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臣斗胆张口一言。”
傅卓的声音在金銮殿上回响:“傅妃命短福薄,病重离世。骤闻噩耗,微臣心中沉重之极。微臣祖父心中悲恸,更胜微臣。一时失言,也是难免。”
傅阁老心神俱惊,霍然抬头看向最得意的长孙。
众目睽睽之下,傅卓满面悲戚,举止依旧从容:“皇后娘娘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有目共睹。傅妃生病之后,皇后娘娘一直派太医为傅妃诊治,没有片刻延误。在此情形下,傅妃依然药石罔顾香消玉殒,想来是命中无福,寿元不长。”
“请皇上看在微臣祖父痛失孙女悲痛过度的份上,饶过微臣祖父的出言无状。”
金銮殿里格外安静。
傅阁老心中却如狂风呼啸,巨浪滔天。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傅卓,几乎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怎么可能?
他最器重的长孙怎么可能背叛他这个祖父,投向帝后那一边?
萧诩也在定定地看着傅卓。
傅卓坦然回视,满脸恳切。
萧诩的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和快意,很快说道:“朕岂会计较傅阁老的言语之失。”然后沉声下旨:“傅妃的身后事,便由傅家操持。傅阁老心情悲痛,便在府中歇上一段时日,再来上朝。”
傅阁老似未听见天子之言,依旧死死地盯着傅卓。
傅卓代为领命:“微臣代祖父领旨。”
然后,走过来,亲手扶起傅阁老:“请祖父节哀,保重身体。”
两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傅卓清楚地看到傅阁老眼中闪过痛苦失望悲愤,心中狠狠一颤,扶着傅阁老的双手,也情难自禁地颤抖起来。
他既已作出抉择,再苦再难也要挺直了腰杆走下去。
傅卓将心里翻腾不息的情绪按捺下去,双手又稳了下来。
……
傅卓这一席话,对傅阁老的打击,更胜傅玉身亡带来的震惊痛苦。
傅阁老神色木然地回了傅家。
红着眼眶的傅夫人,满面忧色的长媳徐氏,昏厥后被救醒泪水不断的冒氏……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
“老爷,皇后娘娘下旨,命我们进宫将傅妃领回来安葬。妾身不敢轻举妄动,想着等老爷回府再行商议……”
“玉姐儿怎么就这样死了。一定是有人害了她。公公要为玉姐儿做主啊……”
傅夫人的声音和冒氏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傅阁老动了动嘴,似想说什么,忽地眼前一黑。
“老爷!”
“祖父!”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傅阁老扶回寝室躺下。
傅阁老这一昏迷,如雪上加霜。
傅夫人慌了手脚,慌忙命人进宫请太医。
一直沉默不语的傅卓,此时张口道:“祖母先别惊慌。祖父想来是悲恸过度,一时气火攻心,绝不会有大碍。孙儿这就进宫去请太医来。”
镇定沉稳的长孙,此时格外的可靠,令人心安。
傅夫人紧紧抓住傅卓的手,颤抖着说道:“也好,你进宫去求请太医。”
傅卓又道:“让阿萱和我一起进宫吧!皇后娘娘下了凤旨,今日皇上在金銮殿上也有口谕,命我们傅家将傅妃领回来安葬。尸首久留宫中,对帝后不敬。”
傅夫人六神无主,早已没了主意,想也不想地点了头。
……
傅卓和罗芷萱夫妇已最快的速度进了宫。
两人一起去椒房殿求见。
顾莞宁并未刁难,毫不犹豫地应了两人所请。派徐沧到傅府为傅阁老看诊,又赐下许多补品药材。
相比起傅阁老昏厥不醒带给众人的震撼,傅玉的死倒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傅玉进宫两年多来,从未承过宠。在后宫中几乎如隐形人一般。之前顾皇后被刺客谋害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傅玉嫌疑最重,也最为人诟病。现在这一死,倒让人生出“果然是她”的念头。
这么一想,傅阁老昏厥病倒一事,也颇费思量。
傅玉主仆尸首俱被领出宫,并未进傅家大门,当日便安葬。
至此,先帝为天子选定的四妃已去其三。
虽然“死因”各不相同,三妃却都已“离世”。唯一安然留在宫中的,便只剩下闵芳一个人。
闵芳一开始颇为高兴得意,几日一过,慢慢反应过来,心中顿时生出难言的恐慌来。
一起进宫的四妃,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了。
她会不会也步上同样的后尘?
三人一个接着一个死了,到底是出于意外,还是另有缘故?
闵芳惶惶难安,也跟着病了一场。好在她年轻底子好,太医开了药方喝上几天,很快便痊愈。
病愈之后,闵芳言行举止比往日更谨慎几分。每日除了到椒房殿慈宁宫请安之外,几乎不出寝宫半步。
承恩公夫人借着探望太后的名义进了宫,“顺便”探望闵芳。
“大伯母,”闵芳用力抓住承恩公夫人的手,声音颤抖,目中露出惧意:“她们都死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承恩公夫人心里也在打着鼓,面上却未流露出来,张口安抚道:“娘娘别自己吓唬自己。她们三个是命短福浅,没有荣华富贵的命格。娘娘却是福缘深厚之人,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闵芳一听逢凶化吉这样的字眼,心里更慌了,泪水立刻涌出眼角:“我在宫中无依无靠,皇后娘娘不待见我,太后娘娘对我也不亲近。想见皇上一面,更是难之又难……我以后到底要怎么办?”
承恩公夫人心里也阵阵发堵发闷。
原以为闵家有女进宫,能为闵家带来更多的荣耀。没想到,一点实际的好处没有,反倒添了一桩烦心事。宫中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闵家上下就要心惊胆战一回。
别说闵芳日子难熬,闵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承恩公夫人耐着性子,哄了闵芳一通。好言好语说了一箩筐,总算让闵芳停了哭泣。
承恩公夫人临走之前,特意叮嘱几句:“总之,娘娘一定要诸事谨慎,切记万万不可触怒皇后娘娘。”
闵芳用袖子擦了眼泪,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