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姜直都在喊冤, 而且是替定北侯喊冤……看起来忠心耿耿极了。
可如今一切都是虚假的!
居然还是换囚,此人依旧活着!
亏樊之远到现在都以为这位姜叔叔是受魏家拖累而亡,心存内疚。
至于姜直为何要与人狼狈为奸, 陷害自己的主帅,怕是只有找到这个人才能得到答案了吧。
*
袁梅青并没有完全认命, 他在等, 舍了全部身家,能不能换来几条命。
然而他的运气似乎到头了, 没听到得手的消息,却反而得到了樊之远护送云州百姓, 大概还有两日就能进京的禀告。
这一刻,袁梅青的希望破灭, 面前只剩下一条路了。
他说:“去,给娘娘递个消息。”
后宫之中, 那日施愉御花园中罚跪,燕帝下了朝便急匆匆地将人抱走,还立刻请了太医诊治,惹了后宫中所有的眼睛。
瞧帝王那慌张心疼的模样,大伙儿纷纷猜测,这位年纪颇大的施美人要得宠了。而因为朝堂之事,已经被冷落了好几天的敏妃,大概要成为昨日黄花被彻底改过风头。
可没想到,受了这么大委屈的施美人居然当晚没有留住燕帝!
似乎听说了敏妃崴了脚,燕帝便直接舍了施美人,奔赴了长秋宫去探望了敏妃,而且当夜没有离开。
这下,还有谁不知道这位敏妃娘娘才是心中所爱,哪怕因为外族令皇帝忌惮,甚至交恶,也不能动摇他真心一分一毫。
就是那几日冷落,想必皇上心中也是分外思念的吧?这不,一听说崴了脚,受了伤,马上就紧张地去探望。
施愉在后宫中砸出的那点水花还没荡起什么涟漪,又没了声响。
而且第二日,庆春宫还受到了圣旨,让施愉好好养伤一月,不要随处走动。
这个名为关怀,实则禁足的旨意顿时引来后宫的一阵阵耻笑。
敏妃虽然跋扈,可施美人的苦肉计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可惜帝王心里只有敏妃,就算故意崴了脚,那也令人疼惜。
而施愉白白跪了石子路大半个时辰,反而遭了帝王不满。
只是笑过一阵之后,思及自身,众妃也没了心思,千好万好争不过心头好,那有什么意思?
众人只剩对敏妃的嫉妒了,甚至觉得若是施美人得宠压过一阵子也是好事。
敏妃养了三天的脚,燕帝就探望了三天,可谓盛宠,两人似乎又如胶似漆起来。
不过今晚,敏妃身边的芳儿悄悄进来禀告:“皇上,景宁宫的袁妃娘娘派人来,说是袁妃病了。”
袁妃是袁梅青的孙女,之前一直以贵妃马首是瞻,如今便是跟在大小两周后面,与外家一致,明晃晃地站了队,也不争宠。
若不是他的祖父,燕帝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
而一向专宠着不愿旁人分得帝王关注的敏妃,今日却极为大度,还不等燕帝回答,便惊讶地问:“怎么忽然病了,严不严重啊?”
芳儿回答:“说是严重的,都起不来了。”
“可有派人去请太医?”
芳儿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下燕帝皱了眉。
“为什么呀,得了病不请太医,请皇上有什么用?”敏妃仿若不知地继续问。
芳儿回答:“说,说是心病,恳请皇上垂青。”
“这……”见过别出花样的邀宠,却没见过到妃子寝宫来直接截胡的,若是平日,敏妃定然是恼了,可是今日她看着燕帝却道,“真是稀奇了,袁妃姐姐也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病重了,皇上,您要不去看看?”
燕帝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后者笑了笑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说了,皇上是大家的皇上,臣妾不能总是霸占着,得雨露均沾,大度一些。”
皇后有没有说过这个话,燕帝不知道,不过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冲着袁妃的祖父燕帝也要去瞧瞧。
景宁宫
袁妃躺在床上,头上带着抹额,脸上尽是一片素白,似乎真的病得不轻。
燕帝见到她这个模样着实有些惊讶。
袁妃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惨淡的笑。
她紧紧地握住燕帝的手,哀求道:“皇上,臣妾的祖父想要见您一面,请您开恩。”
袁梅青居然通过后宫来请见,燕帝更为惊诧,这就意味着他并不想光明正大地来觐见,而是要避开耳目,私底下偷偷而来。
至于避开谁的耳目,燕帝忽然想到这几天朝堂上,袁梅青与左相怪异的举动,心里顿时一动。
然而燕帝还是挣开了袁妃的手,站起来,冷冷道:“朕与他没什么好说,有事递折子便是。后宫不得干政,袁妃,你逾越了!”
袁妃面容哀戚,她从床上踉跄着下来,跪在地上,眼中含泪道:“皇上,臣妾知罪。可是臣妾自幼养在祖父膝下,舐犊情深,如何能袖手看着袁家倾覆啊?”
见燕帝无动于衷,她匍匐往前,扯住帝王的衣摆,继续说:“臣妾祖父说,他识人不清,犯下诸多不忠不义的错事,就是死上千次万次都不足惜,实在后悔不已。他不求皇上宽恕,只想他毕竟在朝中多年,知道不少事情,临死之前,他愿意将功赎罪,告知皇上,请皇上给他这个机会吧!”
袁妃泪流不止配上她那憔悴的病容,实在我见犹怜,燕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犹豫。
“皇上……”
燕帝对袁妃没有怜惜之情,可是他对袁梅青想说的话感兴趣。
左相乃是燕帝最大的威胁,袁梅青跟随左相多年,势必有不少把柄在手。
如今左相将他舍弃,正是一个好机会。
燕帝道:“朕考虑考虑。”
“多谢皇上。”袁妃磕头谢恩。
燕帝觉得他有必要跟李璃商量一下,然而他刚起身正准备离开,袁妃却道:“皇上,臣妾祖父说,请您瞒着怡亲王,万万不可让他知道。”
闻言,燕帝蓦地转过身,低下头,危险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语气虽然不重,可是眼里的震怒和忌惮,将袁妃给镇住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摸到了帝王的逆鳞。
“臣妾……”那眼神如刀剑刺骨,帝王威慑,让袁妃连眼泪都缩在眼眶里不敢流下来,心中忍不住哆嗦一下。
然而就在这份危险下,她依旧艰难地说:“臣妾祖父说,他只效忠于皇上……”她顿了顿,接着犹如豁出去一般闭上眼睛,大声喊道,“不是王爷!”
“放肆!”袁妃寝殿的门被燕帝狠狠地一脚踹开,那声音之大,吓得景宁宫上下都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燕帝似乎气疯了,他并没有搭理这些宫人,只是凶狠如狼一般盯着袁妃。
后者吓得浑身颤抖,脑中一片空白,接着眼睛一闭,便晕了过去。
宫女哭着喊着跑去找太医,燕帝冷冷地看着不省人事的女人,最终下颌滚动,甩袖离去。
这些胡言乱语的话,燕帝清晰地知道他们的目的。然而那被他刻意埋藏在心底的,被他极力忽视的不安却翻滚着往上,试图占据他的脑海。
回明正殿的路上,随性的内侍和侍卫,皆噤声屏息而行,生怕惹得帝王的不快。
一直到达殿门,燕帝似乎才缓过来道:“今日之事,不许传出一丝风声。”
张伴伴将头低得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今日的起居郎乃是状元刘启文,他平时就默默地在明正殿帷幕之后记录着燕帝的言行,并不多话。
虽然按照惯例,帝王者不得查看起居注,不过张伴伴偶尔经过还是能瞄上一眼。
而且恰恰看到的是燕帝在乎的那一处,对于这位状元郎的知情知趣,燕帝就越发喜欢他。
今日帝王心情郁郁,刘启文更是垂头默默当自己是个透明人,然而燕帝还是看见了他,于是他屏退了左右,问了一句:“听说刘卿熟读历史经传,各种书籍皆有涉猎,不知可有帝王临朝,贤王辅政之书,供朕一阅?”
刘启文听了微微一愣,他垂着头思索着燕帝为什么突然这么一问。
什么是帝王临朝,谁又是贤王呢?
燕帝的语气虽然平淡,可是瞧周围侍者那提心吊胆的模样,似乎刚刚发了好大一通火。
明明如今形式一片大好,就是左相在朝中都被打压地不怎么开口,怎么就……
忽然他心中一动,福临心至,回答:“皇上,此等书籍自是有的,微臣这就前往找寻……”
然而燕帝却笑着摆了摆手:“不忙,卿记得便是,还是正事重要。”
他似乎很高兴刘启文这么说,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第80章 花蕊
刘启文受燕帝赏识有目共睹, 小道消息传言还要将临安长公主之女沐阳县主指婚与他,虽然没有确切的旨意,但依旧令同僚和同窗羡慕和嫉妒。
可以见得, 这位状元郎前途无量。
刘启文虽然面上不显,反而更加谦逊, 但是私下却笑容不断, 春风得意说的便是他。
然而最近几天他却挺苦恼。
因为老家来人了,还是个姑娘。
今科状元, 帝王赐府邸一座,另有仆从下人若干,他已是摇身一变成为上流之人。
门楣也跟着高了起来,一般人轻易见不到。
今日离宫有些晚,洗漱更衣之时他忽然记起来, 招来管家问道:“今日她是不是又来了?”
管家道:“来了,一大早就来了,不过听您的吩咐, 让门房赶紧将她打发走,没耽搁太久, 应该不会有人注意。”
听此, 刘启文面露愧疚,轻轻一叹:“是我对不起她。”
管家安慰道:“大人, 这也没办法,您马上要迎娶县主了, 如今这姑娘来不是惹麻烦吗?您如今的身份已是今非昔比,这样一个没见识的女子的确配不上您。”
刘启文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嘴里却道:“她与我有恩,无论如何都是我欠她。只是我也身不由己, 皇上已经明示,我实在不知如何拒绝,岂不是得欺君?我没想过抛弃她,等我娶了县主之后,自然会将她接进府中,县主高门贵女,识大体,定不会为难她的。将来我步步高升,让她锦衣玉食,也能报答她替我照顾二老的恩情,这样便可两全其美。”
他这么说,仿佛真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那颗亏欠不安的心也跟着平静起来。
管家顺着他的话说:“是啊,大人见识远博,若是此刻相认,万一惹恼了县主,丢了这门婚事,以后的好日子可就跟着没了。倘若她真如大人所说是个好姑娘,定然是能谅解的。”
“你说的对,她是个好姑娘。”
既然是好姑娘,自然得为他着想,稍微委屈一些,他以后会补偿的。刘启文这么一想,顿时变得更加心安理得。
他想了想问:“对了,如今她落脚何处,可有离京打算?她手上应当没有多少盘缠,这么几天差不多该用尽了吧?”
管家说:“之前住在汇丰客栈里,今日却退了房,大概是住不起了。今早来的时候,就提着一个灰扑扑的小包袱,瞧着模样,大人,怕是要离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