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颜 3.并di莲

3.并di莲

1943年是阿沅与陈周役成婚的第三个年tou，这一年，阿沅将将十八岁，她一直暗暗地告诉陈周役她想继续学业，无论是给这个假丈夫一种黄昏后有人等候的温qing，还是渐渐在不分白天黑夜的陈家沙龙上打牌逢迎，抑或是偶尔hua落的开司米披肩，当陈周役醉后亮得吓人的yan睛向阿沅投去的时候，少女初成的窈窕曲线映在ma赛克铁艺窗后，年轻得让人嫉妒的阳光就透过窗hu偷看她，留xia的光影渐渐把那记忆里纯白的轮廓模糊成五光十se的泡沫。仁慈的教母说： “上帝在默默注视那些迷途的羊羔，它们终将会赤luo着回家。”令人遗憾的是，再也没有那些不知是谁的《时与chao》、《玲珑》和散落在这个家床tou案几的《良友》了。

战事吃紧，陈家的沙龙反而更加繁复起来，早些时候的修葺把小花园的一角改成了玻璃花房，步ru花房的多是年轻的太太们，她们无一例外学着摩登女xingtang着卷，只是并没有染发，那卷也是安分的小卷，有一些密斯袁牌玫瑰tou油或是桂花tou油的味dao，正与她们shen上穿的花鸟纹样的新式旗袍相得益彰，显得整个人娴静如临shui照花，一派风liu。男士们则留在前tou的会客厅nei，隐隐有龙井的香气飘来，这是这年tou十分难得的味dao了，不过这一向，又多了一些普洱的霸dao，有个攥乌木杖的男人常常来找陈周役密谈，与之相应的是花房里多chu了一位真正的“密斯袁”。

说起来，这位“密斯袁”是阿沅的旧相识了，中西女中读书那会儿，她常常去到学校的告解室里唱家乡的小调，那里有个不识趣的修女，一帘之隔，她总要chui笛zi或是敲响音叉之类的东西破坏阿沅的思乡时间，每当帘后曳地的黑裙角伸向告解室这边，阿沅就气恼地踩住它，但不再说话，她也怕是哪个很有威望的修女妈妈，结果这样xia来几次，黑裙zi比阿沅更耐不住xingzi，竟一把扯开帘zi，两个气鼓鼓的少女这时候才能相视一笑。阿沅后来也问过乐黛云，为什么总打断她哼曲儿，乐黛云只说她哼得没有滇南的山歌好听。阿沅只说： “乐黛云，你也想家了么？”

隔着经年的家国惊变，阿沅在阳光xia的蔷薇旁见到一shencu花呢洋装的乐小jie，她还依然见着她微笑，阿沅一时说不chu话来，中西女中是暑假后就不再去了的，她们也从不像学堂里的其她手帕交一样放学约着打桥牌，逛沪上最有qing调的“密斯袁”时装，也没有交换过自己最隐秘的乡愁家私，更别提在到chu1都是鸽zi的上海nong堂里窃窃说些liu言，她们不过是两支从不相协的曲zi，现在又勉qiang要往一chu1去和了。阿沅不得不被太阳光晃得簌簌落泪，她shen上是和花房里太太相似的月白se窄荷花边旗袍，tou发却固执地没tang不lun不类的小卷，全向一边盘成一个光洁侧髻，什么都没别，整个人像极了一樽玉观音，不过没有环痕罢了。乐小jie转tou走过来： “你哭得还是那么丑，一dian也没变。现在不若先看看我。”岂料阿沅哭得更凶，乐小jie此时也满脸犹疑，快步迎上，一把抱住了阿沅。好几息，阿沅才止住泪，平静xia来： “黛云，你还好吗？” ”我才要问你好不好呢？我知dao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这不是来带你走了嘛？” ”你要带我走?!!!”阿沅泪痕未gan1，粉面哭得煞红，此时yan里泪星diandian，本来正是雨后亭亭一残荷，好不可怜，现xia像是重又注ru了新的生机，往上一看，乐小jieyan里正盈着狡黠的jing1光，好笑地看着她：”你跟我一起去个旧吧，郭士立教母也在那里，她早就念了你好久，你的房间在华亭寺的钟楼上，从窗zi里能看到滇池，那里的白茶花到了傍晚会变成紫se，你肯定会喜huan的，士立夫人说你今年八月就可以参加南开中学的毕业联考，到时候一定能继续读书的，你不知dao个旧的联大分校尽是王若薇、戚成叶那些人，她们又把玲珑办xia去了…“

这真是一种令人目眩的幸福，阿沅觉得自己像一际将散未散的浮云，终于落到了心安之chu1，她在朦胧的泪光里回首，越过花房的门dong去看前厅，恰好此时陈周役也转tou，遥遥相望不过一瞬，那个拄着乌木杖的男人侧shen过来，挡住了这两个人交会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