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比如眼前人。
师尊的性命在我之上,在我看来比世间万物都要可贵,宋悯欢道,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师尊都不要伤害自己。你若是伤害自己,我只会痛苦,会觉得无能为力。
我宁愿承受这世间最难以忍受的痛苦,也不想不想看到师尊受伤。
沈映雪闻言有些怔神,眼眸里倒映着少年的身影,一时没有开口说话,空气都跟着变得寂静起来。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年,眼中像是酿着什么情绪,带着些许浅淡的温柔之意。他伸手揉在少年的脑袋上,像是少年记忆里的那般,嗓音温柔。
善善,师尊都知晓。
这么说,却没有做出任何不伤害自己的承诺,他心里也是同样的,把少年的性命看的更重一些。
你的人生还会很长,之后师尊都会陪着你走下去。不必担心,师尊不会有事。
我们先回去,今日累不累?沈映雪没有再提此事,温柔的揉了揉少年。
宋悯欢摇了摇头,他看着沈映雪玄色的道袍,瞥见了对方手腕处的一道深色痕迹,那是用刀刃划出来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沈映雪身形顿了顿,轻笑道: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善善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对劲。
因为他根本不是这里的人,这里都是假的,沈映雪也是假的,他还没有走出去。
宋悯欢心里这般想着,看着面前沈映雪的脸,却又说不出口。他应该如何从这幻境里出去?
他心中有些迷茫,这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若是他在这里待久了,他恐怕会陷在幻境里再也出不去。
纸鹤一路飞到天雪宗,在霖华峰停下来,下来的时候是沈映雪先下来的。
沈映雪站在地面上,侧过身来,对他道,上来,师尊背你回去。
我自己能走,宋悯欢这么说,看着沈映雪的侧面线条,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他环住了沈映雪的脖颈。
沈映雪背着他踏进了竹林里,月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来,风吹着飒飒的作响。
我还未曾背过人,平日里善善看起来瘦,背着倒是挺沉。
宋悯欢能够看见沈映雪的一截下颌,男人若是不笑的时候,唇角线条偏冷冽,看上去淡然又冷漠,浑身散发着不可接近的气息。
他伸手摸了摸沈映雪的唇角,嗯了一声道:确实沉,师尊也可以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
现在都不舍得让我走路了,以后我做什么,师尊岂不是都要操心。
其实沈映雪确实操心他操心的不少,他一个人去剑阁,沈映雪都不放心,会跟着他送他过去,在剑阁里隐匿身形看他练剑。
还以为他不知道,实际上他早就发现了。
沈映雪笑了一声,我喜欢操心你,你若是事事都愿意麻烦我,我会更开心一些。
人家都怕麻烦,宋悯欢,师尊是个傻子。
他们两人这般你一言我一语的到了霖华殿,平日里漫长的路程变得很快,宋悯欢自己从沈映雪背上跳下来了。
他路过红莲池看了一眼,然后回到了殿里,捏了一道洁净术之后坐在床榻边开始思考。
沈映雪在他身后进了殿里,那把云山剑放在墙壁上,桌上放着几个小纸鹤,沈映雪施了灵力在上面,纸鹤扑闪了两下翅膀飞走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映雪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他身上,带了些温柔的笑意。
里的阵法抄完了?
沈映雪说着到了他身边,不知从哪里拿了一瓶伤药,药膏在指尖涂在他脸上,温凉的触感传来,他摇了摇头。
还没有抄完,明日再抄也来得及。
他抬眸看着沈映雪,两人离得很近,他的唇畔被沈映雪碰了一下,沈映雪指尖描绘着他的脸。
累了的话早些休息,山下我已经通知了人过去,他们会过去一趟。
好,宋悯欢应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拽住了沈映雪的手。
师尊,有没有一种幻境,进去之后感觉非常真实,四处都找不到破绽,里面的人也和现实中的一样,感觉像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一般,可是却又清楚它是假的这般的幻境,应当如何破呢?
你所说的像是心魔之阵,沈映雪目光温柔,注视着他道:里面有你的心魔,只要你亲手把他杀了自然能够走出去。
第111章
他的心魔?那自然是面前的沈映雪。
宋悯欢微怔了一瞬, 他以为的心魔会是蛊惑人的邪念,从未想过心魔也会这般的温柔,像是真实的沈映雪一般。
确实如此, 沈映雪待他如故,他有那么一刻, 倒是更想永远沉浸在幻境里不想出去。
至少目前他还没有跟沈映雪分开。
可这是懦弱者安逸的想法,他不能如此。
他脸上的怔忡神情太过于明显, 沈映雪关心他道:怎么了, 善善可是听谁说了心魔?
你心中没有邪念,通常来说不容易产生心魔, 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要是有, 心魔应当也是我。
沈映雪说着轻轻笑起来,善善到时候怕是不舍得杀我。
确实舍不得。
宋悯欢看着面前的沈映雪, 他袖中便有匕首, 指尖变得僵硬起来。让他拿起匕首对准面前的男人,他心里并不愿意。
他耳边响起一声嗤笑声, 公子岚冷漠道:你如果不把他杀了, 很快就会融为这幻境里的一部分再也出不来。
这般的心软日后难以成事。
宋悯欢唇角抿在一起, 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啊,或者你把幻境里的自己杀了,这样你也会醒过来,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
听出来公子岚话音里的嘲讽, 宋悯欢垂着眼, 袖中的匕首变得沉重起来。
他面前的沈映雪还在关心他,轻声问道:善善,你有心事可以同我说, 师尊想帮你。
宋悯欢艰难地开口问道:师尊,若我有了心魔,当如何?
若我是你的心魔,你应当不必太为难,沈映雪温柔地抚了抚他鬓边的头发,不用想那么多,到时候你自然会有答案。
先休息,眼睛还疼不疼?
沈映雪这么一说,他的眼睛确实开始疼起来,不知是受幻境影响还是凤鸢的法术已经失灵了。
他眼前陷入了熟悉的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耳边传来沉重的铁链嗡鸣声,沈映雪的温柔嗓音回荡在他耳边。
善善?
沈映雪声音消失了一会,没一会房间里传来了动静,一碗浓稠的药汁碰到了他唇边。
先把药喝了,沈映雪,药喝了便不会再疼。
宋悯欢脸颊微微别过去些许,不太想喝药汁,听着沈映雪在旁边哄他,他心中梗的难受,开口道:师尊,这邪咒本就无法可解,不必再浪费时间。
他这般说,沈映雪指尖顿了顿,温声道:那我们再喝这一回,药汁已经熬了,善善先喝完。
用沈映雪的血熬出来的,那碗药汁在他面前放了许久,他不喝,沈映雪就一直端着。
宋悯欢拗不过沈映雪,他把药汁喝完了,眼前逐渐的恢复了清明,发现沈映雪的脸色变得苍白。
今日不用打坐,你睡吧,师尊守着你。
宋悯欢躺在床榻上,他这么睁眼描绘着沈映雪的容颜,没一会闭上眼,手中握着那把匕首。
他熬到了后半夜,中途沈映雪探了他的识海,似乎依旧担心他,确定他没事之后,在他身边躺下来了。
黑暗之中,男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温柔之中带着珍重,他等了不知多久,才等到沈映雪睡着。
匕首上雕刻着牡丹花纹,银刃对准了男人的脖颈。他动作很轻,但是根据沈映雪的修为,沈映雪不可能察觉不到他醒了。
男人没有动静,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在给他杀他的机会。
宋悯欢有一刻恍惚,心魔真的有这般的这般的纵他吗?会这般的任他抉择?
他在旁边盯着沈映雪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匕首一直没有落下去。房间里非常安静,男人睡着的时候姿势非常规矩,闭着眼脸色苍白,像是一尊冷玉雕的神像。
窗户在开着,能够看见外面的一池红莲。天边马上就要亮了,他最终还是收回了匕首,假装无事发生,躺在床榻上睁眼到了天亮。
早上时,沈映雪像是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提前起来了一个时辰,替他把剩下的阵法抄完了,还为他做了一些小点心。
善善,今日还要不要去剑阁?
他坐在桌边看着热乎乎的小点心,摇了摇头,沉思着要如何出这幻境。
公子岚既然能给他传音石头本身就是他的剑,会不会其实一直都在他身边的。
不过一直都没有出声,看他快出不来了才提醒他一句。
那可要跟我一起去酿酒?沈映雪看了眼院子外的梨树,你上回在花重锦那里喝的梨花酿,师尊可以教你,埋在梨树下,明年再取出来。
宋悯欢闻言来了些许兴趣,他应了一声,随着沈映雪一同去了院子里。
他们院中的这棵梨树落了许多梨花,沈映雪从茶几下面拿过来竹筐,递给了他一个。
善善,你去上面摘一些梨花下来。
宋悯欢接了竹筐,他轻轻一跃,跳到了梨树枝桠上,鼻尖前都是淡淡的梨花香,两边是一片雪白。
他耳边再次响起公子岚的声音,你还有一日的时间,再不动手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动手了。
捏着竹筐的指尖微动,他嗯一声,我知道了。
宋悯欢摘了一枝梨花放进篮子里,他眼角扫到树下的身影。
梨树之下,沈映雪在茶几旁似乎在搓酒酿,他们这边的酒酿是圆子一般的面团,只要和清水放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化开成为酒。
那一双冷白的手把酒酿搓成拇指大小,沈映雪垂眸神情认真,旁边放的有好几个酒坛,朱砂上面写的都是一个善字。
师尊,酒坛上为何要写我的名字?
沈映雪把搓好的酒酿放在一边,闻言温声道,意思是善善的酒,别人不许动。
他在梨树枝间看到了沈映雪脸上的浅笑,指尖动了动,手里拽着一枝梨花下来,没一会就把竹筐摘满了。
满满的一筐梨花,都是他挑过的比较好的,上面被他用清水淋了一道,看上去水灵灵的。
这些要如何酿?
沈映雪手边还有另一个竹筐,他拿了一枝梨花,把上面的梨花都轻轻地摘掉,像这般,根茎去了,把它们都取下来。
他学着沈映雪把梨花的根茎去掉,小花瓣扔进篮子里,问道:师尊,为何不直接用法术?
手摘的酿着会好喝一些,沈映雪回复道,若是用法术,就会失去了一些味道。
还有这种说法,宋悯欢有些惊讶,他很相信沈映雪的话,闻言问道,同样是把梨花摘下来,还有其中的分明不成?
一件事,认真去做,和随便的做,得到的结果是不一样的,沈映雪指尖把梨花轻轻扯掉,嗓音温柔,世间的回馈都是相对的,你付出的心力越多,同样得到的也就越多。
用法术可以轻易的把这些梨花全部都去茎摘了,过程非常的容易,可付出的少,得到的也会少。
宋悯欢若有所思起来,平常人怕是很难想到这一点,只有对待世间万物都非常珍重的人才会这么想。
他慢慢的摘着梨花,这般确实麻烦许多,他累的时候抬头看看沈映雪的侧脸,便会觉得又恢复了力气。
他们两人一起把梨花都摘完了,梨花放进篮子里,沈映雪拿着去池水里洗干净,然后教他如何放置进酒坛里。
在底下先铺一层梨花,铺一层之后放一颗酒酿。这般铺三层,然后放进一半的清水,最上面再撒一层梨花,若你喜欢喝烈一些的,可以多放两颗酒酿。
沈映雪捏了许多酒酿,他把梨花铺在酒坛底下,然后放了一颗酒酿,若是想喝甜一些的,可以加一些蜜饯在里面。
他学着沈映雪的动作,没一会做好了一坛。他们两人一起把酒坛封上,上面覆盖了一层朱砂纸,外面用麻绳捆住。
师尊,这酒要埋在梨树下?
沈映雪目光落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嗯一声,轻声道,酒需放置在阴凉处,梨树下更为合适。
一共做了十几坛,他与沈映雪一同把酒埋在了梨树下,手上糊的脏兮兮的,但是他很开心。
他面上带了些笑意,手背擦了一下额头,旁边的沈映雪用指尖抹了一下他的鼻尖。
很开心?
宋悯欢睁着一双秋水眸,看着底下埋着的酒,低声道,如果一直都能这般就好了。
善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沈映雪笑起来,去洗洗脸吧。
宋悯欢起了身,他衣袍上也沾了泥泞,到了红莲池边,里面的池水倒映着他的脸。冰冷的池水拂在脸上,有风吹过来,几片梨花花瓣落下,池水轻轻的晃荡。
院子里十分的安静,他看着池水上的红莲,四周仿佛都跟着静止了。梨花飘落在半空中不再落下,池水宛如死水,红莲静静的漂浮在上面。
他若有所觉的转过来身,梨树下的沈映雪一身玄色莲纹长袍,面上依旧温柔,他的身形却一点点的变得透明。
这一角霖华殿都开始消散,原本的天光大亮转为白雾茫茫的虚无,远处的沈映雪身形越来越渺小。
人明明在他面前,却又像是隔着鸿沟万里。
师尊
宋悯欢心里紧张起来,他伸手想要去触碰沈映雪,想要去触碰那一角玄色道袍,嗓间艰难的发出来声音,试图挽留那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