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了,难免嘈杂。
小女娃用手背揉揉眼眶,睁开一只眼看看又闭上,很不耐地皱起小眉头。
“续眠?”头顶上传来皇帝舅舅关切的问话。
“非……足矣。”娇娇翁主想了想,无可奈何地决定还是起身——明显╭(╯^╰)╮睡不下去啦。
耸起半个身子,
阿娇把小脸在皇帝面颊上贴了贴,搂住舅父的脖子低低抱怨:“好吵……”
天子莞尔,欠身坐起。
长公主见到,上前接女儿过去,小脸上亲一下,转交给吴女——今天皇子公主来得多,她这个姑妈得亲自照应。
早盯着这边的刘胜等来机会,笑眯眯挨上来“娇娇,娇娇”唤个不停,抓了阿娇的手不放——好滑好软的小手(*^__^*)哦!
娇娇翁主睡眼懵懂,随波逐流。
瞥见这一幕,堂邑太子陈须走过来,作势为妹妹顺发;不动声色用身体将胜皇子隔开老远。刘胜干干笑,一手挠挠头做无辜状,一手忙将自家妹妹推上前。
“阿娇,阿娇呀!前日……”单纯的平度公主对二哥的居心一无所知,高高兴兴与小表妹搭话。
金华殿就平度一位公主。贾夫人忙碌,兄长们是男孩,都没多少时间陪她;至于其她姐妹——在宫里,不同母亲生的孩子是不在一起玩的。
对贵人间的小动一概无视,吴女只管为小翁主将纠结起皱的衣袍拉直理顺,让陷在衣褶里的腰配挂佩等露出来。
“呀!”随着惊呼,一个小身影忽然冲来。
吴女一时不备,给撞得几乎跌跤;定睛看去,认识,正是皇长子刘荣的同母妹妹内史。
一个侍女摔倒不摔倒,内史公主才不放在心上,只一把抓住阿娇腰间的佩饰,惊怒交加:“此吾之兔佩,汝今持之,何为?”
兔形的挂佩金质镂空,上贴有碧玉和绿松石。午后室内的日光虽然无力,却依然映得兔佩金碧交辉,惹人注目。
“咦?”这下,馆陶翁主娇娇翁主彻底醒了!
娇娇翁主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这个‘舅父女儿之一’——面生;天子舅舅女儿太多,记不全——怀疑对方是不是有病。兔形佩明明是自己新收的礼物,怎么变成她的了?
阿娇抓住兔子的耳朵部分,拒绝被抢劫:“否,否!此娇娇之物也。”
“撒谎!金佩乃大兄为内史所制!”内史公主死揪着兔佩,往自己方向一带。
娇娇翁主年纪小,身量和力气都弱内史表姐好多;生生被对方拉过去半步。但即使这样,馆陶翁主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撒手呀!”内史开始急叫了:“呀……呀呀……”。
“休想!”娇娇翁主说什么也不放——主动和人分享是一回事,被抢是另一回事!
内史也是被母亲和三个哥哥惯大的,自觉理直气壮之下,出手更不留情,对小表妹又是推又是搡。
阿娇见招拆招,坚决反击,半点亏都不肯吃。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还没等四周的人反应过来,两个小女孩就尖叫着纠缠到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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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可不是打架的好地方!
没一会儿,表姐妹俩就被强制分分开,送到皇帝面前‘听训’!
什么还没提,阿娇先一头扑到皇帝舅舅怀里,大喊委屈:“阿大,阿大……”
“阿娇……”怜惜地摸摸侄女的头,转脸,天子大为不满地看女儿——送到宫外栗家住了两年,就退化到连最起码的礼仪都没了?刚回宫就抢亲戚的饰品?
‘才一只金腰佩而已……堂堂大汉公主,眼皮子就这么浅?’
皇帝陛下是越想越没好气:“内史,何因……强抢细君财物?何因?!”
‘恶人先告状!’
狠狠瞪陈表妹一眼,内史扁扁嘴,向父皇禀告:“皇父,兔佩……实乃臣之物。为娇娇翁主所窃!”
此言一出,殿宇内众人哗然——好严重的指控啊!
窦太后当下坐直了身子。
馆陶长公主目光如炬;堂邑侯太子眉毛竖起;小阿娇立即跳起来。
抢劫犯,竟然当众倒打一耙?!馆陶翁主小脸儿顿时涨得通红,大叫着向舅舅伸冤:“胡言!胡言!诚娇娇所有,阿大……”
“莫急,莫急!阿娇……”
抬手理了理小侄女鬓边的碎发,皇帝轻言细语地安抚:“吾素知阿娇醇诚,亦知……金佩诚乃阿娇之物。”
说着,皇帝还从怀里掏出方丝巾,给擦擦小脸——瞧瞧,瞧瞧,眼泪都急得要掉下来了,受委屈了噢!
听到这里,窦太后僵直的身躯柔软下来,缓缓靠了回去。
馆陶长公主缓了神情,静静旁观。
“皇父?!”这下,换内史公主不干了。
父皇竟问都不问她一声,就采信了陈阿娇的一面之词——她们两个,谁才是父皇的女儿啊?
天子掉头直面女儿内史,脸色和语气直接从‘初夏’倒退回寒冬:“内史,可知谤人清誉如是者,乃重罪耶?”
“皇、皇父?”
内史被父亲‘胳膊肘向外拐’的做法彻底打击到了——她错哪儿了?那枚兔佩,明明是母亲承诺过的阿兄贺礼啊!
“哇!娃娃……”
小公主当着一宫殿的兄弟姐妹,放声大哭:“呜呜!内史之佩,阿兄赠……呜呜呜……生辰贺物,阿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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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未央金屋赋——天娇请大家收藏:(wuxia.one)未央金屋赋——天娇武侠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嘴里,是哽哽咽咽的哭诉;
两只手,死扒着金兔佩不放。
天子打量打量泪人般的女儿,挑眉不语;过了好一会,才吩咐随侍的大内官道:“宣……皇长子及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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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刘荣等人奉命赶到长乐宫之时,
面对的就是‘父皇平静无波,祖母高深莫测,妹妹声泪俱下,表妹怒气冲冲’的诡异场景。
内史公主一见兄长们驾到,立时有了底气,声声“阿兄”喊得千般委屈万般凄楚——当然,手上的东西依旧抓得牢牢的。
“细君,”听完寺人介绍情况,刘荣对着妹妹饱含期望的泪眼,头痛不已:“兔形佩饰者,为兄赠阿娇尔。”
其实,何止是‘赠’,这件饰品根本就是为阿娇表妹特制的。小弟刘阏于出的主意;二弟刘德设计的式样(专挑小女孩喜好的形状和风格);刘荣前后张罗的材料和匠人。
昨天下午,皇长子刘荣以‘做儿子的感谢表妹救了父皇(虽然是无意的)’的名义送出——当着父皇和皇太后祖母的面。
这是内史公主今天遭遇的第二轮打击,比第一次更重!
‘父皇对自己本来就一般般。没想到……哥哥也来拆台。’小公主哭到声嘶力竭:“哇!阿兄背信,阿兄背信。内史之贺仪,岂可另赠她人?哇,呜哇……”
“为兄未尝承诺……”刘荣莫名其妙。他甚至从没把这金佩拿给妹妹看过,怎么就成了背信弃义之人?这又关生母什么事?
“阿母?”栗夫人家的三兄弟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难道是生母栗夫人误认为他们是给妹妹准备的?还嘴快告诉了内史?’
大殿内,刘彭祖等几位大皇子中已有人窃笑了;
小皇子如刘彘这些人则瞪大了眼睛,看得有滋有味。
天子一分分地沉寂;
心头的不悦感,愈来愈浓。
‘膝下女儿和侄女数十,第一次有人敢在御驾前撒泼!简直是肆无忌惮!!’
皇帝今日才发现,小女孩的哭声和尖叫竟能如此刺耳,这么难听?!女孩子,难道不该如花朵般可爱讨喜?即使偶尔闹闹情绪,也是另一种悦目的风景?
父皇意味深长的态度,其他皇子公主含义丰富的注视,都让刘荣更显烦乱:原先蛮成功的一件事,怎么会闹到如此局面——无语问苍天——宝贝妹妹这是添什么乱啊?
临江王刘阏于眼珠一转,打自己腰间解下一只镶金玉佩,塞到妹妹手里:“细君,细君,玉之佩佳。”
“否,否!吾唯愿金兔!”内史性子一上来,竟罕见地驳了最要好小哥的面子,甩手将玉佩抛得远远。
晶莹剔透的美玉飞行,落下,
最后摔在不远处的一只青铜席镇上,碎!
“内史!!”刘阏于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妹妹——‘玉碎’是不祥之兆,妹妹疯了吗?
小公主扯着嗓子嚎啕,攥紧兔佩,一副‘头可断血可流,兔佩不可丢’的高姿态,任三个哥哥磨破嘴皮子都不行。
“阿娇,予之!”馆陶长公主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僵局。
阿娇先是一愣,望向母亲,确认后立刻就松了手,安安静静退到陈须身边。
内史公主如愿以偿,泪痕犹在的脸上得色尽显。
与她距离最近的刘端看在眼里,嘴角勾起,向站得很远的大哥刘馀扮了个鬼脸;后者警告地瞪瞪弟弟。
一场风雨似乎停止了;
到现在,内史公主胜利‘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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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史……”
一直沉默的皇太后忽然开了口,清冷疏淡一如平时:“此金兔者……乃汝兄所赠之生辰贺物,是邪?非邪?”
“然也!”
内史将战利品小心地护在胸口,急急回答——她很怕祖母要她交出来;谁都知道,祖母比父皇更偏心阿娇表妹。
话音刚落,东殿内一片骚动。
刘荣三兄弟的脸色骤变,尽显惶惶不安之色。其余的众皇子皇女还有满殿宇的宫娥寺人都是大惊,目光在栗夫人四个子女身上扫来扫去,诧异多多。
天子的神情转成‘冷冽’。
长公主疾步靠近,扶住母亲的手臂,忧形于色:“母亲……”
窦太后在女儿的搀扶下慢慢地站起。
皇帝快步上前,从另一边扶住母亲,担忧不已:“阿母?”
“阿启,为母老矣!”窦太后似陈述,似叹息。
“阿母,阿母定万年无极。”
天子急急忙忙地强调——冲鼻的酸涩,让帝王的话音听起来有些变调。
“哧!万……年?”
老太后微微摇头,自嘲地笑:“老妾今世,未见满‘百’之人!”
“阿母?!”
天子和长公主同声惊叫,焦急而哀伤!
窦太后不愿深谈,拧转了话题:“杏花初放,阿启阿嫖,可愿陪为母赏之?”
“遵……母命。”
世间最尊贵的两姐弟一左一右搀扶着老母亲,向殿外慢慢踱去。
走不到十步,皇太后忽然停住;
身子微侧,头稍偏,似乎在聆听着寻找着什么。
长公主灵机一动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刚要张口,却被皇帝弟弟抢了先:“阿娇,阿娇!”
“哎!”小阿娇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边“大母”“大母”甜甜唤着,一边将小手伸进皇帝舅舅的大掌。
旁观中的阳信公主眉间一动,低声催促弟弟刘彘去抢姑母身边的空位。
可惜,慢了一步!眼疾手快的刘胜早拖了妹妹平度公主凑上前,笑眯眯攀上长公主姑姑空着的那条手臂。
儿女爱孙环绕,窦太后柔柔软软地笑,继续向外走。
根本不用叫,皇子公主陈须窦绾再加上一干宫人侍从,全前呼后拥地追随帝后长公主赏杏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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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殿,安静了。
内史公主没同去。
孤单单站在突然变得空旷的殿宇里,小女孩有些发抖——不是因寒冷,而是因为恐惧——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可怕的是,她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
一个身影慢慢靠近……
“阿兄?”内史猛抬头——是小哥!他没跟去?大哥二哥都去了啊!
“内史,内史,无虑哦!”
临江王将妹妹拉进怀里,低喃着安慰——既说给妹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没关系,只是一次失误而已,没关系……
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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