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璃没有看这些催促信,而是摇着扇子肯定道:“这一期的头条就是它了。”
“王爷果断。”朱润作为总编,最不希望八卦小报放过任何一条夺人耳目的消息,这次要是刊登了,绝对会大热。
如今除了京城,附近的州府也有书商过来预定报纸,销量很大,显然八卦小报已经热销到京城外,再过不久,整个大燕都能知道小报,而他朱润作为总编,也将成为一方人物,想想都令人激动。
李璃抬头示意东来将左相送来的爆料和证据交给朱润:“上面的证据都是真的,放心写便可。不过毕竟牵扯到皇家,这脸面还是要的,你让下面写文章的时候,对庄太妃和沈嵩的风流事模糊处理,免得上头怪罪。”李璃吩咐道。
朱润有些不明白:“那请王爷指教,这模糊处理是怎么个模糊法?”
“真是笨,自是不能指名道姓,你难道不会用宫内某女,禁军某人代替呀?”李璃闲闲道。
朱润有些明白了,可他又有疑惑:“可这样一写,不更加欲盖弥彰,依旧坐实了此事?”
然而李璃扬起唇,露出一个笑脸道:“只要没有明确说,那就还有块遮羞布可以盖盖。至于读者怎么看,小报是管不着了。”
*
樊之远被一路领着走进武宁侯的书房,不过一天,武宁侯的那点意气风发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看见樊之远的第一句便问:“之远,你能让王爷将此事按下,不登于八卦小报吗?”
樊之远表情未动,直接道:“不能。”
“你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能?”沈玉凌站在边上,鼓起勇气对着樊之远那张冷脸道,“怡亲王那么迷恋你,你说一句话可比祖父求情管用啊!”
樊之远闻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玉凌气得想打人,不过考虑到武力值,他最终磨了磨牙忍住了。
樊之远看着武宁侯,忽然问道:“此事是真是假?”
武宁侯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樊之远扯了扯嘴角:“把禁军交出去就行。”
就是因为不肯交,这才忧心忡忡。
禁军是什么,整个皇城中最强大的战力,虽然没有外头宣称的十万,可也有数万。因为有禁军在手,才有沈家举足轻重的地位,交出去?怎么舍得!
“不行,绝对不行!”武宁侯在书房里跺步,眉头拧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如今真是恨不得将儿子的头拧下来,天底下女人那么多,什么样的没有,为什么非得跟先帝的妃子搅在一起?
居然还被抓了个现行!
“大意了,真的是大意了!”
可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就目前情况来看,武宁侯就是不交,这禁军也握不住呀。
等八卦小报将事情来龙去脉一刊登,那就天下皆知,百万双眼睛盯着,沈家还好意思把着权柄不放?
燕帝和左相更可用顺应民心这个说法将沈嵩打入大牢,强行夺权!
武宁侯忽然后悔当初没有听从左相的意见,一起将八卦小报给摁下去,否则还用得着考虑民众的悠悠之口?
朝堂之事自是朝堂了!
八卦小报,当真是个毒瘤!
然而现在想想无用,就如樊之远所说,禁军是握不住了,那么接下来交给谁,才是对沈家关键所在。
武宁侯的目光在沈玉凌的脸上滑过,却暗自摇了摇头。
且不说沈家已经没有资格,就是有,沈玉凌一个纨绔,区区一个挂名校尉,也不配成为统领。
最终的最终,武宁侯不得不看向樊之远,哑着声音,目光定定地说:“之远,短时间内是大夏和大燕是不会有战事了,既然回不了边疆,那不妨受累一些,替老夫接管一下禁军。”
武宁侯这话说得极有意思,什么叫接管,他这是还想暗中把控着。
而樊之远却心中一动,他想到的并非是即将到手的禁军,而是那晚上李璃笑眯眯着一张脸,仿若随口一句:“将军可对禁军统领这个位置感兴趣?”
他在李璃面前毫无秘密,甚至还未投诚为对方办过一件事,就先收到了这份大礼。
一股异样从心底淌过,当真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之远?”武宁侯没收到他的回话,不免又唤了一声。
樊之远收回思绪,然后冷静道:“怕是侯爷愿意,左相也不愿。”
樊之远乃是沈党,好不容易踹下沈嵩,他岂会再让沈党上去?
然而武宁侯却冷笑一声:“愿不愿意是他的事,有本事再找出一个比你更合适的人选。”说完,他起身,对着樊之远道,“跟老夫走一趟。”
沈玉凌问:“祖父去哪儿?”
“怡亲王府。”
樊之远微微皱眉,就听到武宁侯道:“不求王爷全然按下,可皇家脸面终是要的。庄太妃跟沈嵩之事,秘密处置便罢,还是不要受天下指点为好。”
“可王爷会同意吗?”沈玉凌担心,他对李璃有些了解,可不是个善茬。
“既然对之远大肆追求,老夫人都带去了,他若不给面子,也太虚假了!更何况,若是真心实意,也该助老夫一臂之力送之远坐稳统领之位。”
沈玉凌还待犹豫,却听到武宁侯叹道:“傻小子,不是为了你爹,而是为了你姐姐,坐实了此事,她怎么还坐得稳后位?沈家禁军丢了也就丢了,可皇后之尊不能有闪失!”
第34章 求情
此事其实不止沈家着急, 就是庄家也坐不住。
庄家太爷乃是大学士,听闻此噩耗,差点气得背过去。
庄太妃做出这样的丑事, 简直让整个家族蒙羞!庄家还有其她几位待嫁的姑娘,若宣扬出来, 谁还愿意来娶?那些已经出嫁的姑奶奶, 在夫家也得脸红羞愧。
外头的传言愈演愈烈,看得透的人非常清楚, 这把戏实在与早前的俞家父子案极为类似。
周家跟沈家打擂台,却烧到了旁人,说不恼怒是假的,可还能怎么样?并非谣言,而是事实, 这才要命!
若是放在以前,此等丑闻捂住便罢,谁也不会让百姓凑个热闹。
然而偏偏京城里有个八卦小报, 最喜欢干的事便是揭露当下最热门的话题,百姓们想知道什么, 它就刊登什么, 回回不落,期期都是最新最热。
最可恶的是, 这么几年来八卦小报居然从不谣传,不编造, 丁是丁,卯是卯, 就是纯粹看个乐子都是以事实为依据。
到如今,八卦小报的文章甚至比大理寺的口供和证据让人来的信服!
能做到这等口碑, 怡亲王便是个厉害角色,原本还看不起这个纨绔王爷的庄大学士,顿时感到一阵心累。
好在他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僚,就是那位在樊之远归京之时,写了“佳偶天成”的对联来凑热闹的那位王大学士。
王大学士乃纯粹的文化人,年事已高,朝廷之事他早就不过问,生平爱好便是写写画画,偶尔教教锐气十足的太学学生,是个态度亲切又不摆架子的老头,对世人公认的纨绔怡亲王,也没什么太过的偏见。
李璃身份虽然尊贵,可出门在外却从不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就这一点王大学士对这位贵胄就挺有好感。
所以李璃当初为了八卦小报的刊印字体拜见王大学士时,他并没有拒绝,两人还相处了一段时间。
李璃对真正做学问之人是分外尊重的,亲近起来,端茶倒水,磨墨润笔,一点也不含糊,再加上长相乖巧可人,嘴巴又甜,分外讨喜。
而且拥有上辈子记忆,汲取后世的千万人智慧结晶,李璃哪怕不精通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跟王大学士来回交流,更何况他悟性本就高,没过多久,一老一少就成了忘年交。
这印刷字体的雕刻原版,王大学士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一笔一划地替李璃写出来的,外面千金难求,这里却分文不取。只是因为李璃的一句话:“朝廷之事,人人得知,百姓之声,朝廷当知。”
王大学士将常用字帖交给李璃之时,也只提了一个个要求:“望不忘初心,实事求是尔。”
而李璃也的确在努力,哪怕他的小报内容再荒唐,也没有违背王大学士的意愿——实事求是。
王大学士其实很不情愿来说这个情,毕竟是事实,不过庄大学士说的也对,庄太妃如何,那是罪有应得,庄家没话可说。可庄家的其她姑娘们却是无辜,因此有所牵连,乃是无妄之灾,只希望八卦小报能笔下留情。
李璃听着来意,忽然笑了,他请两位坐下,又命人上了茶,说:“虽然外头人云纷纷,可小报只报道记者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事,若无确凿证据,哪怕谣传的再有鼻子有眼,小报也是不刊登的。而如今,沈嵩买卖禁军名额是真,擅离职守致使皇上险遭刺客也是真,禁军侍卫与宫女私下有染也是真,当值偷奸耍滑也是真,至于其他的……”
李璃想了想,最后道:“还得要更进一步调查才是,听说庄太妃及上下所有宫人都被太后带走了,暂时没有消息传来,本王还想进宫找母后问问呢……”
说到这里,他看着面色有变的庄大学士,笑容深了深:“瞧这模样,似乎也是真的。”
“王爷。”庄大学士苦笑道,“还请高抬贵手,王爷大恩,庄家铭记于心。”
李璃转头看向王大学士,后者点了点头,虽然没开口,不过来这里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这种私情登不登报纸根本不重要,除了对沈家和庄家有影响,别人纯粹看个热闹,多一份谈资罢了,李璃本就没这个打算。
不过还有人没到,他便没有直接答应。
正说着,东来进来禀告道:“王爷,武宁侯求见……”
李璃眉尾一挑,心说:来了!
但是面上,却淡淡地端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哦……又一个当事人来了,本王看来进不进宫都一样,石锤了。”
不过东来没有说完,后头又补充了一句:“王爷,樊将军也来了。”
闻言,李璃立刻将茶水一放,蓦地站起来,眼中放出惊喜的光芒,高兴道:“我家将军来了,啊哟,愣着干什么,赶紧迎接啊!”
他正要出去,却忽然记起了这两位大学士,回头道:“两位,帮我瞧瞧我这身衣裳合不合适,头发有没有乱,脸上够不够整洁?”
这里两个大学士,还有马上到来的一个武宁侯都换不来李璃的认真对待,可樊之远这三个字却让这位王爷紧张起来,亲自迎接不说,还担忧起仪容仪表……这真是,年轻人的情情爱爱啊,他们这群老人家是真不懂了。
王大学士是知道他古怪而跳脱的性子,哭笑不得道:“好,哪儿都好,京城地界还有比你更讲究的人吗?”
李璃抿嘴一笑,脸上带着一抹害羞,喜滋滋地说:“那两位稍坐,等武宁侯来了,一块儿谈吧。”
这两位只能起身抬了抬手:“王爷且去忙。”
樊之远头一次到怡亲王府,本该是寻常之事,不知怎的心中总有一股奇异的感觉。
李璃作为皇帝胞弟,王府修建的自是美轮美奂,跟粗犷的将军府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当然再富丽堂皇,对樊之远吸引力有限,远不及听到了禀告急急忙忙出来迎接的李璃。
几日不见,这位王爷风采依旧,那满脸的笑容真是遮都遮不住,非常热切走过来。
武宁侯跟李璃没有正面打过交代,见李璃如此郑重,心中不免宽慰和受用。
“见过怡亲王……”他抬起手抱拳,正见礼着,却见李璃到了他跟前也不停下,直接穿过他而去……
接着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嗔怪:“将军来之前也不提前让人说一声,我都来不及洗漱换衣裳。”
武宁侯:“……”
樊之远听着这熟悉的调调,下意识地清咳一声,仿佛受不了他的热情,后退一步,恭敬地抱抱拳行礼:“冒然登门,请王爷见谅。”
“见什么谅,随时随地都可以来,要我说晚上来最好。”李璃一双眼睛就落在樊之远身上,别人都是透明看不着。
樊之远:“……”真是逮着面就调戏,他回答什么都能往那方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