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院的厨房门口,看着里头的人忙作一团,我紧紧握着手心中打算用来换炖品的那块玉牌,踟蹰着。
并不是因为心疼身上这块唯一值钱的物事,而是因为娘亲交代过,这是自我出生以后那个生我的王爷唯一赏赐给我的一样东西。她说,要将它派上大用场的。可是眼前,我已经等不到那个大用场到来的时候了,因为能够换来止住娘亲咳嗽的炖品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这时的大用场了。
我暗暗下定了决心,抬起脚来,却又忽然收了回来。因为我听到身后传来的是死对头敬?的声音。
“丑丫头,跑到咱们厨房门口想做什么怪啊?”
“哼。”我猛地转过头来,冷冷地望着洋洋得意的敬?以及她那形影不离的双生哥哥。
“哎呦!”敬?微微一愣,走近了过来上下一打量我才又斜着眼睛道,“我说这些时日怎么都没有在西苑边上见到这个丑丫头,原来是去忙着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啊。”
“是啊。”听见敬?奚落我,一旁的?轩不甘示弱地上前一步道,“丑丫头可把自己给洗干净了?那天的泔水好喝吗?”
想起月余之前他们的强横欺人,我满眼愤怒。可是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我只是垂首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娘亲改给我的长裙,死咬了牙齿硬是没有出声,只是越发地将手心的那块玉牌握得死紧。
“丑丫头,转性了?居然不还嘴呢?”敬?冲着?轩眨了眨眼,惊奇地围着我转圈。
“说明这个丑丫头知道学乖了!”?轩不屑地瞟了我一眼,闲闲地站着。
“丑丫头,跑到厨房来干嘛?”敬?见我不肯出声,冲着我扬了扬下巴。
望着她一脸倨傲地神情,我心中恨得要命,嘴上却仍然并不出声。
“丑丫头怎么不回答?”敬?见我不说话,有些着急地使手里的拿着的一根树枝捣了捣我的胸口,“哎,本郡主在问你话呢!”
“哼。”我紧紧地盯着敬?,微微后退了一步,抬手推开了那根带有尖锐松针的树枝。
“死丫头!装哑巴!”敬?有些发怒,她猛地上前一步,一掌推上我的胸口,“让你装哑巴!”
“走开。”看到敬?上前,我便已有防备。此刻见她向我伸手出来,我便缩身一躲,反手推了她一掌。
“哎呦!”摔倒在地上的敬?忽然大哭起来,“娘亲,娘亲……”
我不耐地看着趴伏在地上撒泼的敬?,心里有些厌烦她的做作,不过是摔了个跤罢了。
2
“敬?,敬?!”
“郡主,郡主啊!”
看到敬?摔倒,立在一旁的?轩和身后的一群侍女直直冲了过去。
“哼。”看着他们咋咋呼呼地在我眼前乱作一团,我冷冷哼了一声,便转身打算走开。
“你站住!”?轩忽然站了起来,冲着我便扬起了似乎从来不曾离手的鞭子。
现在可是初冬,如果被他的鞭子打中,恐怕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动弹呢。我紧紧地盯着那根朝我飞来的鞭子,略一矮身,那根鞭子便带着呼呼的风声从我耳边划过。
“臭丫头!”见我竟然闪过了那根鞭子,?轩顿时暴跳如雷,他大叫着重新挥舞起手中的鞭子。
“?轩住手!”
这道清冷的声音虽然是为了阻止?轩而来,可是它的突然响起,还是狠狠地惊到了正小心翼翼地望着那根鞭子的我,脚踝猛地一痛,我扑通一下崴倒在地上。那根鞭子也如影随形地朝我飞了过来。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可那想象当中应该是火辣辣的痛感却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
“混账!竟敢拦本小爷的鞭子,找死吗?”
我睁开眼睛,看到?轩正恼怒地同一个蓝袍男子拉扯着他的鞭子。
“?轩!”声音的来源威严而凌厉,正是那个一直被我称作王爷的爹爹陈彦广。他正怒气冲冲地呵斥着?轩,声音中隐忍着的不耐令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甚至连带的,那个一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敬?似乎也哭得小声多了。
“见过爹爹。”?轩被那高声吓得急忙撒手,乖乖地躬身行礼。
“王爷门第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小公子好俊的鞭法。”那个蓝袍的男子轻轻一笑,那么温和的声音听在我的耳中竟是那么的刺耳。
“本王年届不惑却只得此一子,所以平素骄纵惯了,今日倒让曲大人笑话了,真是惭愧啊。”陈彦广冲着曲大人拱了拱拳,虽然口气之中含有对?轩的责备,可是那眉目之间却根本不见有丝毫愠色。是啊,平日他对?轩兄妹的宠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又怎么会因为今日?轩这样小小的骄纵而生气呢?看到陈彦广望向?轩时眼睛中的暖意,我紧紧握住双手,大口地呼吸着。
“小公子眉清目秀,想必是个懂事达礼之人,今日之事定是有所误会所致,王爷也不必太过放于胸怀。”曲大人欠身还礼,将手中的鞭子递了出去。
“谢大人教诲。”在陈彦广的凝视之下,?轩轻轻接了那鞭子,一副通晓礼数的样子。
3
看到?轩表现地如此从容大方,陈彦广满意地将眼睛轻轻转开,终于看到了仍旧摔倒在地上的我。只见他望了我一眼,便轻轻皱起了眉头,跟着便转向身后的侍从喝道,“这是哪院的丫头,还不快带下去。”
听了陈彦广的话,我的心口猛地一滞。
我大睁了双眼,望着眼前这个不认识我的爹爹,倔强地向下用力,反挣着上来拉我的侍从。
“快起啊,不觉地上凉吗?”就在侍从冲着我横眉的时候,一个极轻的声音伴着一双探向我的胳臂飘了过来。
“啊?”我倏地转头,诧异着这个院子当中竟然有人关心我坐在地上会凉。一个踉跄,我还没有看到那个声音的主人就已经痛叫了出来,“哎呦!”
“可是崴到了脚?”一双狭长的眼睛满是关切地对望着我,手臂也紧紧地扶在我的肩膀。
“呃?”脸上一阵湿热,我轻轻垂下眼眸,不允许那双清澄的眸子对我过多的探究。
“敬?,敬?你这是怎么了啊?”一阵絮絮的衣裳摩擦之声,陈彦广平日里最为宠爱的惠夫人带了几名侍女匆匆而来,紧接着便是几乎响彻了整座院落的凄厉尖叫,“王爷,您快请大夫来啊,咱们的敬?,咱们的敬?被毁了容了,毁了容了啊!”
“什么?”陈彦广才刚刚冲着曲大人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便被那边的看似惨痛给吸引了过去。
“怎么会?”我也是满眼惊疑地望向哭声忽然变大起来的敬?。
“小心。”清澄眸子的主人是个比我高了半头的少年,看到我蹦跳着想要靠近过去,他轻轻扯了扯我皱眉道,“脸上是有血迹,不过应该不至于毁容。”
“那根树枝。”忽然想到刚才敬?拿着用来打我的是根松树树枝,我微微张大了口。
“大胆的狗奴才,真是混账!”陈彦广气呼呼地拨开人群冲着我走了过来。
看到陈彦广满脸的怒气,我先是一愣,然后一把推开扶着我的少年,高高昂起了头脸。
“你?”少年先是一呆,然后看见我昂扬的气势,轻轻退了一步道,“小心。”
“王爷!”原本跟在陈彦广和曲大人身后的陈王妃忽然唤了一身,在陈彦广的注视中快步走近道,“王爷,那不是奴才。”
“什么,不是奴才?”盛怒中的陈彦广眼光一动,迷惑地望向我高扬着的头,“她是,她是……”
看着陈彦广望着我的眼神不知为何竟然变得温柔起来,我抿紧了嘴唇,双手不停地捏揉着裙摆。
4
“她……”陈彦广忽然转眸望向身旁的陈王妃,“她是?”
“她是敬华,绾素的女儿。”陈王妃拿着了然的眼神在我脸上梭巡了少许之后,悠悠转向陈彦广。
“绾素,周绾素,她是她的女儿?”陈彦广似乎仍然有些迷惑,他喃喃地低语着,求助似的拉住陈王妃的手,眼中竟然飞快地闪过一丝悲伤。
看到陈彦广似乎已经想不起娘亲的名字,还有陈王妃身后原本打算跟着陈彦广一起过来向我兴师问罪的惠夫人轻掩了口鼻一副看见鬼似的的神情,我不顾脚踝上的疼痛,猛地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没错!我就是她的女儿!”
“来人,快请大夫来为敬华郡主,”陈王妃握了握陈彦广的手,松开他来到我的面前,对着我轻道,“呃,还有敬?郡主,瞧瞧伤势。”
“谢王妃。”看到侍从已经匆忙跑去请大夫,我冲着陈王妃感激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陈王妃轻轻一笑,抬眼转向陈彦广道,“后庭的筵席和歌舞想必已经备好了,王爷就先去招呼客人吧,落樱将这里安置妥当了便会过去。”
“呃,好。”听到陈王妃的话,陈彦广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似的,望向一旁面色淡然的曲大人道,“曲大人,请。”
“少陪。”曲大人遥遥冲着陈王妃拱了拱手,随着陈彦广离去。那个一直扶着我在我脚踝崴伤后倍加关心的少年匆匆望了我一眼,竟也跟着曲大人和陈彦广而去。
“都散去吧。”陈王妃四周一打量,眼神中满是庄严。
“敬?,我可怜的敬?啊。”惠夫人也一边抽泣着一边带了?轩和敬?匆匆离去。
“这,”见人都已散开,陈王妃才重新垂首,一边抚摸着我的双髻一边问道,“这是你娘为你梳的?”
“嗯。”想起清晨时那个铜镜中漂亮的几乎连我自己都认不出的倒影,我大力地点头。
“绾素还是那般的心灵手巧,”陈王妃轻轻一笑,继续问道,“敬华,你娘她还好吗?”
“呀!”听到陈王妃提起娘亲,我猛地回过身去,然后便直直地扑到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陈王妃惊慌地俯身,轻轻托起我泪水涟涟的脸庞叠声追问着。
“王妃,”看到陈王妃望着我的眼神中竟然有种关切之色,又望了一眼已经远去的陈彦广,我忽然一把抱住陈王妃大哭起来,“不好,娘亲她不好,她不好!”
5
“怎么?”陈王妃一边抚着我的泪水一边追问着。
“碎了,已经碎了。”我捧起那将我弄哭的物事,喃喃着在陈王妃眼前举起那块已经碎成了几片的玉牌,委屈地嚷道,“娘亲她喝不到止咳汤了,喝不到了。”
“已经这么大的孩儿怎么竟然这么爱哭?”陈王妃一边轻轻皱了眉头一边伸出手来揽我入怀,口气中竟是无尽的怜爱。
――
――
“绾素,绾素见过王妃。”娘亲看到随我一同进来的陈王妃,急忙躬身行礼。
“还是如此见外_4460.htm。”陈王妃轻轻托起娘亲,轻轻咳嗽了两声。
“王妃,快请坐。”刘嬷嬷急忙拿衣袖将软凳拂了一遍,然后又转身将窗户推开,才讪讪地说道,“咱们西苑平日里背阳,屋子是有点潮气,通通风会好点。”“不妨事。”陈王妃怜惜地望了我一眼,轻轻地坐下,然后从身后的侍女手上取过一盅炖品搁在桌上望向娘亲道,“这盅雪蛤冰糖银耳用来止咳化痰效果是最好的了,我已经吩咐了厨房了,什么时候想吃便吩咐了他们就是了。还有大夫,我也已经传了,过会儿便给你诊脉瞧瞧。”
“谢王妃。”娘亲转头望了我一眼,正对上我喜滋滋地闪动着邀功的眼神,娘亲忽然轻垂了眸子转回头去对着陈王妃躬了躬身。娘亲刚才的眼神垂得太快,快得竟然没有让我看清楚她眼中那淡淡的神色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一直在心中琢磨着娘亲的那个眼神,陈王妃和娘亲她们的对话我竟连一句也不曾听入耳中,直到娘亲连声唤我为陈王妃送行,我才回过神来。
“王妃好走。”我急忙走了过去,立在娘亲身旁冲着陈王妃实心实意地躬身下去。
“绾素,你养了一个好女儿。”陈王妃扶起我来,手指轻轻地拈弄在我的头顶,转而对着娘亲道,“今日开的是家宴,你因身子不爽不便出席,可是敬华不妨与我同去。今日招待的都是王爷朝上的好友,同来的不少是些和敬华相仿年纪的孩子,不如让她也见见世面。”
“这,”娘亲垂了眉眼,望见我满脸的期待,才抬眼道,“绾素听从王妃安排。”
“走吧。”陈王妃冲着娘亲笑了一下,轻轻牵起我的手。
“是。”我恭顺地点了点头,转眼对着娘亲说,“娘亲,晚些时候我便回来。”
“听王妃的话。”娘亲一边点头一点对我嘱咐着。
“嗯。”我重重点头,跟着陈王妃离开。
6
“王妃?”看到房间正中那个正在冒着热气的巨大浴桶,我不解地转眸望向身后的陈王妃。
“我要敬华在今日成为宴上最引人注目的小美人儿。”陈王妃轻轻合上房门,只是定定地望着我笑。
“嗯。”想起那个看到我视为鬼怪的惠夫人,再想起那个连我娘亲名字都似乎忘记的王爷,我深吸了口气,解开衣带迈进浴桶中。
“敬华。”陈王妃握着一块毛巾缓缓走近了我。
“王妃。”感觉到后背猛然一凉,是陈王妃的手指。我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倏地向前倾去,躲开陈王妃的手,我惶惶地垂了眉眼道,“敬华不敢劳烦王妃。”
“说什么劳烦,论起来,你不也要称我一声娘亲的吗?”陈王妃轻轻抬起我的下颌,对着我满是惊慌的眼睛笑意盈盈。
“嗯。”看到陈王妃眼中暖暖地笑意,我心中一热,抿了抿唇终于转身重新在水中坐下。
“敬华,”陈王妃一边为我抹着后背,一边低低问道,“今年十四岁了吧?”
“嗯,已经过了开春时的生日了。”我拘谨地望着眼前漂浮在水面上的朵朵花瓣,轻声回着。
“十四,”陈王妃手上忽然顿了一下,声音也似乎低沉起来,“如果我的孩儿也安在的话,应该和你是一般大的。”
“啊?”我猛地转过头去,正对上陈王妃向我望来的眼睛,只见这双幽暗的眼睛中满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那孩子命薄,”陈王妃微微移开眼睛,轻声对我解释道,“未满周岁便夭折了。要不然你便有个几乎一般大的姐姐了。”
“王妃,您节哀啊。”看到陈王妃唇角笑容中竟似隐匿着无尽的凄楚,我动了动唇,却只能用这么几个无关痛痒的字去隔靴搔痒。
“你们年纪相仿,看到你难免就会想到了我那个苦命的孩儿,竟然,连声娘亲都不曾唤过我,就那么去了。”陈王妃叹了口气,再扬起的眼睛终于回复了惯有的明亮。她眨了眨眼睛,拿毛巾湿了些热水重新置于我的肩膀之上,才轻轻笑道,“瞧我,竟然和你说这些,敬华可别见怪。”
“嗯。”我摇了摇头,将手轻轻搭上陈王妃的手背。看到热雾蒸腾中的陈王妃面目模糊,竟然和白日里那个锦衣华服,端庄高贵的贵妇人判若两人,我心头猛地一热,嘴上仿佛不听使唤一般经轻轻说道,“娘亲。”
“你!”听到我低低的声音,陈王妃并不抬眼,身上却是猛地一颤。
“刚才王妃不是才说,论起来,我也是您的女儿吗?”望着跌落在我手背上的那两滴晶莹的水珠,我侧头微笑。
“好孩子,好孩子。”陈王妃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哽咽。
7
轻轻撩起粉蓝色的绫罗纱裙,迈出那双镶有金银丝线绣花的软底缎鞋,看着裙裾边缘绣缀着的朵朵小荷冲我扬起红艳艳的笑脸,如做梦一般跟在陈王妃的身旁并肩而行。
一路上看到下人们在陈王妃的示意下纷纷向我行礼,我越发扬起了头。手,也越发紧地握住陈王妃。
“敬华,给王爷请安。”来到大院中豪华精美的宴厅,陈王妃一路领着我行至已经落座的陈彦广面前,轻轻推了我一把。
“我,”看到端坐在椅上正定定地望着我的陈彦广,我赶忙移开眼睛,规规矩矩地行礼道,“敬华,敬华给王爷请安。”
“傻孩子,怎么竟然对你的父亲称呼王爷呢?”陈王妃微微一愣,伸手扶起我来,一边轻轻抚摸着我的头顶一边对望着陈彦广无限唏嘘道,“真是可怜的孩子,准是因为久居西苑所以平日和王爷太过疏远了所致。”
“敬华,给爹爹请安。”听了陈王妃的话,我胸中一涩,急忙重新行礼。
“好了。”对于我刚才于称呼上的的冒犯,陈彦广丝毫不以为忤,他望着我水盈盈的眼睛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绾素,你的娘亲,她的身体还好吗?”
虽然隔着眼前的一层朦胧雾气,可我还是清楚地看到陈彦广望着我的眼神似乎亮了起来,我悄眼望了望一旁的陈王妃,大力地吸了吸鼻子,堆起笑意答道,“娘亲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不过王妃已经遣了大夫去瞧过了,想是不会有所大碍的。爹爹大可不必挂心。”
“呃,如此甚好,甚好。”陈彦广连连点头。他大笑着抚了抚胡须,转向陈王妃道,“若是绾素旧疾已除,明日便将她们母女从西苑接出来吧。”
“是。”陈王妃搁在我头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便笑眯眯地点头应了。
“如此,你便带着敬华入座吧。”陈彦广转而望了望我,半晌才又出声。
陈王妃欠了欠身,拉着我的手便往一边的席位上去了。
一路听着耳际垂下的水晶耳饰相互碰撞而发出的丁零脆响,我笑容满面,脚步轻快。
“敬华,你便坐在那里吧。离我近一些,好吗?”尚未入席,陈王妃便微微倾了身子附在我的耳边低语。
“嗯。”遥遥看到陈王妃所指的席位上已经入座的两个粉衣少女笑容满面,憨态可掬,我侧过脸庞对着陈王妃点了点头。
8
“敬瑜、敬珞,快来见过你们的大姐敬华。”陈王妃一边拉着我入席,一边对着那两个粉衣少女介绍。
那两个粉衣少女先是齐齐躬身对着陈王妃行礼,然后便转身对着我俯下身去和声道,“敬瑜、敬珞,见过敬华姐姐。”
“嗯。”我正在心中奇怪着这两个粉衣少女竟然眼生,忽然听到陈王妃说到她们俩的名字,我才想起前几日听来的那些闲话。我捺住心中的慌乱,努力地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在陈王妃的注视中将敬瑜和敬珞陆续扶起。
陈王妃点了点头,眼光却停留在我的身上,我也大胆地和她对视着。终于,在她的眼中,我看到了一丝笑意。她轻轻抬手随意地抚了下我的衣领,才轻声说道,“真是难为了绾素,孤居西苑竟还将你教得这样好。”
“王妃过奖了。”我轻垂了眼帘,一副恭谨的模样。
“好,你们好生玩着,筵席马上便开始了。”陈王妃摆了摆手,转身去往席中。
“王妃慢走。”看到陈王妃转身,我和敬瑜、敬珞赶忙躬身相送。
见陈王妃去得远了,我才轻抬了头,对着敬瑜姐妹吩咐道,“都坐吧。”
“是。”敬瑜姐妹齐齐应了一声,便随我入席。
几名穿着薄透纱衣的舞娘随着一阵乐声从全场舞过之后,陈彦广缓缓站起身来,高声宣布着宴会的开始。
听着耳中的觥筹交错,看着眼前从来不曾见过的美丽糕点,我的心中划过一丝又一丝的涟漪。
“咦?”兀自出神间,感觉到旁边有道眼光不时地投向我的身上,我轻轻转头过去,看到年幼一点的敬珞对着眼前的糕点一副垂涎三尺却又努力按捺的神情,顿时心中了然。我将糕点往她手边推了一推,轻轻笑道,“随意。”
“谢谢敬华姐姐。”敬珞绯红着双颊朝我点了点头。
“嗯。”我微笑着略一示意,便将视线重新投向主位那边的陈彦广、曲大人以及那个有着一双狭长眼眸的少年。
“敬华姐姐?”正在我看得出神的时候,年长一点的敬瑜忽然轻轻唤了我一声。
“怎么?”我转过头去,端出一副长姐的表情。
“敬华姐姐,”见我转头,敬瑜扯着高扬的嘴角,无比认真地对我说道,“你是我和敬珞所见到的最漂亮和高贵的人。”
“嗯嗯!”听到敬瑜的话,正忙着吃糕点的敬珞也连声地附和着。
“高贵?”我低低地呢喃着敬瑜口中所说的这两个平日里绝对不可能和我挂上关系的字眼,慢慢地笑开,轻轻地转眸望向已经归位的陈王妃。
9
“敬华姐姐,敬华姐姐?”敬珞侧着脑袋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见我眼睛望向了她才悄声问道,“我听说今日是为了让那位曲大人的公子不至于觉得无聊,所以才安排了咱们出席的,你说对吗?”
“呃?”我眨眨眼睛,满脸疑惑。
“敬华姐姐,依你之见,那个曲大人会同意将他的儿子留在咱们府中吗?”不等我出声,坐在敬珞身边的敬瑜也轻轻靠了过来。
“曲大人的儿子?”听了敬瑜姐妹的听说,我忽然迷茫起来。
“那不是吗?”敬珞忽然低低叫了一声,紧抓着我的衣袖呢喃道,“他正朝咱们这边看过来呢。”
“哪里?”顺着敬珞的指引望去,我看到了一双狭长而深幽的眼睛正微微含着笑意向我看来。原来他就是曲大人的儿子。冲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我便侧了头过来,对着敬瑜姐妹这对包打听问道,“为什么他要把儿子留在咱们府中呢?”
“敬华姐姐你没有听说吗?”看到我有所疑惑,敬珞似乎有些兴奋,她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道,“好像是那个曲大人要伴驾亲征,而爹爹想要拉拢了那位曲大人,所以一门心思地想着将那位小公子留在咱们府中。”
“哦?”我拉回身子,对着敬珞微微扬眉。望向那个连我的爹爹陈王都要如此费心拉拢的曲大人。
“嗯,咱们从惠夫人窗户边上听到的。”见我的眼光悄悄睨向正位上的曲大人,敬珞以手掩口,冲着我压低了声音。
“咱们本来是想去探望受伤的敬?姐姐的,可没成想才到门口便被挡了出来,这才在外头听见了惠夫人的话。”敬瑜似乎是嫌敬珞在我面前太过多嘴,白了敬珞一眼,巴巴地冲我解释。
“既然是惠夫人说的,那多半便是真的。”看出敬瑜的担心,我轻轻笑了下,附和了一句。
“我还听到啊,惠夫人气呼呼地说什么贱丫头好恶毒的心肠呢,只是不知道惠夫人说谁是贱丫头?”见我口气和缓,敬珞冲着敬瑜挤了挤眼,讨好一般地对我继续说着。
“贱丫头?”我喉中一紧,抓住了敬珞的胳臂,“惠夫人当时还说了些什么?”
“敬华姐姐不会怪咱们多嘴的。”见我并不反感,敬珞宽慰地冲着敬瑜点了点头便转向我道,“惠夫人本来是打算让敬?姐姐在今日的宴上为大家抚琴的,可是敬?姐姐却在今日被人伤了头脸。贱丫头,应该就是惠夫人在骂那个弄伤了敬?姐姐的人吧。咱们府中居然会有人这么大胆,连敬?姐姐都敢弄伤啊。”
“你想知道?”看到敬瑜姐妹满脸的不可思议,我轻轻咧了咧嘴,高贵优雅地笑了起来。
10
“敬华姐姐知道那人是谁吗?”许是因为看到我的表情甚是古怪,连敬瑜也大感兴趣地凑近了过来。
“呵呵,”我望着敬瑜姐妹满脸的好奇,终于笑眯眯地说道,“惠夫人说的那个贱丫头,就是我。”
“啊?”敬瑜姐妹俩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一处,她俩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再出声。
“呵呵……”望着敬瑜姐妹俩因为恭维错了人而惊愕莫名的神色,我丝毫不去理会。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子,为着敬?因为受伤而失去了当众表演这个出风头的机会而暗暗地开心。
看着宴上酒过三巡,陈彦广端着酒杯站起身来,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之之后,才转向坐在其身旁位置上的曲大人高声道,“为了给曲大人送行,咱们今日特意安排了这次的家宴,并且府中小儿还专程准备了表演,等会儿可要曲大人逐一点评的哦。”
“王爷抬爱,明远今日可是有眼福了。”那位白日里对?轩的鞭法大加赞扬的曲大人浅浅笑着,似乎是一派的彬彬有礼。
“哼。”望着那位曲大人的风度翩翩,我低低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原本坐在陈王妃一旁的惠夫人正悄悄地起身,似乎是朝陈彦广走去。“咳咳,”已然坐下的陈彦广重新站了起来,他先是冲着曲大人拱了拱手,然后高声说道,“既然敬?的伤势并无大碍,那便让她来为大家抛砖引玉吧。”
看到立在陈彦广身后的惠夫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吃惊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难道那个一身红色站在门口秀?处的人竟然会是刚才还在吵着说被我毁了容的敬??我眨了眨眼,定定地望着。
只见以轻纱遮面的敬?施施然从屏风后面走出,跟在她后面的是一个抱着古琴的soudu侍女。
看到敬?既然能够在人前抚琴声,想必脸上那伤应该不至严重。
放下了心,我只管望着那个如同众人焦点一般趾高气扬地缓缓走来的敬?。
“敬?见过爹爹,见过众位大人。”只见敬?立在大厅正中,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开始吧。”陈彦广扬了扬手,望着敬?的眼光中满是骄傲。
“晓云。”敬?在琴台前坐下,转身向着身后的侍女吩咐了一声。
“郡主。”听到敬?吩咐,似乎不常在人多的场合出现的晓云紧张地微微一颤,然后便匆忙地将琴放上了琴台。
看着大家都将期待的眼光集中在了正在轻挽罗袖的敬?身上,我却偏偏和众人相反似的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