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白了他一眼:“哪里还早呀,不就是眼前的事了?朕想来想去,手上没什么好的人选,能用的,资历还不够。这可是个重要位置,朕必须交给信任之人。”
李璃想了想慢吞吞道:“那皇兄看我如何?”
燕帝惊讶:“你?”
李璃抬了抬下巴:“嗯哼,不合适吗?”
“倒也不是,只是阿璃,吏部尚书可得每日上早朝,去衙门点卯,可没空让你上街溜达,你确定起得来?特别是大冬天。”燕帝说到这里有些不信,“可不要三天两头来告假,正好让左相抓住把柄弹劾!”
李璃听着撅了撅嘴,不高兴道:“这怪得了谁哟,你要是培养点有用的人,也用不着弟弟这么牺牲了。”
对此,燕帝无话可说。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趁着宫门未下钥之前,李璃准备告辞。
张伴伴走进来:“皇上,御驾已经准备好了。”
显然,燕帝也要去后宫转转。
李璃揶揄地看了燕帝一眼,后者轻咳了一声道:“去庆春宫,阿愉那儿坐坐,把这好消息告诉她。”
“皇兄最近似乎常去见愉姐姐?”
“其实也不常去,就是不想看到周沈的脸,阿愉那儿,朕能安心很多。”
李璃听着,眉间微微一蹙,他本想劝说一声,既然案子已经审完了,不如去安抚安抚贵妃和敏妃,哪怕去皇后那儿也好。
但是想了想,喜欢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又何必去逢场作戏?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第二日早朝,宋国公一板一眼,毫无起伏地宣读二司会审刑部一案的总结。
因为涉及人数较多,案件复杂而冗长,所以这读的时间也很久,难为宋国公区区一晚上就将此案理清楚了。
虽然这位大理寺卿做事古板不圆滑,但是能力却可圈可点,如今燕帝看他就跟看朵花一样。
燕帝从头到尾是笑着听下来,末了,便道:“辛苦大理寺还有督察院众位,没想到朝堂上还藏着这么大一个毒瘤,实在令人胆寒,幸好已经查清罪证,朕以为恶劣至极,罪不容恕,知法犯法,尤为可恶,以熊岭为首,抄家问斩,诸位可有异议?”
哪儿有什么异议,顾如是当场便道:“皇上圣明。”
左相却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他知道就算争执了也没有,铁证如山,能怎么办?
燕帝瞟了那边好几眼,那阴沉的仿佛山雨欲来的脸,让他心里极度舒适。
至于接下来刑部尚书的任命,介于宋国公的能力以及背景,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大理寺上下跟随宋国公多年,本以为都是浑水摸鱼的养老派,如今这刑部一案告诉我们,大理寺从上到下都是实干家,查案无数,根本不缺人手,从中调一批出来,刑部的班子立刻就起来了,根本不耽误事。
而这空缺出来的大理寺卿便是由少卿左焕担任。
此等人事调动,理由正当,政绩和资质也够,袁梅青作为吏部尚书根本没有反驳的话说。
这一个早朝,大概是燕帝最高兴也最扬眉吐气的一个了。
然而等他回到后宫之时,那点高兴也瞬间成了震怒和惊愕。
施愉正跪在御花园里,头顶着太阳,一动不动,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宫人,纷纷捂嘴看着她的笑话。
燕帝得到消息,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御花园里。
此时,施愉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摇摇欲坠,他二话不说便将人抱了起来,直接回到了庆春宫,又命人叫太医过来诊治。
施愉脸色刷白,额头汗津津,看起来分外狼狈和脆弱,但还是低声说:“皇上,您不该来的。”
“朕要是不来,你岂不是跪死在那里?”
燕帝将她抱到床上,撩起裤腿,一眼就瞧见那红肿的膝盖,带着青紫,还有深深的石子印,差点心碎,不禁低头轻轻吹了吹气,心疼道:“怎么这么严重,疼不疼?”
“皇上。”施愉拉住了他,摇了摇头,“您别紧张,其实还好,她们无非是给我一个教训而已,只要出了气,也就过了。可您这样一来……就……”
施愉说到这里,顿了顿,瞧着燕帝变了脸色,就没有再说下去,反而笑道:“您能来,我心里真高兴,看着皇上心疼的样子,那点痛都不算什么了。”
她抬起他的手贴在脸上,倚身过来,撒娇道:“只有我才能让你那么失态,是不是?”
“那是自然,这整个后宫都不及你一人。”燕帝抱着她,亲了亲额头,然后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他不是问施愉,而是问她身边的小霞。
小霞跪了下来,说:“回皇上,今日天气好,皇后娘娘邀请各宫在御花园里赏菊,娘娘们几乎都去了,主子推脱不掉,也只能去。菊花开的好,沿着石子小路左右摆了两排,大家都簇拥着皇后和贵妃边赏菊边往前走,有说有笑挺热闹。主子前面走着的就是敏妃娘娘,谁知忽然敏妃没站稳,身子晃了晃栽到了,那儿刚好是个三级台阶,她跌下去就扭伤了脚!她旁边的芳儿硬说是我们主子故意撞到她的,因为记恨敏妃娘娘得宠,嫉妒心作祟。可是主子向来小心,离敏妃总是保持着至少一臂距离,根本没碰到她。”
小霞也是一肚子怨气,她是李璃放在施愉身边保护她的,没想到千万小心还是让她受了伤害。
“皇后娘娘问怎么回事,主子也不辩解,直接就跪下了,请求责罚,于是皇后罚了她跪上一个时辰长长教训。”
小霞义愤填膺,听得燕帝也是皱起眉来,他看着嘴边还噙着淡笑的施愉,不禁怪罪道:“你也是,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认了呢,不是你做的,为何要受惩罚,派人来找朕就是,再不济还有母后。”
“区区小事,何必打搅皇上正事,扰太后娘娘心烦呢?”
“哪里是小事,你看看这膝盖,怕是三五天都别想好了。”燕帝小心地抚摸着红肿边缘,不敢用力。
施愉落罪之后,吃了太多苦,身上落了不少毛病,一到雨天和冬季,总是难熬。
“皇上,迟早有这么一天的,我心里有数。”施愉淡声道,“树欲静,风不止,既然进了这后宫,施愉便有这份准备。若是稍微吃点苦头,换得她人安心,也是值了。”
这话一出,燕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叹了一声:“朕连累了你。”
李璃曾经警告过他不要太宠施愉,是他最近得意忘形,让她成为眼中钉了。
“不连累,我心里高兴。”施愉摇头,眉眼温柔缱绻,丝丝柔情带着心满意足,“最近皇上心情极好,朝堂上左相连连吃亏,你们两兄弟联手,一下子就断了他左膀右臂,真是可喜可贺。”
说起这个,燕帝眼中也带着笑意和轻松:“也是阿璃机智聪明,谁能想到明明看着要动袁梅青,结果不动声色先把熊岭给拉了下来,简直绝了!阿愉,你是不知道今日左相和武宁侯的脸色,一直都没吭过声。宋国公位高权重,又能干出色,他当刑部尚书,谁都说不出个不字。而且如今不管是刑部,大理寺尽在朕掌握中,看看等云州来人,袁梅青还怎么坐稳吏部!”
施愉看着意气风发的燕帝,跟着一块儿笑:“真好,阿愉等着皇上君临天下,大权在握的时候。”
“很快就会到的,届时三千宠爱,朕只给你一人!所以阿愉,你得好好爱惜自己,这样的事情不能发生了?对了,太医怎么还没来? ”燕帝站起来问道。
张伴伴回答:“已经在路上,快到了。”
“派人去催催。”
“是。”
张伴伴一去,燕帝看着施愉说:“还是你份位太低,不如升为妃吧,省的敏妃刁难你。”
施愉听了简直哭笑不得:“是妃子还是美人,其实无关紧要,位份升得太高反而更加打眼。今日其实是一个试探,一是试探皇上对我的心意,二是试探您对周沈两家的态度,是明目张胆,毫无顾忌,还是保留面上的尊敬。要我说,如果皇上准备徐徐图之,这会儿,您该好好去安慰敏妃,不管她是故意还是无意,她的脚崴了是真,您得安她们的心。”
燕帝不太乐意,握着她的手问:“那你呢,心里不难受吗?”
“难受,可是相比起来我自己,皇上更重要。”施愉目光坚定,看着燕帝带着浓浓的爱意和自我牺牲,让后者感动极了。
“皇上,太医来了。”张伴伴在门口道。
施愉笑道:“去吧。”
“好,朕都听你的,你好好休息用药,这几天晨定昏醒都省了,不好不要下床。”
“是,臣妾遵旨。”
等燕帝一走,施愉才咬着牙没让呻吟出声,眼里闪着泪光。
第77章 退路
刑部一案在万众瞩中落下来, 没有看到现场的都迫切地等着八卦小报发行。
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前有礼部尚书俞自成落网,后又禁军统领沈嵩贬斥, 如今再加上整整一个刑部……都是百姓们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实在是跌宕起伏, 让人看得很是痛快。
而这一切都因为怡亲王的忽然强势。
揭露贪官污吏, 挖掘阴私罪恶,直接杠上两大权臣……哪怕是不知政事的平头百姓, 也觉得这大燕的天正在变化之中,变得令人期待。
这一期的八卦小报依旧没有让人失望,头条便是二司会审。
甚至于其中令人啼笑皆非的歪屁股言论居然也没有被抹去,而李璃那荡气回肠的对骂和硬气的回杠让人看得直呼过瘾。
“瞧,这说的什么狗屁话, 幸好是宋国公主审,不然这黑的不成白的了,那群官儿不得无罪释放?”
“梁家父子固然可恶, 我看这些睁眼说瞎话的大官儿更让人可恨!什么时候一个个都斩了才好。”
“哎,王爷不是说了吗, 让他们排好队, 以后一个个过公堂。嘿嘿,这话我喜欢, 说得也太解气了。”
“瞧这画,你看那个是左相和武宁侯吧, 哎哟,画得真传神, 连鼻子都气歪了!”
“王爷太威武霸气,从今日起我就坚持站王爷了!”
“屁, 我早就是王爷坚定的拥护者。”
“你看你看,还那么爱护心上人,容不得他人骂一句呢,樊将军心里一定很美。”
“那可不,樊将军有今日不是靠一刀一枪挣来的吗?难道那燕荆五州是樊家军夺回来的?要不是朝中小人作梗,剩下的四州怕也早就收复了,武宁侯哪儿来那个脸啊?”
“瞧瞧王爷做的事,再看看那两个人,我要是樊将军我也选王爷!”
“选王爷!”
“倒是这位高侍郎……”
“唉,可惜了。”
“明明是个大好儿郎,奈何为贼。”
“至少没有让那最可恶的尚书给逃脱罪名,也算是慰藉他死去的妻儿了吧。”
“下辈子可得记得做一个好官。”
……
这你一言我一语,三五凑做一群地讨论,哪怕是平头老百姓也能听着旁人讲述来议论几句。
若是放在一年前,这根本难以想象。
如今借着八卦小报,百姓们对朝廷时政已经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那些时常在报纸上出现的大人物,也能认个周全。
接着便是以熊岭为首的各刑部官员在此次审查中的各项罪行,以及皇上的裁决。
很简单,从上往下,一溜儿的官,皆是抄家问斩,再不济也是流放千里,可以算是大快人心。
而这会儿禁军已经忙碌起来,奔赴各府邸抄家。原本是百姓看都不敢看的雄伟宅子,如今充斥着哭泣和喊叫,一个个平时尊贵无比的夫人老爷,少爷小姐都三五成群地被分开,披发垂头地结伴被锁拿着押出府邸。
从此以后,死的人永远受人唾骂,活着的人便从云端跌进深渊,一辈子得在泥潭里打滚。
当然这一期的百姓心声栏目也有所不同,刊印的是一篇刑部侍郎高驰的绝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