会请假的。
晚上下班以后,她去超市买了很多成品,半成品,八宝粥,大枣,桂圆,花生等等,她要自己提前做好准备。没人照顾,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她当然知道流产对一个女人身体的伤害,既然躲避不了这场伤害,那就尽快补充营养,让身体恢复。
一晚上都辗转反复,梦里都是一个脸部模糊的婴儿伸着粉嫩的小手不停呼唤着妈妈,而她怎样也够不到接不到那双手。一直到凌晨时分,窗帘里透出的朦胧光亮时,她才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十点半。这个时间去医院,估计挂号排上队也到了下班时间。她摇了摇昏蒙发胀的头,索性,今天就在家,好好地和腹中的胎儿安享这最后一天。过了今天,她将残忍地把这个生命从自己的体内残酷剥离。
还未出世就将结束,只因为见不得光。像急了她和杨硕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