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就要来了,九月底的关中别说穿‘三重衣’了,就是全套的‘五重衣’上身都不暖和。
多风的天,彻骨的寒冷!
瑟瑟秋风中,王美人站立在长乐宫回廊上,毕恭毕敬等候大汉皇太后‘可能’的召见。
一个时辰,
一个半时辰,
两个时辰……伺候王美人同来的侍女们一个个簌簌发抖,捧着礼盒的手不停地打颤;而王长姁却依然仪态端庄,纹丝儿不动⊙﹏⊙
宫女和内侍们进进出出,路径王美人时都按宫里的规矩弯腰行礼。
无论尊卑,王美人一律微笑着回应。
那份和气亲切,令见到的宫人们心里暖暖的——怪不得大家都赞扬‘十皇子母王美人贤德少有’;瞧瞧,多平易近人的可人儿啊,实打实把那些贵家出身的清高后宫给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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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和‘酷寒’,从来在权势和财富之前止步!
此时的长信宫东厢,好几个火炉火盆烧得旺旺的,热力惊人。松木在燃烧中发出轻微的‘噼噼啪啪’声,松脂特有的清香让宫室中的人尤感舒适。
宫室一角,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都是贵族高官敬贺国母乔迁的贺礼。
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内侍逐次拆了包装,唱出每一件品名和送礼人名字官爵;转手,由一位老内官加以分类评级;最后,另有女官正式登记造册。
窦太后惬意地靠在塌上听着,神情安详。最近老太太乐事不断,心情愉快:搬了新家,正式开始帝国最尊贵女子的幸福生活;心爱的小儿子梁王就要进京了,母子即将团聚;孙女阿娇最近的健康情况有所好转——事事顺心,件件遂意,愉快愉快啊:-D
馆陶长公主坐在母亲斜对面的席榻上,一身簇新的大登高锦直裾,手捏把金玉骨的折扇轻轻摇着,偶尔还拿丝帕试试额头——室内的温度,高了点^_^
男孩子们室内呆不住,早不知野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阿娇翁主正在内寝午睡。闲来无事,母女俩一边享受拆礼物的乐趣,一边东拉西扯闲聊。
突然,从内室传出幼儿的“呜”“哇”声;马上有宫人禀报来——娇娇翁主醒了,正闹呢!
窦太后打个‘抱出来’的手势。
片刻,眉目齐整的小宫女手抱娇娇翁主急急而出——小娃娃扬手踢腿,闹腾得厉害。
窦太后将娇娇翁主接到自己怀里。
熟悉的面孔和气味立刻让小女娃安静下来,在祖母怀里蹭来蹭去,“哼哼”“唧唧”很不满的样子。
‘这娃娃真黏人!哪个侍从都不要,只认至亲;难伺候透了。’
长公主好笑地去戳女儿的额头,似真似假抱怨着——准是睡醒后看不到亲人,觉得落单委屈了。天,她一个睡觉,边上五六个人陪着看着,哪里就冷清害怕到了?
瞎眼老太后闪电般伸手,如有神助般代孙女半路拦截掉女儿的一指袭击:“嫖儿,指甲!”
馆陶长公主悻悻地收手——母后这方面比自己这个做阿母的都仔细。其实,她的长指甲修剪不要太勤快哦!
大汉皇太后按习惯先摸索着把小孙女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突然,窦太后脸色一冷,劈头盖脸质问:“无‘袜’?”
宫女顿时失了血色,‘扑通’跪下,人都抖起来了。
一旁做记录的女官抬头,很同情看了小宫女一眼,暗地里嘀咕:‘大冷天的,给馆陶翁主穿衣服竟敢忘记穿袜子?!简直是活腻了。真是可怜这幅清秀的长相,正撞在太后的刀口上。’
窦皇太后并不是苛刻的人。如果是一年前,此类疏忽最多挨几下板子。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堂邑侯家春季的那场风波对皇宫影响重大。自那以后,所有照料皇族幼儿的宫人侍从都受到更为严格的管理和监督——对帝室而言,本来就低的幼儿成活率如果再因为下人的疏忽而雪上加霜,是绝不能容忍的!
‘其实……情有可原。供暖太好,忘记很正常。再者,才这么短距离……’
长公主刘嫖有些怜惜这个年幼的宫娥,轻轻对母亲说:“阿母,吉日不宜严惩。改……没入掖庭为奴?”
窦太后厌烦地挥挥手。
大内官马上唤人进来,将小宫女带走;内室里另几个也一并被带出去了。
眨眼间,几人的命运起落完毕。
相比于当事者的天塌地陷,旁观的其他宫人倒是平静——宫里,从来如此。犯错前,先掂量掂量有没有这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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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猗兰舍——
跪坐在地席上,
王美人王长姁暗咬银牙,极力克制自己揉搓脚趾的冲动!
穿木屐走路,是很有讲究的!
按华夏族的礼仪,必须毫无声响才符合规范——换句话说,从一个女人穿木屐走路有没有声音,可以直接揭示其出身和教养!
没试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会有多难。
在室内室外不是木就是石的大汉帝国,要求木屐的木底在走在木石之上且自动静音??
什么叫‘刁难’?
这就是切切实实的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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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未央金屋赋——天娇请大家收藏:(wuxia.one)未央金屋赋——天娇武侠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然而,
只有难能,方显出——可贵!
贵家官宦的女孩都是从小锻炼的,没几年苦功绝难成就。
至于王长姁这种没基础的嘛……
大汉后宫的王美人姿色出众,‘脚’却是弱点——王家贫寒,没钱穿鞋,王长姁打小在野地里赤足乱跑,两只脚自然长成了蒲扇。
穷人家,编两只‘草鞋’哪儿舍得自己穿?要换钱补贴家用的!
而木屐,是不到年节绝不会上脚的豪华存在;至于鞋履,则根本在想象之外——竟真有人拿昂贵的丝不做衣服,而做成踩在脏地的鞋?!
就是嫁人后,丈夫金家虽比娘家宽裕,王长姁依然没闲钱置办各式足履。直到进太子宫,王长姁才开始了日日穿鞋穿木屐的日子。
而至此时再‘习步’,太晚了!
为了这双脚,王长姁不知挨了宫里多少耻笑多少羞辱。而其中最不能忍受的是这些嘲讽并非出自后宫情敌,而是来自那些伺候人的老内侍和白发宫女。王美人至今还记得,在狭小简陋的寝室里,自己当年是如何咬着牙一宿宿练习穿木屐步态的。
皇天不负苦心人!
如今她王长姁也能如那些出身高门的后宫一般,踩着木屐走得如云如水。
不过,王美人心底十分清楚:实际,还是不同的!今天仅在几个嫔御住处转转,等回到自己的猗兰舍,两脚痛到几乎麻木——后天补的,终有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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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轻轻的环佩声传入耳膜……
王长姁扭头,见次女阳信公主穿过回廊往她这边过来——优雅无声的步态,亭亭玉立的身姿。
王美人唇边浮出满意的微笑:她的三个公主都是真正的贵女!
阳信在门口脱了木屐,跨进门槛,向母亲行个礼就急急问:“阿母,燕国姜可无碍?”
扫了女儿一眼,王美人淡淡地答道:“高台……坠落,岂将无碍?”
侍女来禀报‘沐浴的各项准备都好了’。
王美人踏入浴房,宽衣坐进浴桶;让热水掩过双肩,长长吁口气。
大公主也跟了进来,在浴桶前正坐,嚅嗫着问:“阿母呀!刘姜已废。南宫,女弟南宫……皇父将遣南宫之匈奴和番邪?”
皇帝冷淡的眼神,
薄皇后似笑非笑的表情,
皇太后宫城门口的闭门羹……今日遭受的幕幕难堪重现在眼前,王长姁死死地咬住后槽牙:“祸女子!”
‘怪不得宫里都说……生女儿多余。’
王美人在浴桶中不甘地挪动一下——想她连生三位公主,多年屈居少使之位,何等难堪?!好容易等有了刘彘,才总算补上个不上不下的‘美人’封号。而她的胞妹王儿姁才生了两个皇子,就是‘夫人’级别了;如今见面,她这个做姐姐的反要向妹妹行礼问安。气闷啊!
进宫这么多年,多少谨慎多少心思,才从最底层的宫女爬到‘美人’?
封位才多久,南宫就给她捅出这么大的娄子?!非但陷自己于是非,更险险牵连阳信。
如果,
若是天子和皇太后因此对自己和彘儿产生恶感,将如何是好?
“和番而已!”
王美人忽然烦躁起来,满脸的冷若冰霜:“祸福……自招,生死由命!”
“阿母?!阿母……”
少女吓呆,不明白一向柔情似水的母亲为何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尤其还是针对亲生骨肉。
见女儿受惊,意识到失态的王美人马上缓和神色,极力温言道:“勿忧,勿忧,南宫不出塞。陛下……必不许!”
大公主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经验告诉她,每当母亲用这种口气说话,都是十拿九稳。
“阳信……”
王长姁对大公主柔声叮咛:“汝为长姊,当分为母之忧,细加照拂彘儿……吾母女身家前程,全系阿彘一人!”
“唯,唯唯!”阳信点头如鸡捣米——小弟的重要性当然怎么说都不过分。
好姐姐爬快起身,去通知妹妹南宫这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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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美人在浴桶里又动了动身子,思绪飘飘渺渺:‘那位至尊呀,别说南宫是无意的,就算南宫存心害了刘姜,也不会被送出去顶替!’
倒不是说皇帝有多珍爱自己的女儿,而是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做帝王的都希望能‘流芳百世’;退一万步,至少也不能‘贻笑青史’。
汉高祖刘邦力创开国伟业,也因为送公主和番而遭到后世讥笑——所谓的‘和亲’,明眼人都知道是苟且偷生的遮羞布。
而当今天子若开了‘送亲女出塞’的先例,这史笔如刀的,还不知会留下何等笑柄!
以刘启陛下的性格,这类事绝不会做!
想着想着,王长姁的嘴角浮出抹嘲意。
抬头,忽见女儿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了,王美人不禁有些诧异:“阳……信?”
“阿母……”
阳信困惑地问母亲:“如此,谁人……出塞?”
“谁人出塞?”
王美人微微挑眉,语音冷淡:“彼……与为母何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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