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真是有苦说不出,听着这风凉话,实在没敢怼回去,只能连连拱手道:“王爷消息灵通,应当知道那伙贼人身手极好,又嚣张,我府衙里的差役哪儿是他们的对手,别说拿下,人的衣角都够不着啊!”
李璃坐起身,故作恍然:“原来如此,这的确为难许大人了。天儿热,不如进来纳纳凉。”
府尹谦虚了两句话,便迫不及待地躲了进去,拿衣角扇了扇脸。
李璃抬了抬手,东来又取了一杯酸梅汁送过来,府尹瞧着那冒着寒气,光想象着喝进嘴里就能透心凉的梅汁,再也不推辞了,道了谢便咕咚咕咚仰尽。
喝完,他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多谢王爷款待。”
府尹感慨怡亲王真不愧是京城第一大纨绔,真会享受,就这地方,哪怕烈日高照,都不怕热,若是再躺下睡个午觉,更是人生一大惬意之事。
李璃笑了笑:“客气,所以许大来找本王是为了……”
李璃话未说完,府尹大人便抬手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还请王爷施以援手,助下官拿下这些匪徒!”
猜着就是来求救的,李璃换了一个姿态,面有为难:“这个嘛……”
“王爷,您的八卦小报可是一直为百姓坚持发声,为他们讨回公道。可是穷苦人家是百姓,难道那些乡绅就不是了吗?都是辛苦攒下的家底,虽被偷盗不至于穷困潦倒,但也让人的辛劳白费。王爷,下官知道您手下能人异士颇多,对这些大盗的动向必然不在话下,还请王爷助下官一臂之力啊!”
京兆府尹与李璃也算是老朋友了。
毕竟小报捅出来的几乎所有的事都是京兆府来管,后者算然不太情愿,不过单论结果来说,还算合作愉快。
“倒不是本王袖手旁观,而是许大人,这个案子,你不觉得跟巡防司借人会比较好吗?毕竟京城治安本就是他们的责任。”李璃气定神闲道。
京兆府尹闻言摇了摇头,他看着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似什么都有底的李璃,最终还是低言道:“王爷,明人不说暗话,巡防司乃左相之下,又有武宁侯长孙沈玉凌为副使,这些大爷们,如今各个盯着城门,盯着云州,哪儿有空将人手放在这个小案子上?根本就不搭理我啊!”
李璃手里的扇子一停,睁了睁眼睛,简直气笑了:“许大人,你既然都知道,居然还来找本王……嘶,我寻思着你不会是左相和袁大人派来给我捣乱的吧?”
“哪儿敢啊,王爷!”京兆府尹一下子站起来,连忙否认道,“实在是下官没办法了,上面压得紧,若是不尽快抓到,这伙贼人就要逃出京城了,那下官这顶乌纱帽也就不保了……”
“哦。”李璃干巴巴地回了一个单音。
府尹愁的脸上都褶皱又深了几条,恳求道:“王爷,这……下官……给您磕头了!”
他作势要跪下来,然而腿刚弯,李璃一扇子伸过去,托住他的膝盖道:“行了,行了,一把年纪了,看着怪让人心软的,我答应了还不行吗?赶紧起来,省的说我不尊老爱幼,欺负你个老人家。”
府尹顿时大喜,连连道谢:“多谢王爷,您果然如同外头所言无私为民啊!”
“少拍马屁,不过是几个江洋大盗,又没伤人,逃了也就逃了,朝廷那么逼迫你作什么?”说到这里,李璃的目光落在频频朝这边看过来的樊之远,不禁一笑,“说来也是受我连累,最近辛苦许大人了,帮你也跟帮百姓一样,应该的。对了,酸梅汁要不要再来一杯?”
许大人本想就此告退,可最终他还是接过了梅汁,不过没忙着喝,反而望着因为他的到来,总是往这边瞥的樊之远,又看看目光淡淡,却心思透亮的李璃,想了想最终道:“王爷,下官生性怯懦胆小不爱惹事,坐在这个位置上,生怕得罪什么人,总是畏首畏尾,不怕您笑话,下官又时候也挺怨您。可这么长时间下来,您无私为百姓做的事,为肃清朝廷风气所作的努力,下官也看在眼里,心生佩服,反而更看不起自己……”
他说到这里,端起梅汁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神情似乎专注,又仿佛在犹豫。
“难得许大人能说这番话。”李璃笑道,“要不要再吃些点心,想必匆匆赶到城外,连午饭都没吃吧?这凉糕的味道还不错,爽口清甜。”
“多谢王爷。”府尹没有推辞,接了过来,这一手酸梅汁,一手凉糕,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说,“下官这顶乌纱帽,在京城权贵云集的地方实在不算什么,可不是下官夸下海口,京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下官的眼睛。云州之事,下官有所耳闻,袁尚书早就做了准备,就等着王爷入瓮……”
“听说了,本王都没让人放出风声,这位袁尚书就先自己摆出了阵势。”李璃摇着扇子,眼神中带着一点暗怒。
府尹喝了一口酸梅汁,等那冰凉入了心底,又吃了一口凉糕,果然清甜爽口,接着他才在李璃的目光下一字一句说:“您若真想动袁梅青,还得尽快搬掉一个人。”
“谁?”
“刑部尚书,熊岭。”
李璃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显,反而将扇子摇得呼啦啦作响:“我倒是想啊,可惜此人低调,一时之间我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把柄。唉,都将尾巴藏起来了。”
府尹吃完凉糕,将空了的杯子递还给东来,然后看着李璃说:“其实把柄这东西,想找还是有的,王爷,下官不才,倒是知道一点……”
有李璃在阴凉底下目光灼灼地看着,樊之远这次带兵操练就格外认真,目不斜视,肃容冷脸,挺胸收腹,时不时得还亲自示范一下,都没想过休息,让底下的兵简直死去活来,不知道这位大将军发什么疯。
等京兆府尹带人前来,坐进油伞下,将李璃的目光吸引过去之后,深情专注,吝啬眼神的大将军便开始时不时地往这儿看了。
晓飞就在他身边,忍不住撇了撇嘴道:“将军,您要不去瞧瞧,看着王爷似乎有点为难。”
樊之远终于良心发现中场暂停,让冒着烟,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士兵们去边上休息。
李璃早就已经吩咐下去,王府下人给这些禁军们送上凉水凉瓜,解渴消暑。
而樊之远则走到了李璃跟前,京兆府尹见此便起身告辞:“王爷您忙,下官便先回去了。”
李璃起身相送。
等人一走,樊之远便看着府尹的背影问:“是来问京中大盗之事?”
“是啊,左相压下来,巡防司却不出人,只能来我这儿求助。”李璃嘴边含着淡淡笑意,“还挺意外的,原本以为这老头胆小怕事,左右摇摆,只顾着自己,没想到居然还有勇气把这样的消息告诉我。”
“怎么?”
“熊岭的秘密。”
樊之远微微皱眉:“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李璃白了他一眼,将手里的酸梅汁递了过去:“那哪儿能一样啊,这说明有些人虽然怯懦,可良心未泯,只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其实是非公理他们都看在眼里,只需要一个契机,他人给与一份勇气就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李璃那高兴的小模样让樊之远严肃的表情也柔和起来,他一边喝着酸梅汁,一边看着有些得意的李璃,眼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
“那今晚……”
“准备抓盗贼啊,禁军操练了那么久,怎么着也得拉出来溜溜,也好让左相和袁大人放心,不过有府尹大人帮忙,相信很快就能抓到了。”
李璃拍了拍樊之远的手臂,还拿了手绢细心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笑道:“差不多就回去吧。”
背后是横七竖八躺着休息的士兵,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这些人一个个抬着脑袋都望着他俩。
他俩是公认的一对,今日李璃还特地冒着酷热跑来陪他拉练,虽然只是在伞下乘凉,可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樊之远若是闪躲,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再者,看着笑意盈盈的李璃,他内心深处也不想让人不高兴。
想到此,樊之远便没有避开,淡定从容得被擦了脸,道:“多谢。”
背后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喝彩和口哨声。
樊之远喝了一口酸梅汁,冰凉顺着喉咙入了心底,燥热得天底立刻变得凉爽起来。
果然论享受还是怡亲王在行。
“好喝吗?”边上李璃笑着问。
樊之远点点头:“舒服多了。”
李璃眼中的笑意瞬间浓郁起来,然后问道:“还要不要?”
樊之远将杯子递了东来。
冰凉的酸梅汁酸中带甜,冒着丝丝寒气,樊之远不好口腹之人也很喜欢,正要饮下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李璃惊呼了一声:“啊呀,忘了说了,将军哥哥,这杯子是我喝过的。”
樊之远凑到嘴边的手顿了顿,低头看见李璃最嘴畔挂着戏谑问:“还喝吗,要不要给你换个杯子?”
他仰头一饮而下,然后对着士兵们打起手势——走,回城!
第65章 抓捕
不过是几个稍有身手的毛贼, 按理说京城藏龙卧虎之地,不该让其如此嚣张行窃。
可惜府尹求救无门,手上没人, 只能眼睁睁得看着这伙轻功卓越的梁上君子踩着房梁离去。
若是再不想办法,等这伙贼人偷够了逃出城可就再也抓不住了。
好在今晚, 府尹找到了帮手。
作为李璃的大本营, 京城之地皆是八卦小报的眼线,哪怕毛贼们没敢顶风作案躲藏起来, 也逃不过无孔不入的明桩暗桩的眼睛。
再加上身手了得的樊大将军带领禁军围堵,区区几个毛贼很快就被逼出来,连赃款都来不及要,抱头逃窜。
盗窃者,打斗的本事好不好不见得, 但是轻功却是卓越。
府尹带着一帮衙役就看着黑衣毛贼们在房顶流窜,一直没有抓住,不禁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回头看了眼摇扇子的李璃,欲言又止。
李璃看到他的目光, 眼中染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故作惊讶道:“许大人,还真别说, 这些贼人不好抓啊,跟耗子似的, 瞧,到现在都没抓住呢。”
府尹面露苦笑:“王爷, 樊大将军调派禁军响动过大,沿街一路过来, 怕是人都知道了。这要是抓不住……那也太……”
“丢人?”府尹没接下去说,不过李璃却给他补充全了。
府尹讪讪没有附和,不过脸上就是这个意思。
那可是樊大将军,听说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樊家军中的几位副将身手也是了。
如此大动干戈之下,有这些叫得出名号的人在,却依旧被几个不入流的毛贼给跑了,接下来怕是不需要八卦小报报道,所有人都知道大将军徒有虚名。
若是左相和武宁侯借题发挥,还真的好好解释一番。
府尹见此,忽然对今日午后向怡亲王投诚的事有些后悔,你说他掺和进去做什么?
天气太热,容易热血上头,唉,冲动了。
“对了,许大人。”
李璃的话打断了府尹不断翻涌的思绪,后者连忙道:“下官在。”
“你今日说的那偷偷将儿子放回来的那户人家……貌似离这儿不远,这个点了他们是睡了还是没睡啊?”
府尹微微一愣回答:“抓盗贼和他们无关,应当歇息了。”
“睡了就好。”李璃点了点头,拿扇子抵着下巴,“所以这个时候要是贼人不小心躲进他们家里,许大人,你说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府尹闻言心神一震,惊诧地看着仿佛漫不经心的李璃,他忽然意识到这位究竟想要做什么,不禁咽了咽喉咙,干巴巴道:“王爷您这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下官本以为此事得从长计议……”
李璃低低地笑起来:“不好意思,办小报抓新闻的,讲究的便是一个速战速决,才好出其不意,来个大头条嘛。”
说完他回头对身边的西去低声吩咐道:“去,让咱们大将军将毛贼驱赶往东西方向,三条街外挂着梁字灯笼的宅子,可别太刻意了。告诉他,毛贼要抓,人证也要拿下!”
西去领命一去,没过多久,禁军之中弓箭手列队搭箭。
轻功再卓越,也不可能来无影去无踪,就是鸟儿也有迹可循,箭矢齐飞,毛贼们再也不淡定,只能左右躲闪,哪儿还看得清方向。
樊之远行军布阵不在话下,驱赶几个毛贼往一个方向去,并不困难。
几轮角度的剑雨之后,包抄起来,那几个毛贼慌不择路地便翻进了梁家宅院里。
“把这宅子包围起来,一个贼人都不许放出去。”樊之远命令道。
接着他示意手下去喊门。
梁宅的主人是豪绅,做着古董玉器生意,规模挺大,家财万贯,比之苏月更胜一筹。
里面的奴仆自然更多,几个黑影入墙,不一会儿就惊动里面的护卫,传出了打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