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含芸走到东宫里,满目萧瑟。
她仰头看天,乌云遮蔽,明月不见,她想,如今的她与被遮蔽的明月有什么不同呢?曾经的至交好友,曾经的至亲血亲,都不在了。如今只剩下她孤身一人,苟延残喘。
何必呢?
心中了无牵挂,便不会有太多波澜。
梁含芸想明白了,她想结束这份苦难。
她并不是因为掖庭的折磨,也不是因为家庭的苦难……其实或许两者皆是,可梁含芸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感受。
那是一种,什么都无所谓了的感觉。
周围的感情被剥离,只剩下一个躯壳的壳子,没有在乎的东西,没有留恋的东西,觉得一切都可以舍去,不会再被任何事情动摇。
梁含芸寻到一处枯井。
她走过去,望着那幽深的枯井,双眸怔怔。
枯井里很黑,若是常人看着必觉可怕,梁含芸却觉得心中万分平静。
她伸出手,埋入枯井之中。看着自己的手被吞没,她的心中竟涌起无限解脱之情。
梁含芸倾身,朝下倒去。
也是那么一瞬间,一只手抓住了她,使劲把她已经埋入枯井的半个身子给拽了出来。
“芸儿。”
梁含芸听到有人叫她。她抬头,看到一张脸,温和的,担忧的,浸着光色的。
她怔怔开口,“太子表哥。”只四个字,仿佛已经用尽了全力。
“是,是我。”赵善紧紧攥着梁含芸的腕子,轻声叹息,“都是我,让你们受苦了。”
梁含芸却摇头。
现在的她觉得一切的发生那么突然又那么真实,没有办法,她仿佛站在一块孤独的,没有人的泥沼地里,身子陷入一半,没有挣扎的**,甚至想着能不能再陷深一些。
“都是命。”她的声音很轻,幽幽的,“阿姐说,我们定远侯府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有了自己的命数。”
赵善看着面前小小年纪却一脸沧桑的梁含芸,微微皱眉。
他强硬地牵住她,将她往光亮处带。
东宫内亮的地方不多,只因为内务府连灯烛都不肯多给,所以惹得大半个东宫都黑黝黝的。
梁含芸被廊下晃眼的灯笼刺得闭上了眼,然后,她感觉身体一软,面颊碰到一个柔软又坚硬的东西。
她睁开眼,是赵善的胸膛。
他轻轻按着她的后脑,将她揽在自己胸前。
梁含芸听到他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梁含芸的眼睛微微红了,“可是我,觉得活不下去了……”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没有牵挂……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就算死了,也并不觉得遗憾。
“柔儿走时,腹内怀着我的孩子。”赵善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语气柔软,梁含芸想抬头,却被他按住了。
梁含芸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落下,滚烫的,湿润的,她想,那难道是赵善的眼泪吗?
“芸儿,虽乌云遮蔽,但终有月明之时。”
梁含芸的掌心被塞了一颗东西,赵善握着她的手,紧紧攥着。
“这是一颗幼苗,只要冬日过去,春日便会开花结果。”
.
梁含芸趴在窗台上,看着种在陶瓷罐子里的幼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她仿佛有了一点希望,那一点殷切的绿色,在她的眼中缓慢放大,冲散了那股萦绕在她心中,无法忘却的苦楚和绝望。
希望,她还能拥有这样的东西吗?
梁含芸想到赵善的话,他说,虽乌云遮蔽,但终有月明之时。
她的月明之时,何时才能来到?
第71章 她爱上他
圣人削藩一事不胫而走。
一瞬间, 藩王们人人自危。
醉酒醒后的吴王召集了几个冒头的藩王,上来就是两个字,“造反!”
坐在吴王身边的厉王赶紧拦住他道:“吴王, 咱们自然不是造反, 咱们是清君侧。”
此话一出,剩下的六个藩王才总算和缓了一点面色。
“是啊, 是啊,咱们是清君侧, 怎么能说是造反呢。”
“对对对。”一众人符合, 然后屋子里又瞬时安静下来。沉默了大概半刻, 有藩王开口道:“不过咱们, 要清谁呢?”
吴王冷哼一声,“当然是煽动人心, 妄图动摇国之根本,离间我们与圣人关系的那个人了。”
藩王们的心中不约而同的冒出那个名字:扶清摇。
那边,好不容易把一段话背下来的吴王偷偷问身边的厉王, “那个人是谁来着?”
厉王:……
.
削藩的圣旨还没来得及拿出来,那边吴王就已经集合了藩王逃出京师, 寻到驻扎在外头的各地藩王士兵们, 领一小队人偷偷回了藩地, 举起了“清君侧”的大旗。
圣人听到此事时, 距离他的圣诞已过一月。
圣人痴迷于炼丹, 根本不记得时间过的这么快。他只觉得自己刚刚把削藩的圣旨拟好, 那边吴王就领着人造反了。
吴王虽是个莽夫, 但他身边的厉王却是个聪明的。
厉王兵不强,马不壮,地理位置极差, 这几年一直都依附着吴王生存,俨然已经成为吴王的左膀右臂。
“大胆,大胆,他怎么敢造反,他怎么敢造反的!”刚刚吃了仙丹的圣人精神亢奋,对于吴王造反一事非常愤怒,将御书房砸了个稀巴烂。
黎庸卫站在门口,脚边正滚来一个砚台。
刘骅也躲到了门边,生恐被圣人砸死。
黎庸卫等里头圣人发泄完了脾气,才肯进去。
他一边拱手,一边道:“陛下,吴王兵强马壮,又联合了其余几位藩王,此事怕是压不下去了。”
圣人发了一通脾气,累得气喘吁吁,“那你说该如何?当时就不该削藩!不然怎么会弄到如此地步。”
圣人只想到了削藩带来的好处,却不想他太急功近利,直接就把这几位藩王给逼急了,竟打出清君侧的名号来造反。
黎庸卫知道时机已到,他从宽袖内取出一封信笺,“陛下,昨日,吴王有书信送来。只是陛下正在炼丹,故此无人敢扰。”
“书信?拿来给我看看。”
黎庸卫将手中书信呈上来。
圣人打开一看,面色微变。
黎庸卫道:“陛下,如今只有如此才能平息藩王怒气了。”
.
圣人确实没想到吴王会领着那几个冒头的藩王一起造反,虽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但这么一大群藩王联合围拢过来,定远侯又那么恰巧在前段日子被他一瓶毒药给毒死了。
朝中大将无可用之人,唯一可用的傅班若是放出去,谁又来保护他呢?
圣人盯着玉盘里刚刚炼制出来的仙丹,双眸瞪大,隐隐显出殷红血色。
他马上就要长生不老了,现在谁都不能打扰他。是了,如果不是扶清摇提出要削藩,藩王们会造反吗?
圣人越想越觉得是扶清摇的责任。
他唤来刘骅,精神已近癫狂,“去告诉扶清摇,是他自己入昭狱,还是朕请他入昭狱。”
.
扶清摇见到刘骅的时候非常平静,他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刘骅是与傅班一道来的。
傅班并非第一次来卫国公府,安庆长公主那边的梅花都是他亲手捏出来的,如今还悬在枝桠上。
“走吧。”扶清摇只是说了这两个字,便随傅班而去。
刘骅本想刺几句这位高高在上的卫国公,不想正接触到傅班阴寒的视线。
刘骅虽在圣人面前得宠,但毕竟比不过傅班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有实权。而事到如今,定远侯府死的死,走的走,卫国公府眼看着也要散了,众人都往六皇子这边靠拢。
唯独这位锦衣卫指挥使,铁了心的自己圈了个块干净地儿,根本不沾染任何一党。
圣人看似糊涂,在这一点上却门清。
他最信任的还是这位锦衣卫指挥使。
.
扶清摇入狱了。
陆婉吟听到消息的时候她还在忙着给陆白玉找教书先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根本不懂什么国家大事。
当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面露焦急,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扶苏。
“小姐,卫国公府都被锦衣卫封了。”宝珠拉住陆婉吟。
“封了?”陆婉吟一愣。
宝珠点头,“是呀,卫国公入狱,其余的人都被软禁在卫国公府之内,没有圣人的命令是不准出来的。”
陆婉吟呆呆坐在那里,想了半刻。
扶苏不能出来,或许她可以进去看他?
“小姐,如今人人都避卫国公府如避蛇蝎,您可千万别往上头凑。”宝珠见陆婉吟坐在那里不说话,诚心劝道:“您如果做出了什么傻事,小郎君要怎么办?”
宝珠一句话点醒陆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