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去接表妹,正好是晚高峰,车流不畅,像患了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小宋正好说些私房话。她问姚冬至,是不是姨父姨母让她来的?
姚冬至一听就知道表姐的言外之意,双手合十,指尖抵在下颌,说:“姨父姨母什么都不知道,我来泗水城散散心,事先没跟他们说,他们只当我还在羊城。”
小宋放下心来,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只是散散心吗?”
“散散心,顺便看看表姐夫。说实话,有点好奇,还有点放心不下。”
小宋哑然失笑,“生怕我所托非人,被渣男骗财骗色?”
姚冬至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光洁的额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小宋扭头看了她一眼,轻声说:“谢谢你关心我。他只是我的……boyfriend,不是什么表姐夫。旁观者清,你帮我看看他也好……”
小宋家境很好,姨父姨母都是水利部特聘的专家,收入很高,亲属中还有厅部级的高官,顾横川为什么不愿跟她结婚?姚冬至百思不得其解,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小宋也生怕她待会说错话,说:“我没怎么跟他说家里的事,他跟我在一起,是跟我这个人合得来,不是看重其他什么。我们走在一起,相濡以沫,有共同的生活,也有各自的生活,我们都不希望别人加入进来。婚姻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一旦结婚,我们的感受就退居其次,很多事情就不得不勉强自己,委曲求全。”
姚冬至眨眨眼,听得有点迷糊。
小宋继续说下去:“我们是周末情侣,平时在一个单位上班,中午约好吃顿饭,晚上各自回家,享受一个人的时光。他不喜欢小孩,也不喜欢陪长辈吃饭聊天,正好我也不喜欢,所以我从不勉强他。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唯一的区别是,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双手挣来的,而我靠的是父母。自己双手挣来的一切,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弃,他对眼下的生活很满意,上班,养猫,看书,跟我共度周末,他不想改变。”
姚冬至终于插了一句:“哪怕是为了你?”
小宋没有正面回答,她说:“我们都是理性大过感性的人,最初我们小心翼翼地接近,小心翼翼地试探,确认对方不会影响自己的生活,才走到了一起。正因为我不要求他改变,他才接受了我,反过来我也一样。”
姚冬至大为震惊,表姐和表姐夫的选择动摇了她的价值观,她脱口问:“不喜欢陪长辈吃饭聊天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会不喜欢小孩?”
小宋一边等红灯一边说:“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他说他是个理性的人,凡事先问自己,要达到什么目的?能不能达到?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从不做无谓的事。小孩子情绪化,不讲利弊得失,一味任性,所以他敬而远之,没必要自寻烦恼。”
姚冬至摇摇头说:“小孩子怎么能跟成年人相提并论!”
小宋说:“是啊,所以我们都不喜欢小孩子。”
姚冬至说:“你们都很看重自己的生活,特别看重,表姐,你不要生气,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自私?”
小宋微笑着反问她:“做周末情侣是自私?不结婚是自私?不生小孩是自私?”
姚冬至张口结舌,无从反驳。
小宋说:“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遵从自己的意愿,选择生活的方式,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权力,这不是自私。任何把自己的见解强加于我们的人,才是自私。”
姚冬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然而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说服表姐?她沉默下来。
晚餐的气氛很好,四叶寿司外卖,清酒,谈笑风生。让小宋欣慰的是,顾横川没有因姚冬至的到来而拘谨,简单寒暄了几句,该吃吃,该喝喝,该说说,不卑不亢,就像对待一个普通同事。
姚冬至顾不上“看看表姐夫”,她完全被薛定谔吸引,用她的话说,“心都要化了”。她问顾横川,能不能喂它三文鱼吃,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把自己那份全给了薛定谔。小宋笑眯眯看着她逗猫,以茶代酒,跟顾横川碰杯,悄悄说了句:“薛定谔真厉害,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顾横川说:“它要是吃刁了嘴,以后非三文鱼不吃,我就养不起了。”
小宋笑着说:“我可以包养它!”
姚冬至抬头插嘴:“这么神气的猫,就应该给它吃三文鱼!是吧?”她伸手去抱薛定谔,薛定谔叼着三文鱼躲开了,一溜烟钻到顾横川脚边,三口两口把肥美的鱼肉吞下肚。
姚冬至有点尴尬,小宋说:“薛定谔有点认生,跟人不亲近,待久了好一些。”她拈了一片鱼肉逗它,等薛定谔靠近来,顺势把它抱在怀里,挠挠它的下颌,薛定谔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姚冬至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抚摸薛定谔,兴许是喂了很多三文鱼的缘故,这一次薛定谔很配合。
撸了会猫,姚冬至忍不住问顾横川:“你是怎么养薛定谔的?毛色这么好,这么神气!”
顾横川说:“先天基因好,随便养,有什么吃什么。”
小宋说:“我还见过它吃麻雀,吃田鼠。”
“噫——”姚冬至拖长了声音表示不满,“小仙女怎么能吃那些东西!”
顾横川说:“它是只小公猫。”
姚冬至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句话很煞风景,同时心里有点小遗憾,薛定谔要是只母猫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