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药吧。”薄洺靠在墙边说。
薄洺这么说,肯定是咨询过陈医生了,这看来是解决之道。余橙动作迟缓地坐起来,反应了半天,嘴巴跟嚼着一块泡泡糖似的说,“薄总的恩情,以身相许不够报答,必须得夜以继日,说吧,在这儿,还是哪儿?”
薄洺听他说话慢悠悠地像高中英语听力,说完树懒似的转过来看他,脑子慢了,话还是骚。
“我选地方。”薄洺走过来伸手,余橙腿软脚软,没拉他手,攀着他的腿站了起来。
“真……真要报答啊?”余橙跟着出去,呆头呆脑地问。薄洺倒觉得他要保持现在这副样子,也挺别有一番趣味,跟个宠物似的。
事实是到了元旦,又正好是吐鲁番奇冷的几天,本来汪导给剧组放一天的假就变成了三天。薄洺听说突然停药跟第一次吃药一样,反应都很大,真有点像戒/毒,索性就带他去了喀纳斯转转。
去了之后,湖面结冰了,白天太阳当空照,竟然室外也不太冷。余橙和薄洺入住湖边的民宿,门前是曲折的冰湖,湖后是白雪皑皑的雪山。不出意外,这民宿薄洺是二股东,他的朋友,闲云野鹤的民宿老板特地从乌鲁木齐过来亲自接待,被薄洺以碍事为由又赶回乌鲁木齐去了。
余橙前晚上就已经没吃药,暂时还没看出什么来,直到第二天白天醒来,他的耳边就一直出现各种声音。
有漂浮在水中那老头的声音,有被网剧导演训斥的声音,有网上谩骂的声音,有自己抓狂咆哮的声音。各种声音好像对话似的吵吵嚷嚷,他烦躁地在民宿里,对着冰湖雪山大声嚎叫,像动物园里隔着窗子对游客不满的狮子。
这群人在他耳边足足聊了一天一夜,当天晚上他就趴在餐桌前,看薄洺煎了蛋饼子出来,他一口气吃了五个,声音才都溜走了,“所以其实我闪回不是因为什么水源刺激,是饿的。”余橙抬头,“还有就是憋的,你要是让我报个恩,我觉得我就彻底好了。”
薄洺盯着他看了几眼,突然欺近他,双手扶在头的椅子扶手上往下压。
余橙又浑身胀成虾米,底下硬了,赶忙搬出汪导,“咱们得尊重汪导!咱们是来养肺的,不是来养肾的!”
这说的没错。汪导说的就是金科玉律,是整个剧组的准则。汪导的剧组纪律上明确写了,是整个剧组不能在拍摄期间谈恋爱,拍完了随意,但下次夫妻档只能来一个。这是他的“企业文化”,尽量避免拉帮结派裙带关系。至于演员,汪导对细节的注重超乎一切,如果真是像周展、江流、何晶这种演员,他们知道怎么表达情感。但汪导一向喜欢新鲜,新的演员能给影片注入活力和激情,可新鲜则意味着经验太少,这样的演员势必得尊崇他的要求,展现他所要的真实面。他甚至不让他们私下多琢磨影片,他喜欢自己调/教出的人,没有世故,不带沉渣。
余橙还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明知道汪导选中他和薄洺,一定有他对薄洺的情愫这个原因,还要去破坏,那就是电影的罪人。
再者说,汪导也说得对,憋过这一段,爆发出来肯定更爽。既然知道薄洺是gay,他又不是真和尚,掰弯直男难,和单身gay打一炮,一夜情的本事他还真不信自己没有。欲擒故纵哉。
两人对视一分钟,薄洺戏谑地笑一声,“逗你的。”转头就去厕所蹲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看到余橙疯了似的,把刚才坐的椅子狂摔成了两半。
薄洺问:“怎么了?”
余橙眼角在飙泪,但表面上愕然,“我要知道怎么了,就不砸了。你也离我远点,说不定我突然拿起菜刀把你结果了。我到时候只能去问菜刀我为什么杀了你,然后耳朵里就会有个王菲的声音唱:因为爱情~草,我为什么连犯病的时候都这么骚?”
薄洺把刀具全都锁在库房,回来又看到他在笑,很疯狂地指着电视里的相声笑。
他也勾了勾嘴唇,这回好歹是有原因的。
薄洺戴上橡胶手套,一个个地洗碗。洗的时候觉得三十岁整,能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过这种岁月静好的日子,实在是圆满了。即使他还有点危险,但危险也滋生乐趣。
四岁的时候,他被带离了他的芭蕾舞演员妈妈,回到他爸身边。但没过多久他那集团大帝的爸也娶妻生了子,就又把他送到英国的贵族寄宿男校。学校把他教的外表人模狗样,他每天看着那些同学,就好像他们全都不手/淫似的。实际上哪有那么多清教徒,各个一出校门就跟老虎出笼,回校后满面春风,私下里交流心得。十四五岁,就有一大片不是处了。
薄洺在寄宿学校的时候,就开始发现自己对男人比对女人感兴趣,更何况除了学校他也没地方去,他在图书馆里看了不少这方面的“名著”,但奈何自己没遇到什么好的。
高中那个,是被他的热情冲昏了头脑的忧郁男孩儿,总说自己父母不会接受,连手都不让他碰,两人跟网恋似的用黄段子互相解决问题。高中毕业后,就和自己断绝关系,连打电话到他家都会被他父母骂个狗血淋头。
大学那个是纯粹的艺术家,和他在校园酒吧认识,薄洺头一次和男人接了吻。结果这人接吻接出了艺术灵感,回工作室一熬就是一个月,愣没联系过他一次。出来的作品被导师送上去,评了国际奖。这人飞黄腾达后,薄洺就没被问津过,据说他同时和六七个男的在一起,目的是为了找灵感。
这两段不正经的恋爱经历,他都是一笑了之,但少年阴影还是有的。他再鲜少和男人主动示好了,开始守株待兔,宁缺毋滥。动一回感情太耗神,最好只再动一次,从此一劳永逸。
回国后他对集团有所抵触,接了影视投资这一块,认识了周展。周展虽然爱招女人,但很仗义。看他在家里不被承认,还压得透不过气,就拉着他进剧组活动,让他了解一下行业生态,告诉他投片子都是看人,什么人能投,什么人不能投。空有梦没有执行力的,不能投。人活得太虚无,看不到生活本质的,不能投。没有任何梦想,风往哪里吹就往哪里走的,不能投。什么人能投?脚踩在地上,吃过苦头,明白人心,但依然执着追梦的,即便他们脑子里的故事超现实或者超未来,他们也能在废铜烂铁里挖出人的心肝来的,这种人能投。还有一种,不管多少岁,一直在拼命地学,有耐心沉得住气不焦躁,有原则顶得住压力不自杀,这种人也能投。后一种是拿票房的,前一种是汪导这样,能在影史上留一声叹的。
演员也是同样,薄洺带着这种想法给自己物色人选,至于余橙,因为是电影学院的头名,许多人推荐给他看看。他第一次看到余橙那张站在校园绿荫下的照片时,他很难描述那种多年未痒,突然悸动的感觉。听说他拍戏,自己冲动地亲自跑去看看,这一看就被剧务叫住,“哥们儿你这身材,要不来当个特技替身?就是专门打架、撞车,高风险,高收益,刺激得很……”薄洺远远地看着穿着高中校服的余橙,“高风险,高收益?好。”
恰逢今年汪导拿着这个故事找到他,说没人投,你能不能投一下。薄洺看完了,只觉得这两个古代人,和他和余橙还挺像的。你有故事,我有钱,这事就这么成了。
洗完碗出去,余橙安静了下来。大概是看相声小品确实解闷。薄洺走过去,余橙也没失了分寸,给他腾出个地方,两人在沙发上一人靠着一边,吹着热空调,吃着水果,听着外面的风声雪声。
三天的假期一过,余橙停药的过渡期也算是彻底过了,两人回了剧组。汪导看到余橙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有没有”,余橙说“没有”,汪导笑了笑,“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你除了长了两斤肉,还是那个饥渴到极致的男人。”
“那汪导,两斤肉过不过分?”
汪导说,“没事儿,明天转场七克台拍牧场戏,羊崽子回到娘的身边,总归是会长胖一点儿。”意味着要开始和何晶的母子戏了。
第34章
回到剧组的余橙精神振奋,又开始到处传播“抗精神病药物的副作用”,不过反应迟钝已经不在剧组众人的八卦范围内,他们的关注焦点都成了“余橙老吃那种药,jj会不会小啊”,“上次道哥帮忙贴胶布的时候到底看没看见”,道哥表示很委屈,余橙都是让他拿来东西自己贴的,最多就瞅着了一个纹身。紧接着话题又拐去了余橙和薄洺的纹身上。
B组烽火台的戏份拍完后,整个大部队都迁徙到了东天山脚下的七克台镇。上次下的雪已经褪尽了,枯黄的草地上尽显萧条,最适合此间的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