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个动作,方才那股稚气的,令人心动的感觉也随之消失,陆婉吟总算觉得自己能自由呼吸了。
灯色摇曳,酒气翻腾。
可这样的扶苏却也是陆婉吟没见过的。
他仰着脖子靠在栏杆上,露出白皙脖颈,从陆婉吟的角度能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酒色绯红蔓延,夏日晚间也热,晶莹剔透的汗珠含着他的脖颈缓慢滚落,沾着黑发,透过红唇,浸湿衣襟。
“你替我救三姐,我替你救莲儿,我们扯平。”陆婉吟偏开视线,突然觉得有点热,她使劲摇了摇团扇,企图熄灭心中那股怪火。
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我救你三姐有约在先,你救莲儿在约之后,我欠你一个人情。”说着话,男人突然起身,不急不缓地走到她面前,俯身,吐气道:“你想要我怎么还?”
男人吃了酒,白皙俊美的面容之上略带薄红酒晕,说话时满是酒香。他生了一双多情眸,在黑暗中又长又媚,被摇曳的灯色拉得极长。
陆婉吟望着他的眼,仿佛要被吸进去。
她用力攥紧拳头,尖锐的指尖刺入掌心,眼中勉强露出几丝清明。
小娘子面颊发烫,她居然觉得男人在勾引她。
错觉,这一定是错觉,说不定她也是喝醉了。
陆婉吟后退一步,十分矜持,“莲儿唤我一声姐姐,也算是我半个妹妹,这不算是人情。”
“是嘛。”男人站直身体,原本慢吞吞的调子突兀冷然,连带着那双眼也清明起来。
那一刻,空气中浓稠的暖意瞬时消散,酒意也变冷了,陆婉吟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似得。她抬眸,面前的男人脸上酒晕消退,仿佛方才一副醉态样子的人不是他一般。
她刚才难不成是做梦了?
他一脸淡漠地看着她,语气疏离至极,“你真的什么都不要?”
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房廊左右,四下无人,只他们二人。
陆婉吟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好时机,也是一个好机会。可是不对,她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古怪。
从男人身上。
陆婉吟端起假笑,团扇半遮面,露出的眉眼温柔至极,静静看着扶苏道:“不要。”
她想要的不得了。
第31章 人比花娇
天色已晚, 宴虽未毕,但陆婉吟得趁着夜禁之前回府。
她摇着团扇,慢吞吞地走, 脑中不断回想刚才那幕。
虽然她表面上拒绝的斩钉截铁, 但心中却是流血又流泪。可是转念一想,这样大好的机会她都能放过, 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一路伴着这样的想法,陆婉吟坐到回府的马车上, 刚刚出去不远, 就被后头追上来的青路拦住了。
“陆小姐, 这是我家公子让我给你的。”青路毕恭毕敬的将手中的那个檀香木盒递到陆婉吟面前。
扶苏给她的?
陆婉吟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奇。
刚才她拒绝男人时, 他的脸色可不是很好看,现在居然还来送她东西?不会是匕首、□□之类的东西吧?
宝珠上前探出半个身子, 接过青路手里的东西。
“劳烦青路大人。”陆婉吟颔首微笑。
青路赶紧摆手,“可不敢,陆小姐唤我青路便好。”
马车帘子微微抖动, 逼仄的马车厢内温度不低,闷闷的, 陆婉吟的面颊上硬生生被熏出两朵红霞。她将盒子打开来看, 里面居然是她的那只镯子。
陆婉吟不知道扶苏这是什么意思, 可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突然猛烈跳动的心脏, 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 被她硬生生噎着喉咙咽了回去。
“替我多谢你家公子。”陆婉吟保持着自己温婉端庄的风度, 让宝珠将马车帘子放下。
她将盒子置在膝盖上, 端端正正坐在马车里,直等马车重新出发后,才“啊”的一声喊出来, 尖叫清脆悦耳,像黄鹂鸣啼,生生刺破暗夜,把正在打量那只玉镯的宝珠唬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小姐?”宝珠抱住自己一顿乱抖,满脸惊恐。
“没事。”陆婉吟喊完,伸手拨弄一下乱发,“就是想喊喊。”
宝珠:……
马车辘辘而行,陆婉吟的指尖抚过盒子里晶莹剔透的玉镯,眉头用力蹙起。
将玉镯还给她了,这是什么意思?一了百了的意思?
“小姐,这不是你的镯子吗?怎么会在扶苏公子那里?你们……”宝珠胡乱猜测,一双眼睛到处乱飘。
陆婉吟严厉道:“不要乱说话。”
她跟那位公子清清白白,连手都没牵过。
呵,真他妈王八蛋!
.
今年夏天尤其的热,夏风席卷热浪而来,烧得人猝不及防。
扶苏醉酒后醒,发现自己正挂在栏杆上,半个身子倾斜下去,一只手臂垂着,半只手掌入水,调皮的锦鲤鱼正啄着他的指尖,硬生生将他啄醒。
**的日头从头顶明晃晃地照下来,扶苏艰难睁开一只眼,翻了个身,努力活到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并沙哑着嗓子喊,“青路。”
“公子。”一直候在旁边的青路赶紧上前,不过也没太靠前,因为扶苏那边日头太大。
扶苏舒展身体,重新坐回到美人靠上,他眯眼看着青路,眸中尚带几丝惺忪朦胧,像蕴了清泉的酒坛。
“站过来。”扶苏嗓音沙哑,声音很浅。
青路磨磨蹭蹭挪过来一脚,“公子,您那边日头太大,容易中暑。”
扶苏:……
这就是你把他放在这里挂咸鱼的原因?
扶苏从美人靠上站起,不小心踢到脚边的酒壶。里头还剩下一些酒,细细的流淌出来。
扶苏盯着那酒,突兀想到昨晚的事。
他问她,“你想要什么?”
钱财,权势,还是地位。
黑暗中,他清楚地看到她眼中亮起的光,似乎还能听到她心里的小算盘声音,可最后,她还是咬牙跟他说,“不要。”
什么都不要?怎么可能。
这样的一个女人,是不可能什么都不要的,除非她要的东西他给不起。
他给不起什么呢?这大概只有陆婉吟自己知道了。
“呵。”
一个有野心的女人。
扶苏走到青路身边,手里提着那个空酒壶。他将青路推到那块大日头底下,然后把空酒壶放到他脑袋上,并懒洋洋道:“太阳下山前别动,不然酒壶碎了,你今年的工钱也就没了。”
青路:……万恶的地主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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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陆婉吟参加完安庆长公主的生辰宴后,已有半月未去卫国公府。
听说那夜生辰宴连圣人都送了生辰贺礼来,就更别说那些京城勋贵送来的,堆积如山的好东西了。
不过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属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傅班。
宴正酣,酒正急之时,安庆长公主突然唤他,说,“那头院子里的梅花不够艳。”
安庆长公主手指方向是卫国公府内的一处梅园。
在众人尚不知安庆长公主是什么意思时,已有一排女使提着箱子上来,那一个个黑油大箱子打开,里面满满都是粗长的黄白色蜡烛。
傅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其实傅班早就知道自己今天过来,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去,可他万万没想到安庆长公主会想出这样刁难人的主意来。
傅班闷不吭声地站起来,将手中的绣春刀往宴案上一放,然后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中一步一步走向梅园,身后是提着黑油大箱子们的女使们。
透过那拱形园门,伸着脖子的众人就见这位杀人不眨眼,割喉不留行的锦衣卫指挥使挽起大袖,开始……捏花?
不忍直视。
迄今为止,那位刚毅凶戾的锦衣卫指挥使傅大人在卫国公府徒手捏花的事还在疯传。
甚至有人戏称其为“捏花恶煞”。
陆婉吟有些惋惜,她怎么就去遛弯了呢?怎么就没看到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场面呢?
嘲笑上等人这种事,她从来不错过。
没错,她仇贵。
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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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来,不仅树蔫了,人也蔫了。这大毒日头成功浇熄了陆婉吟心中的宏图大业,只剩下每日捧着一碗冰沙窝在屋内凉榻上围着冰块避暑。
好吧,其实不是陆婉吟懒,而是她另有计划。
陆婉吟已经察觉到扶苏的松动。正所谓上赶着不是买卖,是时候来一招欲擒故纵试探一下。
就这样,陆婉吟憋着一股气,硬生生在兴宁伯爵府里头憋了半个月,终于等来一封请帖。
“小姐,卫国公府来的帖子。”宝珠打着竹帘进来,将帖子送到陆婉吟面前。
陆婉吟抬手接过,一打开,脸上立刻露出笑来。
“小姐,你笑什么呀?”宝珠不解。
“我笑了吗?”陆婉吟歪头,笑盈盈地朝宝珠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