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承宠的时候, 后宫的妃嫔还提着心仔细瞧着,就怕皇上顾念旧情,没想到是她们多虑了。
总共不过三次侍寝, 还是皇后替她争取过来的,事后却依旧没出什么水花, 不过是按着惯例封了一个美人。
毕竟年纪不轻了, 拿着那点旧情跟水灵的娇俏妃子去争,哪儿能争得过。
年轻的妃子们看着施愉跟沈美人一起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后身边, 那安安静静的模样,不禁撇了撇嘴, 不屑之意尽露在脸上,却转头对着敏妃笑意嫣嫣的说话。
太后看着, 却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后宫之中踩低捧高是常事,施愉既然选择留在宫里, 那就是她该受着。
太后漫不经心地瞧着料子首饰,却见一个小太监小步跑进来道:“太后娘娘,怡亲王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清脆戏谑地声音传来:“啊呀,儿子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只见李璃摇着扇子,光风霁月地踩着神仙步子走进来,在他的身后,东来和南往各捧着一个匣子,随着李璃给太后和皇后请安。
太后一瞧见李璃,那便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目光一瞪,哼出不满:“还知道慈寿宫的门儿朝哪儿开的吗?”
“您这话酸的很,啥意思呀。”李璃笑嘻嘻地说。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哀家哪儿是生了两个儿子,这小的不是个女儿吗,总算是知道回娘家来看看老母亲哟。”
此言一出,周围端坐的宫妃们不禁拿起帕子捂了捂嘴,彼此看着笑。
太后这是对怡亲王不住王府,反而眼巴巴地跑到将军府倒贴的严重不满。
李璃摸了摸鼻子,却没敢反驳,只能做痴卖乖地撒娇,又是求饶又是说俏皮话,这才哄得太后憋不住气,拿着手指头直戳他脑门:“长点心吧你。”
论心眼这天底下还有比这位王爷更多的吗?
沈皇后与周贵妃对视了一眼,然后默默地瞥开了视线。
想想曾经嫂嫂长,嫂嫂短,一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到昨日那眼睛不眨地送回刺客尸体,逼着赔偿立威。
这等装疯卖傻的本事,当真城府极深,相比起来,燕帝都是傻白甜。
如今家族里的头号大敌,便是这位怡亲王了,却不知道他今日所为何来。
太后也问出了她们的疑惑:“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除了顺便请安,还有什么事儿?”
李璃讪笑了一声,恭维道:“要不怎么说您是我娘呢,果然懂儿子。”
他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看着满屋子的花团锦簇,笑意浓郁地让人不自在。
皇后心里不安,于是站起来道:“既然阿璃有事,那臣妾就先回去了。”
周贵妃也跟着起来,不过李璃却叫住了她们:“别别别,这事也得请嫂嫂和娘娘们帮帮忙。”
她们?
沈皇后和周贵妃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阿璃,你究竟要做什么?”太后皱眉。
李璃说:“听说今日宫里的娘娘制作秋冬衣裳?”
“你消息倒灵通。”
“啊呀,恰好知道,恰好知道嘛。”李璃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折扇打开,遮住半边脸,笑道,“我八卦小报的百姓心声栏目第一个报道刚结束,三日后苏月布庄开张,还请母后赏脸买上两匹布,做件衣裳。”
太后立刻意会此事:“你是要让哀家给苏月撑腰?”
“母后英明。”接着李璃又撒娇道,“苏月可是这栏目头一个,跟个风向标一样,她若得到您的青睐,前途光明。母后,我这个栏目就不缺下一个人了。”
他说着看向皇后和周贵妃,笑意盈盈地问:“嫂嫂和小嫂嫂既然都在,不知道可否愿意帮阿璃这个忙呢?”
皇后和周贵妃简直愣住了。
前脚两家人还合起来派人暗杀,后脚李璃就进宫明着要求她们给苏月造势,这岂不是让她们给自己的外家打脸吗?
“这有何难?”太后似乎没看见这两位难看的脸色,直接道,“等开业那日,哀家派人下一道懿旨便是。说来这样坚强的女子,世间少有,哀家还真想见一见。”
太后此言一出,皇后和周贵妃顿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正在此时,从殿外传来一声太监的长唱:“皇上驾到——”
不知不觉,下朝了。
一声明黄的燕帝大步走进来,他脸上带着微笑,显然最近几日心情不错,常常拧起的眉也舒展开来,见到李璃,不禁笑道:“阿璃也在,怪道慈寿宫如此热闹。”
“臣弟给皇兄请安。”李璃行了一礼,然后对燕帝眨眨眼睛,“既然皇兄赶到了,那感情好,也算您一个。”
“怎么……”燕帝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周敏妃见了,便快速地解释了几句。
燕帝闻言瞪了李璃一眼:“这做衣裳的事,有母后在,有皇后在,满屋子的女眷还不够给那苏月涨势的,朕参和什么,简直乱来。”
话虽然有怪罪之意,可是却将皇后和贵妃的后路给封了。
两人只能勉强地笑着。
燕帝来了没多久,便带着李璃去了明正殿,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皇后,余光穿过她的背后,施愉正垂眸着,安安静静的,没有对上他的视线。
皇后端起笑容道:“皇上放心,本宫必定将此事办好。”
燕帝也跟着笑了笑:“辛苦皇后了。”
*
李璃随着燕帝走进明正殿,眼睛稍稍一斜,不禁咦了一声。
今日的两名起居郎中有一个陌生的面孔。
燕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然后笑道:“启文乃是今科状元,朕爱极了他的文采,便留在身边,进了中书。”
那两个起居郎站起来,对着燕帝和李璃行礼,特别是状元郎,落落大方,很有气度。
李璃马上就想起来了,不禁打着扇子好奇地问道:“听说刘状元未曾婚配,这般前途无量的儿郎该是得抢破头了,不知道花落谁家呀?”
这话他问的不是刘启文,而是燕帝。
很显然今科状元燕帝是要留在身边启用的,只要刘启文够聪明,他的亲事该等燕帝做主。
果然燕帝笑道:“朕也头疼着呢,阿璃知晓京中之事,不知道哪家闺秀合适?”
“皇兄这话可就有意思了,谁家的姑娘好不好这我哪能随便打听,没得唐突。”
兄弟俩一边说一边往殿内走去。
另一位起居郎听着,不禁对刘启文投去羡慕的眼神,道:“恭喜启文。”
“您过赞了。”刘启文谦逊地一笑,眼里志得意满。
张伴伴上了茶,而张作贤却没见到人。
“他昨日不小心摔断了腿,朕让他去修养了。”燕帝随口淡淡道。
李璃点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没什么意外。
放下茶盏,燕帝才低声说:“阿璃,左相和武宁侯联手,你又毫无留情地反击回去,这样是否太过锋芒外露了?”
李璃闻言嗤笑了一声:“本就不死不休了,翻脸不是迟早的事,难道我给他们面子,他们就会手下留情?”他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不可能的。”
“唉,朕是在担心你。”燕帝叹道,“毕竟大权在握,手中之势不可估量,朝中多少跟他们对着来的大臣,或贬斥,或问罪,一个个都没什么好下场。把他们逼急了,万一下作的手段使出来,朕怕你吃亏。”
“那就试试看呗。”李璃说完,歪了歪头,看着燕帝,“皇兄,你不是会怕了吧?”
燕帝顿时噎了一下,然后送了李璃一个不雅的白眼:“朕怕什么?朕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只是明明朕才是皇帝,却要让弟弟在前头冲锋陷阵,吸引注意,实在心中惭愧。”
燕帝向来是小心谨慎惯了,走一步得经过深思熟虑,让他跟两大权臣一起斗上,怕是得日日掉头发,提心吊胆。
像李璃这样,要么不动,一动,就直接挑衅两个,摆出擂台来,放在燕帝身上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李璃为什么这样做,燕帝心里也清楚,是以分外内疚。
“啊哟,知道弟弟辛苦就好,等事情了解了,弟弟就跟着我家大将军游山玩水去,皇兄别拦着就行。”李璃笑嘻嘻道。
燕帝嗔了他一声:“你啊,就知道撂担子,母后知道非得气死。”
“将来皇兄代为尽孝也是一样的。”
燕帝瞧着自家弟弟,那如花似玉的眉眼,还有机智聪慧的脑袋,不禁感慨道:“真是便宜了樊之远。”
李璃深以为然。
转回正事,燕帝便问:“如今你该怎么办,左相和武宁侯这次怕是不会再放过八卦小报了,必定纳入朝廷之中。”
当初他们花了多少力气让左相罢手,如今两边联手起来,怕是不好对付。
然而李璃却摇头道:“不会。”
“为何?”
“皇兄,虽然不过三个月,可如今的怡亲王和当初的怡亲王是完全两个人了。别管是左相还是武宁侯,都没有把握控制我,亦或者撇开我插手八卦小报事务。就算纳入朝廷管制,小报上下不还是我说了算?到时候,至少给我一个三品官职不说,户部还得拨银子,又能光明正大地从朝中抽调官员培养势力,左相和武宁侯是傻了才会这么干呢。”
有禁军在手,暗中又有庞大的势力,难道朝廷还有能力强硬地从李璃手里夺走小报的控制权?
不仅不能,反而让他顺利进入朝廷,让八卦小报更名正言顺地插手朝廷之事。
燕帝听着不禁点点头,但是又疑惑道:“你就不怕左相他们安插人手进来?”
这话让李璃笑了,他随便地摆了摆道:“来多少我收多少呀,不会认为八卦小报那么好混吧?进了我的门儿,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办事,不论是谁,先当记者三个月,拿到头条新闻才好转编者,不然就小心自个儿成头条喽。”
李璃手里转着扇柄,笑得很是狡黠。
燕帝顿时默然,他觉得是自己瞎担心了。
他感慨道:“谁能想到你的八卦小报居然是这样的一件利器,朕若是左相,就绝不会这么放任,阿璃,这太有威胁了。”
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左相和武宁侯毕竟是老狐狸,不会就此袖手,燕帝于是问道:“阿璃,你可猜到他们会怎么做?”
李璃跟着沉思起来,忽然他眼睛一亮道:“左相要是想的够远,那就另开一个,以朝廷的名义另开一份报纸,以此跟八卦小报打擂台。”
舆论是止不住的,却能分流,如今八卦小报一家独大,自然是李璃说什么人们就看什么。
可若是引进其他的报纸,就不会成为八卦小报的一言堂。
想想当初张三郎诋毁苏月的那些文章,虚虚实实,看得人其实不算多,可不也造成了一些轰动嘛?
只要不计成本,不怕亏损,开个小报其实并不难。
他摸了摸下巴,琢磨着道:“这样看来,皇兄,咱们得先下手为强。明日,您就让人上奏,尽快为八卦小报另开一司,理由都是现成了不是?”
当初左相怎么逼迫着燕帝节制八卦小报,那些冠名堂皇的话如今反过来正可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