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邑侯会客室内,静寂无声!
安静,太安静了!
满眼全天然不染色的粗麻衣袍,令人感觉压抑到窒息。
屋子里唯一的女子张氏继夫人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不安地挪动一下身子,没话找话地嘟哝:“妾身莫知……何为……不可?”
主客座上气质高华的老者一掀眼皮,淡淡扫了张氏一眼。继夫人张氏就像被针戳到,立刻低眉顺眼耷拉了脑袋,再不敢吭一声。
老者是再上任堂邑侯唯一现存的嫡子,老堂邑侯嫡亲的同母弟弟。太夫人和老侯爵在时,对这个精明干练的幼子幼弟可谓爱重之极。
而张氏,虽说是老侯爵的正妻,却只是继室。上一任堂邑侯的原配早逝,年纪大了又有一群庶子庶女拖累,不得已才降格找了个小官家的女儿做填房,属实打实的‘低就’。
陈弟弟很早就致仕了,却在宗室权贵层中享有广博的声誉和人脉。甚至在陈午娶到馆陶公主为妻之前,他才是堂邑陈氏的族长。长久积威之下,继夫人在陈老面前自然气短。
大概对张夫人在陈老跟前吃瘪的情景早就见怪不怪了,主陪座上的青年甚至都懒得开口,将嘴唇抿做条直线。
他从上到下满身麻衣,脸色极憔悴极黯淡,两只眼圈周围全是乌色,很符合一个灵前孝子应有的纯良形象。若他的恩师也在客厅内,必会十分欣慰万分满意自己学生的仪态和规范,说不定,回头还会向同窗学友自卖自夸些‘不愧世家子,至忠至孝’调调。
可问题是,这位‘孝道才俊’的老父早在数年前就已辞世,而他的母亲张氏夫人如今正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地坐在首座上。而如果说这样发自肺腑的悲伤是为了国母孝文太后,是出于‘人臣之忠’?恐怕,就是连陈家最油滑最厚皮的巧嘴奴婢也没脸这样自吹自擂。
“午……不愿!”
年轻贵人语音不高,但很坚决。
“君侯,事关宗族兴废,岂可擅专乎?”老者清瘦的脸开始泛青;长时间毫无成效的劝说,已令陈老对这个麻烦侄子失去了耐心。而旁边其他家族长辈们也纷纷插口,七嘴八舌地劝说陈午服从家族利益。
“任姬……侍午数载,生信与少儿,当葬之于族茔。”
这不是询问,是肯定句式——显然,堂邑侯陈午主意已定,油盐不进。
“胡言,一派胡言!”
陈老到底忍不住了,‘啪’地一掌拍到案几上,大喝:“汝为大丈夫,无长公主之允准,安敢以贱婢归祖坟?”
堂邑侯猛抬起头,目光咄咄,双颊上红潮涌动:“任姬非婢!午已报宗正,以任姬为堂邑侯‘媵人’!”
“哗!”
陈氏家族一群叔伯兄弟听了这话,全炸了——媵?!
侯门的媵,可不是随便哪个女人就能当的;那可是仅次于侯夫人的正式名号,被朝廷承认的。更别说在大汉帝国,一旦尚了公主,就算默认自动放弃这项权利了。
一个生父都搞不清楚是谁的卑贱婢女?侯媵?!
是陈午疯了?还是宗正疯了??
“无耻!无耻之尤!!”
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咆哮着踢翻了自己面前的案几,陈老向陈午扑过去。天知道,他对这叛逆期没完没了、倔得和头驴一样的侄子忍太久太久了:“任婢,奴子贱流也!安可列为侯媵?!”
屋里顿时大乱。
众人七手八脚,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把撕扯成一团的两人隔开。
整了整歪掉的袍服交领,
陈午甩甩大袖,对着叔父横眉冷目:“午……恬为族长。此乃堂邑侯邸家事,不劳仲父过问!”
陈老这时候气到快说不出话,颤抖的手指对准陈午的鼻子:“竖……子,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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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以失败告终——目的无果,不欢而散。
陈老走出堂邑侯邸,
还边走边频频回头看向那熟悉的大门,老泪横流。
一旁搀扶的儿子陈梁看不下去,劝道:“阿父,祸福自取。劝之……而不纳,如之奈何?”
“阿梁,汝不知其中之厉害!”
老人边走边哭,伤心得涕泪滂沱:“可怜呀!堂邑陈氏繁盛数代,如今,于败落之期……不远矣!”
当儿子的明显被父亲的回答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看着父亲。
搀着长子的肩膀上了马车,
陈老扶着车窗,最后望了眼堂邑侯官邸的大门……
悲叹一声,
慢慢放下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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