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烈三世微微点头,不过却说:“神明之间的争斗没有那么简单,希灵。这些事虽然我们知道的不多,其中的凶险却能揣摩一二。不过即使争斗凶险,神祗也不能随意踩踏底线。这名邪神想在蒙坦斯招徕信徒,扩大信仰,分裂联邦,建立国度,但是我们又怎么能允许呢?何况用的是这样的手段。我们侍奉神明,神明予我们庇护,我们的武力来源于神。正因为有了神明,才有教廷,才有如今的人类联邦——这是联邦的斗争、也是信仰的斗争,不死不休。”
希灵信服不已,认真点头。
身为教廷的一份子,他一直知道——教廷是联邦的教廷,是人类的教廷,但它首先是神明的教廷,是神明在地上的代言者。教廷秉承神明的意志在蒙坦斯上牧守人类,它温暖、柔和、强大,这一切的荣光都来自神明。
没有神明,就没有教廷。为了神明而战,天经地义。
“不过,”希灵察觉到点异样,困惑地说,“在马库斯城惨案里牺牲的第二位主教扎卡里,他是在魔鬼围攻中死去的,但是邪神信徒又怎么能在魔鬼手里拿到扎卡里主教的血液和心脏呢?魔鬼可不会那么好说话,而且我知道,魔鬼如果杀了教廷的神职人员,是会把尸身带回去当做战利品的。当时教廷没有察觉异样,那么扎卡里主教的尸身应该是被魔鬼带走的,又怎么会在邪神信徒的手上?主教都已经战死了,身边的骑士们肯定也已经牺牲,即使邪神信徒要伺机夺走主教的尸身,他也只有一个人,难道他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么?能在魔鬼的围攻里成功抢到尸体,这至少是首主教的实力呀!”
希灵说到这里,隐隐有了个预感,却不敢说出来,只是看向冕下求问真相。
教皇沉吟一会儿,看了眼希灵。
“你说得没错,希灵,”教皇点点头,略略压低声音,沉声说,“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邪神已经和魔鬼达成了协议——至于那到底是什么,尚未可知。”
不待希灵被这个消息震得发懵,教皇又说了:“最大的可能是他们联合起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邪神占领丹漉教区,塔法尔和摩诃则再次陷于魔鬼之手。这是最糟糕的结果,但是我们也不是没有准备。”
“教廷也不是那么好惹的。”斐烈三世拿起茶盏,轻描淡写地说。
希灵从里面感受到了莫大的自信,也被鼓舞起来,原来震惊忐忑的内心慢慢平静下来。
是啊,我们不是好惹的呢,他振奋得想。
“不过,小希灵,”教皇叮嘱道,“这个消息可是教廷的绝密,你要注意点,不能说出去啊。”
希灵立刻乖巧点头,郑重其事地说:“我明白的!冕下!”
之后就没人说话了,一大一小静静享受起午后安谧的时光。斐烈三世好似由这个话题想到了什么,端着茶杯慢慢喝起来,边喝边沉思。
希灵不敢打扰冕下,他静默着慢慢思量起今天下午的这席话,反复咀嚼回味,突然在某个时刻,他心中蓦地一动。
希灵眼中微微发亮,他想到了什么,然而这并不好实行。反复思考一阵,希灵仔细地全盘地考虑过之后,最后下了决心。
他扭头看着冕下,眼底深处藏着忐忑,脸上却满是坚定:“冕下。”
嗯?怎么了小希灵?”冕下立马“嗯”了一声,从思绪里走了出来,带着笑问道。
“我……”希灵捏了捏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我想去南方看一看。”
“去南方?”初时斐烈三世是有点愣住的,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把茶杯放下,皱着眉说,“你要去南方么?为什么会这样想?南方——不是个好的学习之地,那里太乱,太不安全,现在的你去那里,还太早了些。”
“不,冕下,”希灵抿了抿唇,把自己想好的回答说了出来,“去其他地方又怎么比得上现在的南方呢?那里正在发生的事是可遇不可求的!虽然现在的南方暗流潜动,但是我只是去看一看南方的现状——我想亲自去看看南方的状态,了解那里如今的民众是什么样的想法,他们难道对身边的暗流没有察觉么?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我明白,我还没有办法做些什么,但是如果想要了解得更多、更真实,如今的南方才是最好的选择——它没有北方的惨烈,因为邪神尚未真正和我们开战,表面上平静的南方是一锅正在‘咕嘟’的热粥,但是我不会直接去碰触这锅粥,我只是远远地看一看——我想,我能从中学到一些珍贵的东西,而且,您也可以通过我来更深入地了解南方,不是么?冕下?”
“何况,”希灵微微一笑,希冀地看着冕下,“从珀留城去丹漉,这一路也并非是虚度的呀!足以补充我对联邦的了解了!您觉得呢?”
老人皱了皱眉,他直视着小孙子,探究地看着他:“你和我说,你是真的这样想的么?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促使你下了这个决定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希灵藏在桌子下面的手颤了颤,然而他坦荡地和冕下对视:“大约有点这样的原因——但是那并不重要,冕下,即使是有一部分这个原因有怎么样呢?我的遭遇是真真实实的,但是去南方的好处也是真真实实的,这一切都不做假。”
斐烈三世往后靠了靠,眼神一刻不离小孙子的脸庞,他看了一会儿才偏离视线,略略思考一阵,终于说:“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不得不成全你,希灵。但是你要向我保证,绝不把自己放在险地之中。”
“如果是之前我对你的安排,本来我不会有这样的叮嘱,你虽然年轻、也有点天真,”冕下毫不客气地说,这话让希灵的脸颊发热——天真,多么正确的评价,“但是经过之前的事,我想你已经得到了教训,也不担心你的安危了。可是南方不一样,希灵。”
斐烈三世敲了敲扶手,他的脸庞严肃起来:“如果你要去南方,这一切都得悄悄地进行了。本来按我的想法,你会是以光明之子的身份巡视联邦,我不会特意对你的消息进行封锁,这样你每到一处地方那里的神职人员们都会知晓。在现在的年龄,你能到地方上走一遍让大家认识你,这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会为你的将来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即使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了,这一趟行程只是看一遍联邦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也足够了。但是你现在和我提出你希望去瞧一瞧和我规划的不一样的风景……”
斐烈三世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不能挡着你,但是你要有自知之明——”
冕下的语气陡然严酷起来。
老人头一次对希灵冷声说话:“你有远大的前程,有天赋、也有潜力,但是那不是现在的你,而是将来的你。你知道,我对你有很大的期望,希灵——但是我不希望你因此对自己太过自信而丢了性命。真实的、残酷的战场不是只有西北,如今的南方也是如此。它的惨烈是看不清摸不着的,只要稍有疏忽,你就可能殒命。到了那里,即使再小心也不为过,你还没有真正的经历过——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危险有多么出其不意、猛烈迅速!”
“虽然人们总是说要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是那并不是说一旦你出了事你的亲人们不会因此伤心。如果你希望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就尽管把我这番话丢在一旁吧!”
“冕下!”希灵猝不及防下差点哭出来,他苍白着脸大喊,“您不要这样说!”
希灵的心绞痛起来,有一刹那他连呼吸都不能。冕下的话语太过严厉,完全超出了希灵的猜测,他知道冕下会反对,但是他没有想到……
冕下可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啊!
希灵嘴唇发白,甚至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还要去南方么?
如果去了南方会让冕下这样对我说话,希灵心里难过地想,那我就不要去南方了!
这有些孩子气的、好像和冕下赌气似的想法,侧面的也证明了斐烈三世暗藏着的忧虑不假——希灵的确还残留着些孩子的天真和骄纵。
这是长久以来被宠爱着的孩子才能有底气说出来的话。但是真正的战场上没有孩子,没有人再会宠爱着他了。
再没有人会为了给他一个成长劳心劳力地为他安排一切了,也没有人会忧心忡忡地在底下兜着只为了防止他跌得太惨,更没有人会在他倒下的时候给他上药让他哭泣撒娇了。
但是如果雏鹰想要自己飞,那就飞吧。斐烈三世淡淡地想。
拦着孩子飞翔的家长,他做不来。
只是短短一秒的丧气,希灵咬住嘴唇,掐住自己的虎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既然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又怎么能因为一两句冷水就被泼灭呢?
冕下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不近人情,但是也是对希灵最好的敲打。
希灵忍着泪,看着冕下,他的眼前朦朦胧胧,连老人的身形也看不清。
“我明白的,”希灵努力压抑自己的哭腔,这时候他不该哭,“您这样说,是为了我好。南方,我是一定要去的。”
希灵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把泪憋回去,他挺起胸膛直直看着教皇,抿着嘴唇:“我不要您这样说!我会好好的回来的!南方虽然凶险,但是我绝不会轻易涉险,会好好爱惜自己的!”
“您相信我,”希灵大声说,“爷爷!”
斐烈三世轻微抖了抖眉毛,眼底划过一丝笑。
“唔。”斐烈三世不知什么意思,只是应了一声,并不看希灵一眼。
希灵憋着泪也忍不住了,他悄悄把泪滴擦掉。
“后天,”冕下突然说,“九月四号,托尼·格林瑟姆要下葬了,因为没有尸体,只能葬一些衣服聊作想念。本来是不用拖这么久的,但是我让他们晚一点,等你伤好一点也要参加。我知道你一定要去的,希灵。”
冕下看了眼怔住的希灵,然后慢悠悠地说:“走之前,去看一眼托尼吧。”
斐烈三世推给希灵一个木盒。
“……这是什么。”希灵有些愣愣的,他接过木盒,打开了。
一枚圆形的徽章,上面雕着一轮太阳,蓝的底色,金的太阳,白的边缘。
联邦荣誉子民徽章。希灵眼也不眨的看着它。是托尼一直想要的徽章。
“亲手给他,”冕下望着呆住的小孙子,叹息一声,“这是他应得的。”
希灵没有说话,他低下了头,看了徽章好一会儿才把盒子盖上。
“冕下,”他站了起来,双手捧着盒子,“我走啦。”
斐烈三世摆了摆手。
小孙子走远了,慢慢冕下灵敏的耳朵也听不见脚步声了。
九月的天空湛蓝高远,斐烈三世向身边一直悄然无息地给他添茶的侍从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热茶,喟叹一声。
天气这么好,不想回去工作了呢。教皇捋了把胡须,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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