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工夫六月又跑回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瘸腿的老伯,正一一瘸一拐地慢悠悠跟在他身后,看样子是一点也不急。
赵老头走到楚峥面前行了一礼,“不知这位贵客叫小人有何事?”
贵客?他怎么就成贵客了?他不是班家的姑爷吗?
楚峥回头看高梅保,高梅保赶紧上前安慰,“他不认识您,再说了,您驾临班家,对班家来说可不就是贵客。”
楚峥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觉得不痛快。
楚峥心里不痛快了,哪里还会再理会班家的一个下人,便皱着眉头站在原地不吱声。
高梅保见状赶紧出声问道:“这位老丈,请问百花园怎么走啊?”
赵伯瞅了眼高梅保,又看了眼六月,连忙再次行礼,“小人眼拙,您二位是宫里的来的吧?”
高梅保笑笑,“没错,您这眼力还不错,本官自是从宫里来,特地跟随皇后娘娘回来看班大将军的,可皇后娘娘心急班大将军病情,这时早就跑没影了,本官跟丢了,所以找老丈问问,这百花园该怎么走?”
赵伯心里清楚,站在他面前芝兰玉树气质非凡的人就是当朝的皇帝楚峥,他虽没见过,但能跟自家小姐回来的外男除了皇上也没别人了,太医院的太医可都是胡子花白的老者,此时也都在他身边躬身候着呢。
虽是皇帝,但赵伯却对楚峥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从战场能活着回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见过?就是见了皇帝也没有见了老将军和大将军让他来的激动,他们才是让他敬佩不已的人。
赵伯瞅了眼楚峥,再看向高梅保。
“好,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赵伯带着楚峥一行人往百花园而去,他不是多言之人,一路上也不说话,楚峥扫了高梅保一眼,高梅保立即走到了楚峥前面,站到了赵伯的身边。
“老丈您贵姓?”
赵伯冲着高梅保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免贵姓赵。”
高梅保瞅着赵伯的笑容咽了咽口水,继续笑道:“您在班家多少年了?我看您自称我,难道您不是班家的下人?”
赵伯继续笑了笑,“是,也不是。”
高梅保闻言纳闷地看向赵伯,“此话怎讲?”
赵伯这次笑的好看了些,“是,我的确是班家的下人,伺候班大将军一家,不是,我没有签卖身契,签的只是雇佣契约,还是平民百姓,不想做了随时可以走,班家不会阻拦。”
高梅保闻言便回头看了眼楚峥,而后又转回身笑道:“听说班家下人具是平民本官还不信,现在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是信了,只是,您好好的老百姓不当,怎么跑班家当下人来了?班家给的银钱多?”
赵伯又笑了,摇头道:“小老儿和孙子没有家了,儿子媳妇全死在了边关,我腿又瘸眼又瞎,孙子还小,要不是大将军收留,我们爷俩儿早死了,孙子还能上学堂?我还能在班家享福?
虽说也得干活,但是怎么干,干多少全凭我们自己,想干就干,不想干也没人说,一个月的月钱还是外面的两倍,这样的好日子哪找去?
不但如此,在班家时间长了年头儿久了,班家还出银子给我们买铺子,像我和我孙子两人,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就能有自己的铺面了,到时候想离开就走人,不想离开还可以在班家住着,随我们自己开心,铺子如果租出去就是进项,不租想自己做买卖班家还给我们找营生,教我们做买卖,甚至可以和班家合作,让我们不会赔银子,说实话,光是拉巴我们这些下人,每年班家就要出去不少的银子,这些账房先生那里都有账,班家虽没人说,但我们这些下人心里却是明白的。
所以啊,在班家做事的下人很少有离开的,就算离开也是不顾自己的铺子而看管班家的铺子,光是小姐,不,是皇后娘娘,光是皇后娘娘的铺面上就有好几百号人,这些人全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
我们回家的时候朝庭给的银子班家都给我们买了地,还尽量地买到一起,然后愿意种地的就种地,不愿意的就可能将地交给别人来种,然后再到班家谋生,到了秋天收成时给些粮食就行。”
高梅保和楚峥对视一眼,两人一直没说话,专心听赵伯絮叨。
“我们班家的下人也不是没有买来的,也有那么几个,大多签了卖身契的全是老夫人和夫人嫁进来时带来的陪房,只有少数几个丫头是老夫人和夫人在路边看到卖身葬父什么的施以援手后自己找上门的。”
这些人都是有良心的,否则也不会找上门了,再加上班家治家严谨,也不怕她们作妖,但凡有那些心思不纯的,全让班家暗地里收拾了。
赵伯隐晦地扫了眼楚峥和高梅保,而后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的笑容很短暂,只有那么一瞬,正在想心事的楚峥和高梅保全然没有发现,倒是六月若有所思地拿眼角扫了赵伯一下,却被他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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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班家打理园子的下人都这么不简单,那班家人......
六月突然打了个冷颤,抬头看向近在眼前的院门。
这个院门的对面还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里面和他现在站的这个院子一样,阳光充足,地面整洁,但六月却在阳光的照射下看到地面像是铺了一层血水,红的让他眼晕。
六月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眼望去哪里还有红色的血水,青砖铺就的院子里连个杂草也无。
“六月,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三月走到六月身边,手肘怼了六月一下。
六月回过神,笑着道:“我正记路呢,总不能下次来还找不到吧?让皇后娘娘给咱们做奴才的带路像什么样子?”
“那有什么?皇后娘娘在家时经常帮我们干活,带个路而已,娘娘不会不愿意的。”
赵伯眯着眼回头看向六月和三月,随后笑了笑,继续在前面带路。
只这么一会儿工夫,赵伯爆出的信息就有很多。
一,班家下人几乎全是老兵,目前来看身手依然在。
二,班家下人没有人会背叛班家,因为这些人都得了班家的恩惠,没了班家,他们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三,班家这些年没少在下人身上下工夫,导致这些年来朝庭只在班家身上吃了瘪,针插不进来,水泼不进来,主仆上下一心,一个有用的消息都别想收到,可见其心思之深远。
四,班家用的下人以平民居多,除了这些人之外大多是云氏和蒋氏的陪嫁,剩下两三个也是为了报恩进班家的,想从他们身上得到消息无异是难如登天。
五,班乐汐在家时为人和善,对待下人也如此,没什么主仆之分,这和她在宫中的表现差不多,不拿下人当外人看,用了必信之。
六,赵伯一句班乐潼都没提,可见班乐潼在班家下人心中也不是什么太好的存在,可以算是班家的异类。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百花园,还没进门,就听到百花园中传来的嘤嘤哭泣声。
“爹啊,只几天不见你便成了这副模样,你让女儿如何是好啊?早知如此,女儿说什么也不会进宫做皇后,一点好处捞不着不说,还害得您性命不保,是女儿太过自私,是女儿一意孤行,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害您如此的,如果您有个万一,就你让女儿随您去了吧!呜呜.......”
“爹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女儿啊,是乐汐啊,是乐汐回来了啊,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啊!呜呜......,爹,你就这么恨我吗?你为什么不睁眼啊?爹!呜呜呜......”
听到班乐汐的哭喊声,楚峥忍不住挑了挑眉,回头看向赵伯,“你家大将军还没醒呢?”
赵伯低下头叹气道:“本来喝了药后是醒了的,可刚醒就又吐血了,接着人又昏了过去,现在不止是大将军昏迷着,就是老将军、老夫人和夫人也正昏迷着,就连二爷也是才醒过来,可二爷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了。”
赵伯唉声叹气地直摇头,就见刘妈妈端着汤药从院子一角的小厨房里走了出来,见到楚峥等人也不下跪,只瞟了一眼便向班允文和蒋氏的卧房走去。
楚峥抽了抽嘴角。
他算是知道了,班家下人架子都大,还没有防范心,班家更是随便进,谁进来都行,连问一声的人都没有。
“老爷!老爷~,大将军,将军呢?”
楚峥正想着,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妇人的说话声。
“夫人你醒了?大将军还好,奴婢给大将军熬了郑太医新开的药,大小姐正喂着呢,您别急,您要是......”
“大小姐回来了?我的汐儿回来了?快扶我过去,我的汐儿啊......”
没等刘妈妈说完话,蒋氏就开始开口问起了班乐汐。
刘妈妈刚将蒋氏扶了起来,就听到内室传来了班乐汐的哭声。
“爹啊!你快咽啊!这是郑太医新开的药,您不吃病怎么能好呢?您这样可要女儿怎么办啊?呜呜......”
“老爷~”
“娘!”
“汐儿啊!我的汐儿啊!呜呜......”
“娘,是汐儿回来了,汐儿对不起班家,害得爹吐血,又害得家里人跟着担惊受怕,祖父祖母那么大岁数了,又为了汐儿病重在床,是汐儿不孝啊!呜呜......”
楚峥听着院内的哭声半天没动,他站在最前方,其他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众人只见到楚峥抬起手不住地往脸上蹭,双肩一耸一耸的,还以为楚峥感动的哭了,也跟着低下了头。
皇上和皇后都哭了,他们当奴才的自然也得跟着哭。
哭吧!就当先演练一下哭丧了。
见楚峥似在掉眼泪,高梅保等人也跟着哭了起来,他们人多,声音也大,弄的楚峥都忍不住回头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搞什么?里面的人还没死呢,现在哭什么丧啊?
高梅保正认真地哭着,就见楚峥回过了头,再一看楚峥,哪里是哭过的样子,脸上一点泪痕也没有。
高梅保一愣。
皇上没哭啊?那他刚才他在干嘛?
高梅保眨了眨眼,急步上前,“皇上,您刚刚......?”
楚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是怀疑他在哭啊!怪不得都跟着哭呢!
“眼睛进沙子了。”
他才不会说是因为班乐汐夸张的演技没憋住笑了。
楚峥轻声解释了一句,而后迈步走向正房。
楚峥进去时班乐汐和蒋氏正抱头痛哭,两人哭的很是悲伤,一点也不像是假的。
蒋氏见是楚峥到了,赶紧跪下给楚峥请安。
“臣妇见过皇上。”
楚峥将蒋氏扶起,“岳母不必多礼,国丈现在如何了?”
蒋氏流着眼浅望向内室,“将军他、他不太好。”
说完蒋氏又哭了起来,班乐汐赶紧上前扶住蒋氏,“娘,您别这样,爹还需要你的照顾,你可不能倒下啊!呜呜.......”
班乐汐又哭了,楚峥抚了抚额。
怎么还没完了?差不多行了,再演下去就假了。
不过,她们也不像是在做戏啊!难道,他猜错了?班允文真的不太好?
楚峥皱着眉头看向内室,“朕想进去看看国丈,不知可否?”
蒋氏哭着点点头,“请皇上随臣妇来。”
蒋氏领着楚峥进入内室,刚进去,便被迎面扑来的浓重的中药味呛到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抬手用袖子遮挡鼻子,跟着蒋氏来到了班允文躺着的床边。
探头瞅了一眼,楚峥暗暗皱眉。
面如白纸,嘴唇无色,胸前有吐过的血迹和中药渍,嘴角的血擦的很干净,但脖子褶皱处仍有一处暗沉的血渍没有擦干净。
头发凌乱,不像是刚躺下的,好像躺下半天了,让人折腾过几次,应该是喂药时弄上去的。
指甲青白,有油渍......
油渍?他都躺在这里半天了,指甲上怎么会有油渍?如果是早上吃早饭弄上去的就更不可能了,这都多半天了?
难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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