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落明珠 第二百六十四章 归于一身，归于尘

当然，圣旨没有写得太明白，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再多的肯定，再多的溢美之词，都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要徐选心甘情愿的回去送死，是死她一个，还是死徐家，这是一个根本就用不着选择的选择。虽说针对欺君之罪来说，元子离这般待徐家，已是非常仁慈了，将士们不该再有怨言，但徐选是他们生死与共的战友，明知道她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的他们心中又如何能平静？

但和众人或是遗憾，或是不舍，或是不服，或是冷漠的态度对比，徐选对此却是感激的，没有牵连她的家人，一切罪责归于她一身，如此，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徐选已不能要求再多，毕竟元子离不是仁君，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看在徐家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她又非草包纨绔，在军中小有地位，不好太过残忍，以免寒了将士们的心，才会只追究她一人责任，不然的话，徐家满门都逃不过。

深吸一口气，徐选面露感激的接了圣旨，一副做好了回去送死的准备的样子。

大内侍没想到徐选会这么冷静，竟是犹豫都不犹豫一下，便接了圣旨，叫他有些意外，又有些佩服，但也仅此而已，多的就没有了，他一个没了根的人哪有这么多悲天悯怀的思绪？从宣旨到接旨，大内侍脸上的笑容就不曾变化过，徐选脸上的平静更是没有一丝动摇，看着这一幕，似乎有人哭出了声，受这人感染，原本一直在克制着自己情绪的将士们都红了眼睛。那些联合起来软禁徐选的人的脸色也不好，到底是为国生死过的忠臣良将，就这么定了结局，何人能好受呢？

可惜了，可惜了徐选是女子，她若真是徐家的嫡长子，也就不会有这许多为难了，但若徐选真是男子，徐家如今的处境也不会好，功高盖主，无罪也大罪。

徐选接了圣旨后，就招待着大内侍入了帐篷，能被元子离委派这样的任务，这个大内侍一定是众多大内侍中最得元子离信任的人之一，或许能从他身上获取一些信息。大内侍清楚徐选的用意，也乐得配合，便和她坐下来饮茶了，反正他不想让她知道的，她便不会知道，想让她知道的，她不想听也得给他听着。

“说起来，那位李公子待徐小将军还真是情深义重，为着给您求情，给徐家上下周旋，他竟不惜惹怒宁国公，叫宁国公一时怒气上头，当胸踹了他一脚，老某离开时听闻李公子还在床上躺着呢，哎哟喂！可怜见的，李公子那么个娇嫩的人，哪受得住宁国公一脚呢，只怕养好了身体还是会落下病根，啧啧……”说着说着，大内侍便说起了宁国公府的事，成功的让喜怒不形于色的徐选变了脸色。

徐选不自觉的握紧拳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没想到阿齐这般担忧我，有他这个朋友，是我的福气，可他的家终究是宁国公府，他的这份心，我领了，却只能辜负了他。”听徐选这么说，大内侍神色不变，也不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徐选强撑着精神应对，总算是稳住了心绪，没让自己失控。

聊了一会，大内侍有些困了，想要休息了，便向徐选告辞，徐选起身相送，大内侍受了这礼，快要走出帐篷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着徐选的脸，低声道：“老某惭愧，虽知徐小将军重伤未愈，恐无力长途跋涉，但圣命难违，还请小将军早做准备，老某会在两日后启程，希望到时小将军已经安排好一切。”

徐选点点头，她自然不会拖延，她早一步到皇城，徐家便能早一日解困。

大内侍微微一笑，又道：“圣上仁慈在怀，向来礼重功臣，徐家一向忠心，从未行差踏错，圣上虽不说，却都看在眼里，若可以，他自然是不愿苛责于小将军的。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小将军这次犯的罪太重了，便是圣上也无法徇私，只能辜负了小将军的忠诚，唯有如此才能彰显国法公正，才能震慑那些意图欺瞒圣听的人，但圣上担心彰显了国法却又寒了将士们的心，对此，实在是为难啊！”

“……”徐选一愣，看着大内侍浑浊却透着一丝精明的眼睛，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不由一笑，道：“圣上仁爱，乃万民之福，是罪臣辜负了圣恩，愧对天下人，若到了最后还要让圣上为难，罪臣便是万死都不能赎还其一，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大内侍微微颔首，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不用再添点什么花花草草，不仅累赘，还毫无意义，示意徐选留步后，大内侍走出了帐篷。

大内侍走后，徐选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元子离是这个意思吗，既想治她的罪，又不想担了恶名，免得叫军中将士寒心，呵，还真是里外都要呢。摇摇头，徐选回到原位坐下，她早有觉悟，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就是有点遗憾罢了，还以为还有机会见许明珠一面，没想到连这一面也不能有了，但不见也好，她一个将死之人何苦再给活着的人留念想，困住活人呢？

就是不知道许明珠的伤势如何了，宁国公怕是气得狠了，才会这么对她，她又是何苦呢，何苦为了无法改变的事实忤逆宁国公？徐选这么想着，眼睛却是红了起来，她想见许明珠，想亲自确认许明珠的情况，她怕许明珠会熬不过去，尤其是当她的死讯传回皇城的时候，她如何能忍心让许明珠活着忍受一切痛苦？

但徐选更不能让许明珠死，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许明珠就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而她不愿意夺走这个机会。徐选闭上眼睛，眼泪滑落，滴在地上，激起一地尘烟，也搅乱了她的心，此时此刻的她是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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