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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闻楹和蒋商陆两个人还没有从哈萨克出来之前,他们曾就岁这种微生物培养基体质一旦爆发产生的问题有过一些讨论。
事实证明就是陈永明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彻底走错了路子,这才导致了他的进化出现了本末倒置的现象,不仅脏器病变得更严重,而且食用菌对岁的进化帮助其实有限,真正的微生物进化方式绝对还另有他法。
蒋商陆作为曾经亲密接触过上一任第一岁陈永明并最终将他吞并干净的人,自然也十分明白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的免疫系统开始出现恶化,他的身上就会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各种疾病都会开始在他千疮百孔的身上钻空子。
他不会死亡,除非像陈永明那样被他这个同类彻底吞并,可是现在除了他,如今所有有可能成为岁的替代者基本已经被他清楚干净了。
而相对的微生物在他身上代谢的热量会让他变得越来越强大,但是病痛的巨大折磨也同时存在,几乎能让他生不如死,所以此刻蒋商陆的这种身体状态,恰恰就是进化开始的第一步。
“……你这到底怎么回事?是有心脏问题吗?喂,你到底怎么了……”
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让明显很不舒服的蒋商陆对自己放松警惕,但脸色难看的谢沁见他这样心里也有点慌了。
他这辈子没结过婚没有自己的孩子也根本不会照顾过人,生活经验基本没有的情况下对这种事情自然是手足无措,甚至还比不上前面提醒蒋商陆不要太用力地摁压心口的宗明苑。
“谢老师,你别再问他怎么了……他现在哪还有力气开口和你说话啊……”
宗明苑这般说着几乎是有点埋怨地看着谢沁,谢沁被宗明苑这个立场非常不坚定,被风一刮就跑的家伙弄得哽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硬是不顾蒋商陆反感的眼神帮他把领子解开了几颗,又在打开车窗通风后把自己手腕上的罂粟花刺青拿起来给明显愣了一下的蒋商陆象征性看了看。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这是照我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刺上去的,你应该……应该听你父亲提过她,但她当时没有死……一直都还活着,在找你们,我为我鲁莽的的行为向你道歉,但……我也只是想有个机会确认一下你的身份……算了,都是我的错,你还是和我马上回去吧,我给你再想办法。”
自作主张地又开始帮蒋商陆决定一切了,谢沁这态度弄得本来盯着他手腕看的蒋商陆稍微回过些神来,接着明显不太喘得过气的就断断续续地笑着道,
“……我可不能和谢先生回去,我刚刚已经听宗明苑说了您是受萧老之托来这儿的目的,您难道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我是什么东西吗……越接近那个布满了微生物的卓玛拉山口我的症状就更严重……您在国外研究了那么多年人类学,对于我这种第三类生命……不是应该很了解吗。”
蒋商陆的话让谢沁的脸色沉了沉,他刚刚并不是没看出来这个人身上的某些问题,甚至从他应该有同伴随行这点他也已经基本推测出了他的身份。
可是因为心里存着侥幸,所以他一直没有明说,而这般想着,情绪复杂的谢沁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眼前的蒋商陆又一脸疑惑地问道,
“是的,现在我知道了,所以我才很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呢?你的父母呢?你其他的家人呢?为什么不好好地呆在他们的身边,硬是要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来?”
这个问题其实听上去很稀疏平常,但是对于情况特殊的蒋商陆说不亚于往他的心口狠狠地扎了一刀,他原本就很反感别人和他提他最不想回忆的家人的问题,但谢沁偏偏就挑他最难堪的问题问。
而谢沁看到他瞬间变得很难看的脸色,也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比较不合时宜的问题,半响这个总是显得很严肃正经的中年科学家只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硬撑着面子开始认真地解释道,
“……抱歉,从刚刚起就一直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以前因为这个性格缺陷我就经常做错事,所以到这个年纪也没什么人看得上我,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如果你现在觉得很不高兴,可以直接告诉我,你现在这样我真的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发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谢沁的认错态度倒是非常好,和他之前做错了事还死鸭子嘴硬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宗明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在这么几句话间就完成了一场认亲,而且大有把萧骜交代的事情都给丢在脑后的样子,结结巴巴地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插嘴了。
“……我现在没办法相信你说的任何话,我对和萧骜那个出尔反尔的老东西有关系的人都信任不起来,无论是你还是前面这个小子……但我现在必须下山找我的同伴,不然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急到发疯,今天这场争论到这里为止,你我各退一步,你们别给我找麻烦,我努力把你们送出去,我一个人来过西藏很多次,所以大概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出去。”
勉强喘了口气,心口的某个地方却还是在一阵阵地作痛,捂着自己心脏的蒋商陆这般说着,又咬破了点舌尖才让他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
谢沁被他这样十分排斥自己的态度弄得有点郁闷,但是想到之前自己那么做蒋商陆也不可能给他好脸色,他也只能点点头和宗明苑一起去前座试图往山下开了。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这里已经是在卓玛拉山口范围的问题,无论宗明苑怎么在谢沁的知道下往前开,都好像在沿着一个同样的地方不停的兜圈子,而意识到这里的夜晚的确隐藏着什么问题时,额头烫的厉害的蒋商陆许久才闭着眼睛显得很不安地开口道,
“……还是开不出去对吗?”
“对……蒋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同样意识到哪里可能不太对劲的宗明苑转过头回了一句,他看的出来蒋商陆好像知道些什么,但是似乎并不愿意和他们说。
而蒋商陆想起自己和闻楹之前一直刻意的避开卓玛拉山口,可如今自己还是被迫无奈地到了这儿,心里也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运气真是差到一定境界了,所以他只是缓慢地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又语调有些阴冷地回答道,
“先停下来吧,暂时别开了,因为冈仁波齐现在不想让我们走了。”
蒋商陆的这句话透出一股恐怖的氛围,也让宗明苑忽然有点心里发毛,他莫名地觉得在蒋商陆嘴里冈仁波齐这座山仿佛就是什么活物似的,而很快他身旁一直脸色也显得有些难看的谢沁也不自觉地喃喃了一句。
“原来……这个地方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
这两人和打哑谜似的一人各自来了一句,搞得宗明苑这个跟不上他们思路的人只能干瞪眼了。
而略微思考了一下又对上前座谢沁有些闪烁的淡灰色眼睛,皱着眉的蒋商陆刚想和他交流一些对彼此有用的信息,他却忽然感觉到困扰了自己许久的耳鸣症状开始渐渐的消退下去,但另一种奇怪嘈杂的,像是一群人在说话的声音开始在他的耳朵里蔓延开来。
“……你们有没有听到很多人在说话。”惨白着脸的蒋商陆皱着眉缓缓地问了一句。
“什么?没有啊……”宗明苑明显一脸茫然,谢沁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很吵,有很多人在说话……”
无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呻/吟出声,皱着眉的蒋商陆依稀知道问题可能出在卓玛拉山口,但身体上的剧烈疼痛还是让他有点注意力不集中。
他隐约听到了卓玛山口越发呼啸得厉害的风雪声里有一些恶心怪异的笑声,还有一些平时用肉眼压根看不见的小怪物们在手舞足蹈,他们愉快地撕咬着他的皮肉,顺着他的血肉骨骼一点点地就钻了进去。
可当他隐约感觉到无数色彩斑斓的伞状菌,肉杆菌,球状菌鼓动着四五个眼珠子试图突破谢沁和宗明苑身上的那层透明的外壳时,蒋商陆忽然睁开黑红色的眼睛冷冷地来了一句。
“滚开。”
空气中的小怪物们哆嗦着身上五颜六色的菌种害怕地跑了,坐在他前面吓了一跳的宗明苑和谢沁同时打了个喷嚏,只觉得好像有什么让人后背发凉的东西好像从他们的身边飞快地跑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一直表现得情况还算稳定的蒋商陆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宗明苑见状刚想把之前关上的车窗再打开,却被勉强抬起头来的蒋商陆摇摇手一把拦住了。
“……要是还不想死,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太阳出来之前都给我好好躲在车里面,冈仁波齐之所以现在都是生怪病的人,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卓玛拉山口的存在,现在空气里到处都是细菌和病毒在鬼哭狼嚎,那种场面你们是不会想和我一起欣赏到的,现在,用你们的外套把嘴和鼻子死死地捂起来,我看到座位下面有医用酒精,拿出来赶紧给你们自己消消毒。”
蒋商陆警告的口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谢沁的眼神稍微有些变化,有些感激也有些动容,但很快还是照着他说的和宗明苑完成了给自己快速消毒的过程。
见他们老老实实地做完了这一切,面无表情的蒋商陆也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其实根本不想和这两个让他讨厌的人呆在一个空间里哪怕超过一分钟,可是出于人道主义,他也不想和两具马上就凉了的尸体继续待在这里。
这般想着,苍白消瘦,嘴唇淡红的男人就靠在窗户边看了会儿仿佛没有止境的寒风咳嗽了起来,他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累,惨白着脸捂着自己胸口的样子越发显得人脆弱而单薄。
可哪怕是这种情况下,他依旧是这辆车里坐着的人里面看着最冷静最能拿主意的人,那双颜色浓郁的颜色的眼睛透出股超出年龄的感觉,甚至于明明比他年长许多的谢沁都觉得他内里的某些东西比自己都要看上去要衰老上很多。
“你今年到底多大?”谢沁一脸试探着问他。
“……三十二。”
本来并不想和他主动聊天的蒋商陆看了眼他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想了想又挑挑眉问。
“看着不像是吗?”
“……没有。”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最近这半年老得最快,不过最近已经好很多了。”
“可能是思虑太重。”
“……也许吧。”
谢沁的话让蒋商陆不冷不热地扯了扯嘴角,以谢沁的年纪来说他现在的确看上去依旧很年轻,自己到他现在这个岁数未必会有他这样好的身体状态。
而且除了性格本身带来的严肃感,谢沁身上还有着蒋商陆一直挺向往的那种在宁静的学术氛围里呆了很多年的味道,是那种从没有一天真正走进过大学课堂的蒋商陆这辈子压根没有体会过的味道。
这让蒋商陆忽然有些心生羡慕,虽说倒不至于会因此自卑,可是心里总归还是有些感慨升起来了。
“我怎么觉得蒋先生不老啊……不是一直挺好的么……”
看他们俩气氛稍微缓和的在聊天想了想还是插了一句,宗明苑的话引得正在掩着嘴咳嗽的蒋商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而通红着脸低下头的宗明苑刚想嘀咕上一句我反正觉得挺好的,他就又听到嗓子沙哑的蒋商陆问了谢沁一句。
“你是最近才回国的?之前都在哪儿工作?”
“……年轻的时候在首都读生物工程,之后为了我母亲的病去了美国,给国际地植办做过几年顾问,现在算是被回聘回来了,我父亲和萧骜算是认识,我和他一直有私下联系,但我确实不清楚他的有些事,这次也是因为他承诺我寻亲的事情,我才说顺便过来帮这个忙。”
听出蒋商陆有打探自己底细的意思,表情平淡的谢沁也没有刻意隐瞒,直接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刚刚他已经从宗明苑的口中得知了蒋商陆的姓名,的确是按照蒋家一贯的规矩,取了族谱里的商和陆这两个字做孩子的名字,而蒋商陆听他这么说没立刻说话,沉默着想了会儿事之后又问了一句。
“姑姑这么多年在外头过的怎么样。”
“……还好,至少也算努力活过了,哪怕是一直陷在曾经亲手杀了亲人的痛苦里,还是很固执地想要活下去,心里也一直想回到故乡去,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我都觉得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最坚强的花。”
当口中提到自己身世可怜的母亲的时候,终于才稍微透出点人情味了,虽说不至于对他马上有所改观,但还是懒得和他计较太多的蒋商陆低着头这么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垂下眸捂着自己的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在察觉到心口的疼痛开始越来越明显后,眼前一阵眩晕的他淡淡地笑了笑道,
“恩,这样就好,我爸过世前也都在念叨她,志芬姑姑一直都是个好姑娘。”
他这么说引得谢沁心头一阵柔软,他其实很想听蒋商陆再说一说舅父一家的事情,可是看蒋商陆一脸咳得都没办法开口说话的样子,他也心里跟着着急。
因为之前一直没来得及仔细和他说话,所以还没有此刻这种心情,但血缘一说有时候就是这样,光是和蒋商陆这么气氛轻松的说上几句话,不自觉偷偷打量了他几眼的谢沁就觉得心情暖和的很。
明明从前是个对自己的学生都是没什么耐心的人,现在却莫名的对这个今年都已经三十多的弟弟有种说不出的好感。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上他再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了,蒋商陆又是独一个,所以如果可以,谢沁是真心希望能好好的和他维持这份得来不易的亲情的……可是现在看这情况好像是有点困难了。
而一想到这一切终究还是自己自作主张弄出来的事端,一把年纪的谢沁难掩脸上尴尬地低下头,过了会儿,他忽然感觉到后座的蒋商陆又不说话了,再一转过头来,直接被吓了一跳的谢沁就看到脸色苍白的男人已经靠在窗户边上一动不动了。
“他……他这是怎么了!陆弟!陆弟!你醒醒!宗明苑!你快帮我看看他!”
惊慌失措的谢沁直接就把心里对蒋商陆偷偷叫的称呼都喊出来了,本来还挺高岭之花的一个人更是吓得脸上的血色都没了。
见状的宗明苑也赶紧上去查看了一下蒋商陆的情况,见蒋商陆皱着眉闭着眼睛但呼吸还是在的,他这才松了口气又开始安慰起明显没什么常识的谢沁来了。
“……好像,好像是睡着了……但是高烧还是没有退,谢老师……咱们要不用点酒精给蒋先生擦了擦手,再这么烧下去我怕他待会儿脑子都要烧坏了……而且蒋先生身上现在应该很疼,我看他刚刚一直低着头很难受,也不肯说……”
“恩,好……好……”
两个人这么达成一致就开始尝试着想给蒋商陆减轻点高烧引起的剧烈反应了,可是当一个小时后高烧的第三个严重并发症——支气管炎还是准时开始在蒋商陆的身上发作。
而眼看着整个人蜷缩起来的蒋商陆一副就快要窒息的痛苦模样,那种氧气严重缺失堵在他心脏边缘,痛的他只能红着眼睛捂着自己的心口不停发抖的样子,把头一回亲眼见识到免疫系统彻底崩溃症状的人是怎样发病的谢沁和宗明苑都给吓傻了。
“我们现在……这该怎么办……陆弟,陆弟……都怪我……”
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谢沁心里发慌地喃喃了几句,忽然低下头就干脆想带着他打开车门尝试着走出去。
怕他一时冲动弄出什么事的宗明苑见状直接就拦住了他,但是谢沁急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可就在他们都快要因此发生争执的时候,冻得已经结了一层厚霜,几乎看不清楚外面是什么画面的窗户玻璃却被人敲了两下。
这两下敲得不但重而且还很急促,但外头的人一副恨不得把车窗都撬开的样子,还是成功的让被困的宗明苑和谢沁都跟着抬起头。
他们一时间看不太清楚外头究竟是什么人找到这儿来了,可是明明都已经快烧糊涂的蒋商陆却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熟悉的人似的,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肩膀就压低着声音喊了一句。
“闻……闻楹…我在这里……”
伴着这一声无助又心酸的闻楹,还呆着车里头的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下一秒车门被表情莫名有点忐忑的宗明苑拉开,果不其然一个身上带着风雪味道的长发青年也一脸焦急的赶紧弯腰走了进来。
他满头的白发几乎惨淡的和冈仁波齐的雪都一个颜色了,脸上也是一派消散不开的冷肃冰霜。
而当亲眼看见被病痛折磨成这样的蒋商陆的那一瞬间,一路上着急从山下找过来,却还是没能赶上的闻楹表情立马空了。
不过脸色很差的青年也没有停顿太久,因为很快他就把自己带着寒气的外衣给脱下来扔在一边,又在用一种紧张又焦虑的姿势把生了病的蒋商陆给赶紧抱到自己腿上,一边让他能够完整地依靠着自己,又用自己的额头贴着他发烫的额头,一语不发地开始帮手掌冰凉的蒋商陆捂热他的手。
“……闻楹?”
“恩。”
“对不起,还是……感冒了。”
“没事,很快就会好的,冷不冷?”
小声交谈的两个人亲密地像是天生就是一体的一样,自己冻得嘴唇都很白的闻楹完全没空搭理边上眼神复杂的谢沁和宗明苑,只把自己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此刻怀中病的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男人身上。
他的表情看上去还是冷静,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两只手都在轻微的发抖,而即使此刻心里真的怒火中烧。
可闻楹还是在耐心又细致地帮说完几句话又昏睡过去的蒋商陆捂热了手后,这才一边解开他的衣服帮他慢慢地揉起了心口,又一边抬起头用冷得吓人的眼神地打量着着面前已经开始自觉发抖的宗明苑。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干脆要了你们这些人的命,就和当初苍青那些统统该死的人一样。”
哪怕用尽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气试图忍耐,心里恨得心口都往下流血的闻楹还是忍无可忍地这般皱着眉轻轻地来了一句。
瞬间想起他当初在苍青一怒之下到底杀了多少人的宗明苑直接白了脸,可没等他出声,凤凰树的树枝就缠在了他和谢沁的脖子上又开始生出可怕的倒刺,谢沁看上去有点被这一幕吓到,只能微弱的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些想活生生勒死自己的树枝,而旁边的宗明苑见状痛苦地仰起自己的脖子,张着自己的嘴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他是蒋先生的亲人,闻楹……你稍微冷静点……这里面有很多误会……不信你待会儿自己问蒋先生……”
一脸麻木的闻楹一副压根什么话都完全听不见去的偏执样子,许久见谢沁和宗明苑被勒得只剩下半口气了,他才在低头看了眼蒋商陆手臂上那两个怪异的针眼,接着对人总是显得很冷淡的青年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又面无表情地冷冷开口来了一句。
“我现在不想听你们再说任何一句话,我也不想去想到底是多居心叵测的亲人才会故意警告那两个藏民说他不在这儿想引开我,照着我来的那条路把车开下去,卓玛拉山口东边的路。”
“……那里……那里本来根本就没有路吧?”
“现在有了,往前开。”
皱着眉的闻楹说完这句就又继续低头照顾话里的蒋商陆了,一脸茫然的宗明苑和谢沁闻言缓缓地把车开到本来并没有前路的东边时,却发现本来被巨大山石挡住的地方居然真的硬生生地多出条路来。
而一看见这一幕猛地就是一愣,同样知晓冈仁波齐某个特殊秘密的谢沁对上后视镜里闻楹那有点吓人的眼神,却只看着在黑暗中只隐约露出半张脸,表情有点复杂难言的青年淡淡地道,
“快点开,不然等被我活生生砸开一颗牙齿的冈仁波齐醒了,我们这些人就都得死。”
在闻楹显得平淡无奇的恐吓声下宗明苑快速地发动了车子,谢沁一路上都在表情怪异地看着闻楹和蒋商陆,但最终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直到他们在闻楹的帮助下进入另一个山头的神庙中心地带,一直守在路口等着闻楹胡来的王志摩和遏苦才一脸焦急的招了招手、
而眼看着表情有点冷的可怕的闻楹抱着怀里的蒋商陆缓步下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心里有些疑惑的遏苦他们刚要开口说话,远远地就感觉到什么的王志摩已经脸色不太好地皱着眉来了句。
“这下遭了。”
“……怎么了?”
“蒋商陆的免疫系统好像真的开始坏事了,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一股病菌的味道,看闻楹的脸色应该情况真的很不太好……”
两个人这么低声交谈间,神色匆匆的闻楹已经快步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在简单地拜托他们把身后那两个人先好好看管起来再帮自己烧点热水后,低声说了谢谢的他就抱着怀里被他一路带回来的蒋商陆先一步进了山顶的藏庙。
一进了庙内之后闻楹自然首先就回了自己暂时住的那间温度相对暖和,还点着一点藏香的东佛堂,在往烧着地热的卧铺上铺了好几块描绘着密宗佛像的藏族地毯后,他就俯下身把嘴唇都白了的蒋商陆慢慢地放下来,等帮他把被冷汗浸透的衣服都一次性脱掉后,闻楹这才解开衣服抱着他就躺在了剩下斑斓艳丽的毯子上。
这样亲密无间的姿态,紧紧抱在一块身上还盖着厚实的毛毯子的两个人很容易就出了一身的汗,原本意识不太清醒的蒋商陆虽然浑身上下还是疼的厉害,却还是在昏迷中模模糊糊地清醒了过来。
等隐约间看到眼前那块屋顶上用五颜六色的油彩描画着的修罗们都在举着金刚杵和法铃瞪着自己后,仰躺在藏毯上的蒋商陆那泛红的眼睛里莫名地有些异样的情绪划过,接着他下意识地换了个更亲密的姿势在青年的怀里蹭了蹭他温暖的胸膛,又捏着他一缕白色的长发端详了一会儿之后才闭上眼睛扯了扯嘴角。
“……你说我这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搞得你年纪轻轻的也被我拖累成了这样。”
低沉又窒闷的气氛莫名的缠绕在两个人之间,闻楹听到他这么说皱了皱眉,俯下身也没说话就吻了吻他,而感觉到闻楹对自己这话的反感,眯着眼睛的蒋商陆立刻主动地就张开了嘴唇,过了一会儿面颊上染上点艳丽颜色的他才笑着地退后了点,又注视着闻楹玩笑般地来了一句道,
“这下好了,现在有什么病也都要传给你了。”
“恩,传吧,心口还疼吗。”
“好多了,不过那个卓玛拉山口果然很不对劲……都怪谢沁弄出来的破事,萧骜能找到他这么个性格给自己办事也真是不容易,不过你暂时先别把他怎么样,我把他弄出来就是想留给你继续吊萧骜的胃口的,等以后有空我再和他算今天的账,不过咱们走之前想的那件事没错,萧骜身上的问题果然还没完……”
揉着自己眉头地就和自家闻楹略显疲惫地抱怨了起来,莫名其妙地遭了一晚上罪的蒋商陆这会儿心情也很差劲,想到自己以后还有得让闻楹为自己操心他就心里烦恼郁闷的很。
他没有提谢沁可能是他亲戚的事,一方面是他人没那么好被这么害了还替那两个人说话,另一方面也是他和闻楹都下意识地对这种突然冒出来的亲戚有种防备心理。
所幸他一直命硬暂时是出不了什么大事,他这种体质的危险也只针对自己不针对别人,甚至连刚刚开玩笑的那句二次传染给闻楹的可能性都几乎没有。
毕竟微生物一旦到了他的身上基本上就不会在想离开了,这世上除了山顶的卓玛拉山口也没有第二个像蒋商陆这么好的培养温床了。
而这般想着,还躺在一块说话的两人就听到门口的法铃被轻轻地晃了晃,等闻楹披了件自己的衣服出去看了看,就发现体贴的王志摩同志已经烧好了热水还额外煮了一碗呼图克图的药放在门口离开了。
“你是不是之前和小王发生什么了?他居然一声不吭地就这么跑了?”
看着闻楹把热水端进来给自己擦手又弯下腰准备扶自己起来喝药,摇摇头示意没关系的蒋商陆直接就把这一大端到手里又硬着头皮逼着自己一点点全喝了下去。
等喝完被闻楹用手指擦了擦嘴角后他忽然笑着来了这么一句,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的闻楹又回了句恩之后,蒋商陆也有点无奈地看着他一边掩着嘴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地开口道,
“两个人好好说别吵架,无论他是不是说什么不对的话让你生气了,都别真的闹翻了,有个说得上话朋友其实也不容易,老雍和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吵架,他嘴那么坏可是我知道他是向着我的,但真朋友肯定是不记仇的。”
“恩。”
生着病还有闲心管这种事,闻楹知道他总怕自己没人开解变得越来越来闷,所以也没说他和王志摩到底为什么会吵架,结果蒋商陆还没说上几句话果然就又咳得受不了的慢慢躺下了,烧没退心口还抽痛着的样子看着倒是真成了个缠绵病榻的老弱病残了。
“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是曾经的萧骜身上发生的那件事是真的,那就真的要牵扯出很多问题了,谢沁应该是知道什么的,但关键是他是怎么知道冈仁波齐呢?我们俩是从糖棕和萧骜的关系上猜出来的,那谢沁这个关键人物手上现在又掌握着什么呢……”
若有所思地盯着屋顶的那些狰狞恐怖的降魔尊者彩绘看,他们俩从哈萨克这一路上过来详细地聊过很多事,也大致安排好了今后的一些事情,只是这些事他们目前都不会和别人主动提。
这一方面当然是计划并没有成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对彼此的信任要远远大于其他人,而抱着他吻了吻他的耳朵示意蒋商陆暂时不用想太多,闻楹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上舒舒服服地躺着,又显得眼神很平静地轻轻地开口道,
“我们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我之前就给过姚东林提醒,他那边应该会有所准备。”
他的这种遇事永远不着急的态度搞得蒋商陆有点无奈,再想了想他刚刚为了自己差点把车窗都给一拳头打碎的着急样子他又有点说不出的心酸。
而慢慢地抱住身旁白发的青年又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肩上,眼神晦涩的蒋商陆想了想还是看着他有些感慨地笑了笑。
“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但是我真的有时候有点不忍心看到你一点点地变得和我一样现实到什么都要想到这个程度的样子,现在想想我当初遇见的那个闻楹简直就像个还没真正长大的小孩子,单纯正直的连外面的世界都没怎么见过,会傻到被自己无条件相信的朋友骗,凡事也愿意在怀疑之前去先相信别人……”
“人都是会变的,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那样下去,就像呼图克图和我之前说过的那样,进化这是一个逐渐长大也在接近死亡的过程。”
淡淡地望着蒋商陆回了一句,闻楹的眼神看上去很平静也很通透,但是为了如今这份心境上的通透他曾经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而想起曾经从自己母亲萧红那里听来的那个故事,闻楹只慢慢抱紧怀里还发着烧,眼眶和脸颊都有些红的男人又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安慰了一句道,
“这次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妈说过的。”
“……恩,什么故事。”
“心间花的故事。”
若有所思地这般回答,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在母亲墓前的那一晚坚定了要来到这个人身边为他遮风避雨的那一刻的心情,透过蒋商陆的眼睛望向如今这个已经全然陌生的自己的闻楹只很难得地牵动了下自己的嘴角又再次开口道,
“从前有一颗种子,从小就没有人在乎过他,他觉得自己长在地里也结不出任何东西,因为没有人相信这颗没用的种子还能发芽。”
“后来他的生命里出现了一朵花,花把自己所有的露水都留给了孤僻又多疑的种子,慷慨又温柔,这让种子一直以来都很枯竭的生命头一次有了发芽的希望,也让渺小平庸的种子头一次意识到他是有希望长成一棵高大地树,来报答这朵花的。”
“可是没能等到种子真正长成树,花就凋谢了,看着枯萎在自己身边的花,这颗种子明明已经发了芽有了保护他的能力可是还是因此很恨自己,因为他知道属于这朵花最好的花期已经过去了,花曾经用心地陪着他长大,自己却没能给他想要的家,哪怕来年花期或许能再次来到,他们这一辈子都无法回到相遇的那个春天去了,不过现在这都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今后有树在的地方就是花的家,花愿意开在树的心间,这里一辈子就都是他的家。”
“……也请你再相信我一次,好的都会到来,坏的都会离开,我们一定能一起回去,一起找到活下去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