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宋悯欢听得一时有些怔然,良久,他敛眸笑了一下,你说的对,若是进了这样的幻阵,确实不容易出来。
他想起来自己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会不会这里其实是幻阵,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呢?
那若是陷入了幻阵之中,要如何出来呢?
长乐:不要被表象迷惑,对方给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希望你永远留在幻阵里。
你要仔细想,你眼前出现过的人和物、发生的事,想一想这么下去将会有什么后果,不要让最坏的后果发生。
若是已经发生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宋悯欢听得似懂非懂,长乐又道:有公子岚在你身边会好很多,但是以防万一你需要谨记,不要相信任何人。
里面所有人都不可信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宋悯欢应了一声,回去之后都在思考长乐说过的话,坐在自己营帐中,在烛光前摩挲那一块红莲玉扣。
红莲玉扣黯淡无光,落在他掌心带着温度,上面沾着他的体温。
茶几旁的檀木盒打开,他拿着那一片护心镜,看了一会之后还是放了回去,总觉得自己的安危也比不上红莲玉扣重要。
红莲玉扣重新戴上,玉扣贴着他的脖颈,这般睡的安稳许多。
出发前一天他醒的很早,没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拾。去的只有他与公子岚两个人,他只带了一把剑和一张地图。
公子岚带了一壶酒,他们两个人换了便装出发,临走时长乐来送他们。
殿下不必担心,我们十日之内会赶回来。
长乐冠冕下的眉眼微垂,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盒子,盒子塞进了宋悯欢怀里。
殿下,这是什么?
除了盒子,还又给他塞了一张平安符,还有两身不知道什么时候缝好的衣服。
公子岚略微无语,殿下,他不过是出去几日,你当是再也见不着了?
这般的宠着,怕是只会宠的得寸进尺。
宋悯欢也有些尴尬,他把东西随手都放进了马车里,对长乐道:有劳殿下替我操心,我带的东西已经够了,殿下早些回去吧。
长乐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身上,温声道:早些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马车晃晃悠悠向前出了兵营,宋悯欢把车帘放下来了。他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的是一些伤药和小点心,旁边的衣服他也拿起来看了,系带的地方都用线缝了好几圈。
他指尖碰上那些线,感觉心底像是被戳了一下,莫名有些难受,指尖摩挲了好一会都没松开。
指尖触碰到剑与冠冕,他摸了摸,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般想着,他脑海里努力去回忆,怎么想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耳边像是有人在低语,可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对方的声音应当很温柔,是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好听。
你们开始说境外那是什么意思?宋悯欢问道。
境外?那是不属于这里的地方,公子岚擦着手里的剑,你问这个做什么。
公子岚握着剑的动作微顿了些许,如今他们都在有意隐瞒,不想告诉青年,他们猜测青年可能来自境外。
所谓境外,便是三界之外的地方。
若是告诉了,青年说不定会想回去,他们为了殿下更倾向于把人留下。
没事,只是前几天殿下同我聊了一些幻阵,我突然在想,会不会其实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想不起来过去,是因为我在幻阵里被蒙蔽了。
你瞎想什么呢,公子岚笑了起来,如果都是假的,那你经历的一切都是什么,在战场上你可是好几次险些都被邪祟撕了。
我只是随意说说,宋悯欢把手里的衣袍放下来了,主要是最近的许多事都让他觉得违和。
比如长乐给他缝的衣服,他一摸上去便觉得难受,上面剑与冠冕的图案,让他感觉不应当是这个图案应该是别的什么。
比如对方叫他善善的时候,也有些违和,他想听到的是这个声音,但是似乎又不是这个声音。
还有许多小事,长乐做什么,很容易让他的情绪产生波动,不知为何。
公子岚说有个男人一直缠着他,那人是长乐的转世。他看不见那男人,醉酒时尚且相信,醒了便明白了,公子岚兴许是故意那么说的。
目的是想让他相信他一定会爱上长乐,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如今我要随你们一同守护人族,我是常常在想,若是有一日,人族的战乱得以平定,到那时,我应该去哪里呢?
他想去找梨树下的男人可他不知道那人的长相,只是醉酒时把长乐当成了那人,长乐想来应当与那人有几分相像,这般让他如何去找?
他仿佛没有归处可去,是无根的浮萍,战乱时尚且需要他,若是战乱平定,他不知自己应该去向何方。
若真有那么一日,到时候兴许你已经和殿下成亲了。
公子岚眼里带了些许憧憬,嗓音里发出一声笑。
我们不在意是男人女人,只要是殿下喜欢的,我们都会接受。我们只希望殿下能够和心悦之人在一起希望能有人陪在殿下身边,不让殿下那么的孤单。
兴许我们会比殿下先陨落若是能用我们的陨落换殿下常驻人间,倒也值得。
你真是忠心,长乐能遇见你,也是幸运。
宋悯欢由衷的这么觉得,他这么夸了公子岚一句,嗓音很平淡,至于对方说的关于他的那些,他没有分毫感同身受。
有时候把期待加之在别人身上,是一种为难。
好在他如今的性格不会让自己吃亏,公子岚是长乐的下属,他又不是。
他不会为了长乐去成全长乐而委屈自己。
我也很幸运能够遇见殿下,凤鸢,还有晚鸩淮枳他们。
希望我们能够一路同行,有朝一日能够守护人族平定乱世。
宋悯欢:会有那一日。
公子岚笑起来,那是自然,我有信心,我们一定可以。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城,宋悯欢看着窗外的大漠与远处血色天空,他耳边是公子岚絮絮叨叨的同他说他们的旧事。
他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摸着自己的红莲玉扣。出城门时,马车陷进了沙坑里,鹤马在原地没能拉动,发出来了动静。
他与公子岚下去,沙坑里是两具邪祟的白骨,他们两人一同把马车推出来。
两具邪祟的尸骨看上去像是消散没多久,还散发着细微的邪气,宋悯欢多看了一眼,这么走神,指尖传来了疼痛。
喂,小子,你看什么呢?
宋悯欢指尖缩了一下,上面被马车壁上的倒钩戳破冒出了血。他眼角扫到地底的邪祟尸骨,白骨似乎是在笑。
他心里莫名有不详的预感,眉心拧了拧,黑靴踩在邪祟尸骨上,嘭地一下,白骨在他脚底下灰飞烟灭。
没什么。他这么回公子岚。
公子岚挑了下眉,还挺记仇。
他们两个人重新回到了马车上,接下来公子岚依旧跟他絮叨,嗓音懒洋洋的。
晚鸩和淮枳是药仙族的,他们两人是师兄弟,关系很好,当初晚鸩本来不愿意跟随我们,后来淮枳过来,他也就过来了。
至于绮夜罗与连梧,他们两人是中神。连梧出自司南祭司一族,他们一族天生拥有天眼,能够观测吉凶、天象变化,推衍天命未来。同时他体内还有一半邪祟血脉,他可以化成任何邪祟。
绮夜罗有入阵能力,他能够活在幻阵之中千年不朽,要抓住他非常不容易。
若是我们遇见他们两个,兴许不好对付,他们交给殿下了,接下来我们去的梦蚀族,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梦蚀族。
宋悯欢原本还想说听闻过,公子岚给他传了一道音,前面有一片阴林,那里通小路,我们从那里跳车,马车不用管。
他点了一下头算作回应,方才他便感觉到了,有人跟上了他们,从气息的感觉像是邪祟,看来他们已经被邪祟盯上了。
他们两人五官都极为敏锐,鹤马钻进了阴林之中,他们两人的身影悄然从车窗闪出来,像是两道无声的黑影。两人躲在梧桐树后面,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阴冷的气息从他们身旁掠过,邪祟继续追上马车,他们两人等了一会才从梧桐树后面出来。
林中有鸟雀飞走,公子岚此时注意到一旁的青年双手空空,不禁拧眉,殿下给你的东西呢?你都放在了马车上?
这么一提起,宋悯欢手中只拿了一把剑,他顿了顿道:方才情急,忘记拿了。
公子岚气笑了,我看你是不想拿吧,觉得拿着麻烦?
宋悯欢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他岔开了话题,我们现在往哪里走?邪祟已经盯上了我们,原路可能已经不能再走了。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了地图。地图上面标注的有红色的线,那是他们原定的路线,现在估计不能走了,需要重新选一条。
选什么,反正从哪走都能到,若是选了,说不定邪祟会提前埋伏好。
这里是去梦蚀族的必经之地,只要今日没事,之后走起来会容易的多。不过想必那些邪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公子岚话音轻飘飘的,如今我们两个人都不能信任,这道理你应当明白。记住了,无论如何,不要相信任何人对你说的话。
他们两个人在阴林之中前行,这里阴木参天,月光分毫透不进来。林中气息阴冷潮湿,树丛中发出细微的动静,藤蔓缠绕着树干吸收养分。
宋悯欢踩在落叶上,落叶碎裂发出声响,在这一刻,空气中的气息仿佛变了些许,有邪气无声的渗了过来。
有什么冰冷、阴邪,粘腻的东西爬上了他的后背,宋悯欢感觉到全身冰凉,在他手中长剑出鞘的那一刻,耳边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
陷入梦境的可怜人族你应该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如今在做什么,越陷越深你会再也出不去。
一直留在这虚假而真实的幻阵里你会成为大人们最好的祭品。
僭越真是做了件好事,从三千年后选了邪灵
邪祟嗓音又低又难听,尖锐的搔刮着耳膜,刺的他耳膜阵疼。
地面上无声的多了无数道黑影,宋悯欢眉心紧拧,凌厉的剑光破空而出,寒霜的剑气照亮了半边天空,背后传来一声惨叫。
宋悯欢在此时回头,原地已经没有了公子岚的身影。他身后空空如也,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他面前,是一道道从地底蔓延出来的黑影,这些黑影通体漆黑、像是无数的黑色咒文堆积在一起,它们都维持着人形,空气中传来叮当锁链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它们手腕上都戴着厚重的镣铐,阴林之中,无数道黑影显现出来,它们没有脸,身上的咒文不断蔓延,像是身躯已经被邪咒吞噬殆尽,如今是残存的信念。
我们是被丢弃的神祇后人因为邪咒,我们日日夜夜只能待在这一片的黑暗之中,只要我们找到属于自己的躯壳,便能够真正的重生。
眼前的青年,年轻、充满生命力,看样子身份也不低,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躯壳。
第164章
他背后的冰冷粘腻感消失,对方也只跟他说了那么几句话,在他剑光出来的时候便消失不见,惨叫声也明显不是刚刚那趴他背上的邪祟发出来的。
开口的是不远处多出来的黑影,宋悯欢握紧长剑,不知道公子岚如今在何处,他鞋底踩到了树枝,发出来咔嚓一声轻微的断裂声。
他也听明白了,这些都是中了邪咒的神祇后人,他们死后魂灵未散,成为了半邪祟半怨灵的存在。
他与公子岚运气着实不怎么好,宋悯欢这么想着,面前的邪祟全部动了。
在邪祟动的那一刻,他指尖同样挑开了剑鞘,手中长剑在夜幕之中划出来一道冷光。
黑色的邪咒在半空之中燃烧,无数黑影聚集在一起,为首的黑影开口道:你不必再做无用的挣扎,我们都是神祇后人,你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这句话他曾经听过无数遍,宋悯欢都懒得回应了。他剑身冒出来雪白寒霜一般的剑气,剑气扫荡过去,天空中宛转蔓延,一道道剑气劈开了两旁的槐树。
十几道黑影在剑气下消散,它们消散之后再次聚集。嘭地一声,两边槐树轰然倒下,地面裂出来几道缝隙,树木间的乌鸦张翅发出一声长鸣,几片黑色的鸦羽飘落在地上。
寒霜一般的剑气再次汇聚,黑色的咒文像是幽火在燃烧,它们在空中凝聚在一起,逐渐的汇聚成一座巨大的黑色神像,神像手腕上束缚着镣铐,神情看上去睥睨含笑。
神像在月下矗立,两旁的树木倒下,月光清清冷冷的映照下来,黑色的咒文在不断燃烧,仿佛像是鲜血燃烧、又像是无数只黑色的百足虫在蠕动,它们蠕动着吞噬着一切,至阴至邪的气息扑面而来。
威压灼浪一般扑向他,宋悯欢在原地巍然不动,他抬头仰视着神像,手中银剑折射出来冷光。
这般的情景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以前一定和神像打过,不止一个。
对方视他如蝼蚁,如同眼前这神像一般,傲慢、自视甚高,带着尊贵的矜意,像是冷漠的神祇在垂怜微不足道的草木尘埃。
墨发扬在身后,宋悯欢看着面前的神像,他握紧了长剑,在长剑镣铐落下来的那一刻,无数威压浸过来。他迅速地退开,一连退了数十步,树枝被他惊的落了一地叶子。
长剑划在地上,宋悯欢直接提剑攻了过去,银剑与神像的手腕碰撞在一起。嘭地一声,无数威压蔓延交织,天空仿佛骤然被撕裂一个口子,白光骤现一瞬,很快又在云间消失。
剑气无澜引狂风,狂风骤然席卷过来,树木被挂的疯狂晃动。黑色神像垂眸看着他,巨大的手嘭地落下来,不等他反应过来,另一只手同时嘭地落下来,落下来的地面都被震碎,树木连根倒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