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蜱虫咬伤不难治,但是这不知名的蛊虫却让主教卡西束手无策,”斐烈三世说道,“卡西在寄给同僚西玛的信里说‘里面有一种奇怪的力量,阻扰我对皮诺施加神术’,这应该就是那位神祗的力量。因为卡西没有办法治疗皮诺,只能尽量拖延这个孩子死亡的脚步,他写信给了自己精通医疗神术的同僚西玛请求帮助,然而这封信没寄出去多久,卡西就遇害了。”
希灵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一位主教会轻易遇害?!冕下,主教难道不是一座城市里权力最高的管理者么?怎么还会有人能谋杀他呢?!”
斐烈三世摇头:“这话说得没错,希灵,然而我们总会对有些人亲近而不设防。”
希灵的心瞬间酸涩起来——对亲近的人不设防,他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背叛了。
“……是谁?”希灵难过地问,他低下了头。
冕下摸了摸小孙子的脑袋安慰他。然后说了:“是卡西的搭档,马库斯城的城主托利什·伯尼。卡西当时已经在马库斯城里做了三年主教,托利什一直很得力地协助他工作,这使得卡西和托利什的关系日渐亲密,否则卡西也不会想尽办法帮城主的儿子皮诺治病了——但是城主却辜负了这份信任。”
“因为卡西没有办法治好他的儿子,这时候正好‘艾弗里医生’被引荐给了城主托利什,焦头烂额的他就把这位异神的信徒当成了救命稻草。据我们后来逮捕审问的托利什子爵府的管家的供词,在‘艾弗里医生’为尤诺诊治过后,他和托利什说虽然病不好治,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需要一味主药。然而这味主药是什么,‘艾弗里医生’却吞吞吐吐地不说出来。”
“这样的话明显是个陷阱,托利什·伯尼居然也一头栽了进去,他百般哀求‘艾弗里医生’请他把主药说出来,无论花多少钱都不在乎,却被这所谓的‘医生’推脱说不是钱的问题。这样的把戏来来回回了两三次,那个孩子的病情就在这时不知为何突然急剧恶化、已经快撑不住了——托利什·伯尼彻底上钩了,这个异神信徒才和城主说,主药就是主教的血。”
“呵!这样的谎话也居然被相信了!”教皇说到这里,也有些怒不可遏,“管家说开始托利什·伯尼也有些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动了心。他们配了一副药给来看望尤诺的卡西喝下去,让他昏睡不觉,取了一碗血后又把卡西的伤口治好,看不出一点异样。最后卡西醒过来却被城主谎骗道是他太累了,不小心睡了过去。卡西回去之后还在为尤诺的病情忧心忡忡,竭力要想办法再把病情稳定下来,想等到西玛的到来。”
“然而他等不到了,”教皇惋惜愤怒地叹口气,“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艾弗里医生’声称用这碗血做出了治病的药,喝下去之后尤诺的病情的确是好转了,但是还不够——‘艾弗里’说是因为他错估了病情的严重性,血取少了,还要再取一碗。这个包藏祸心的异神信徒所作所为的套路如此明显,但是托利什·伯尼深陷局中,完全看不清真相——托利什·伯尼就几次三番哄骗卡西来到子爵府从他身上放血。托利什·伯尼的胆子因此越来越大,而他的儿子却时好时坏,现在我们再回头看过去,能看得出来这是异神信徒做的手脚,但是托利什·伯尼却向罪魁祸首求助——他问这名异神信徒,有什么可以直接治好他儿子的方法,被直接告知了需要主教的心脏!”
教皇的胸膛起伏,显然怒到极致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讲下去:“托利什·伯尼被异神信徒放出了心底的魔鬼,他们很快在一天夜晚下手了,托利什·伯尼请卡西来到子爵府给他的儿子诊治,之后就用了同样的放在膳食里的药水让卡西昏睡过去——最后,”教皇哀痛异常,“最后卡西的心脏被生生剖了出来!光明神力的延寿和治愈效果十分出色,主教击毙的神职人员受此致命的伤害也不会立刻死去,想必卡西是看着自己的心脏被取出来之后才咽气的……”
说到这里,教皇也有些难以为继了。停了停他才继续说下去。
“托利什·伯尼把卡西的心脏交给了那个‘艾弗里医生’,要他制药给自己的小儿子治病。最后那孩子的病的确是被治好了——但是是不是卡西的鲜血和心脏起了作用,他又怎么知道呢?”
“好好的一个年青人——”
“就因为这样荒谬的、可笑的原因死去了,何其愚昧啊!”教皇一拍把手,痛心疾首地说,手掌和木头碰击的声音闷闷响起来,“难道吃人可以治病么?教廷统治联邦四万年,还从未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此愚蠢、愚昧、胆大妄为!比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被魔鬼圈养的猪羊时代还要让人恶心!这才是真正的滑稽——在教廷一代代开启民智的努力下,如今的四万年之后,这样血腥的人吃人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托利什·伯尼已经不再是人了,他已经摒弃了人类的知识和文明、善良和理智,这样的披着人皮的魔鬼,比我们河对面的敌人更可怕、更让人心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个愚蠢、愚昧的子爵已经已经彻底被魔鬼占据了心灵,他被眼前的假象蒙蔽,因此狂喜,甚至对‘教廷神职人员身上的血液和心脏都是治病奇药、甚至能长生不老’这句话信以为真,在异神信徒的哄骗诱导下,半推半就地和他狼狈为奸,在马库斯城掀起了一场为期五年的吃人血案!”
“恶毒、愚蠢、滑稽,”教皇不住摇头,他评价道,“从档案里得知,这个托利什·伯尼子爵曾经也在高等学院进修过三年,最后还拿到了自然与科学的学位证书,这样的人居然就这么滑进了骗语罗织的深渊,丧心病狂地为了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死做出这样的大案来……可见人类的心是多么叵测。”
教皇叹息一声,尔后说:“卡西死后,托利什·伯尼向摩诃教区的宗主教报备了他病逝的死因,异神信徒不知道找了个什么心脏缝在了卡西的胸腔里,缝合之后毫无痕迹,派到马库斯城检验主教死因的调查员和验尸官也只检查出来心脏骤停这个原因,尸检报告送回教廷之后也没人察觉异样,最后卡西被火化之后骨灰送回了他的家人身边,这件血案也因此被掩盖了。”
“在那之后的五年里,教廷接连派了两位主教去马库斯。一位扎卡里主教短短一年就被上报在巡视北边的普纳堡垒的时候被魔鬼围杀致死,这件事刚被报上来的时候让教廷震惊不已,魔鬼们已经很久没敢踏过润津河了!之后摩诃教区的其他几个边境城市也被攻击,魔鬼大幅度的骚动都显示了他们将要再次侵犯联邦的意图。这一系列的变故都让教廷错误地认定了扎卡里主教的确是因为魔鬼的袭击死亡,然而这桩惨案爆发出来的时候,我们才恍然发现扎卡里的死亡另有蹊跷。”
“不只是主教,”午后的阳光倾洒在斐烈三世的身上,温暖柔和,他的眼神却深邃冰冷,看着花丛仿佛是在遥望那个黑暗的边境小城,“在马库斯城里一共设有七位神甫协助主教管理城市、十位大骑士统领骑士队作为武装力量巡视城池,但是他们大都接二连三地离奇死亡,之后补充进这座小城的神甫们没有撑过一年的,大骑士们也没有逃过一年半的极限,报告里说明的死因不是因为魔鬼的进攻牺牲了,就是身上出了病痛死去。这样古怪的情形让福斯特(注1)注意到了,他遣了调查员去调查马库斯城。然而派遣到马库斯城的调查员们都在这座小城里无功而返,这座小小的、不起眼的边境城市就好像笼罩在了沉沉的阴云里,外来者都看不清它的真实样貌。调查员曾经走访过被害的神甫管辖的街区,人人都闭口不言,据调查员的报告说:‘他们见到我们仍然是笑着的、欢迎的,用美食美酒招待我们,不停地叫我们吃喝玩乐,然而却对几位神甫的死亡顾左右而言他——这实在奇怪极了,他们对我们既热情又暗含排斥,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甚至用怜悯的眼神悄悄打量我们。这个城市如此怪异,身处其中我像是在一座迷宫里找不到出口。我从未在其他的城市见过这样的居民,好像他们不再是联邦的民众,不再对联邦有归属感,而是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自成了国度一般。’。”
希灵揪紧了衣袖,他的眼神愤怒,声音里却带了涩然和痛心:“这些人、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隐瞒这座城市里发生的血案?那些神甫和他们朝夕相处,为了他们生活安定而殚精竭虑,这不是什么虚假的符号,而是真实的在和他们每日相处的人啊!这是会保护他们、为他们排忧解难、给他们治病、和他们说说笑笑、引领他们生活的活生生的人啊!”
希灵心痛得无以复加——他从未想到这世上会有民众眼睁睁地看着教廷的神甫被杀害死亡,这不是陌生人,而是每天都要和居民们打交道的神甫啊!
连小猫小狗(gou)日(ri)日见面也会生出亲近感,何况是人呢?!
然而他们就一边享受着神甫们为他们付出,一边冷眼看他们去死么!
亲耳听到这样荒唐恐怖的事,希灵不自觉想起了托尼,这个让他永远铭记的鼹鼠先生,胖胖的、爱笑的、啰嗦的。
真是荒谬到不可思议,希灵想,他的心中又生出了巨大的失落感——
原来联邦还有这样的人民,原来……不是人人都是托尼。
托尼……
希灵的眼里闪着泪光。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难道我们对他们还不够好?!”希灵哑声问道,他不解的、愤怒的、委屈的眼睛盯着冕下,里面含着让人心碎的难过和失望。
“民众——就是这样一群可以被随意利用引导的群体,希灵,”斐烈三世冷酷地说,“他们良莠不一,每个人都不一样,聪明勇敢的让人敬佩,愚昧无知的令人愤怒——然而一旦聚在了一起,无论是聪明的还是愚蠢的,这些人都不再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了,而是被群体意识影响和决定自己的行为和思想。而这个缥缈的群体意识唯一用来衡量自己所作所为的标杆就是赤(chi)裸(luo)裸(luo)利己主义。当你能领导他们、保护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你最可爱最温暖的支持者;而当你在他们心中的权威地位被人为窃取、直接统领他们的不再是你的时候,屈从强者以求保护的本能会让他们像敬爱你一样敬爱窃权者、甚至在窃权者的诱导下把你当成敌人对待。
这样可笑的颠倒,希灵,这就是民众的无知与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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