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狐 第四十七章小祖宗

  幽娘在街道上奔跑，行人全都像画皮妖怪一样，长的里外不一，他们彷彿在笑她，笑她不自量力，笑她愚蠢。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来到一个暗巷倒了下去，变回一隻再普通不过的灰狐狸，与这灰暗的巷子融为一体。

  突然，她脖子有一股拉力，一个爽朗的男声有几分开心：「嘿！狐狸精！」

  待那人看清楚幽娘，他像是摸到烫手山芋一般，将其丢了出去，幽娘撞到墙壁发出一声哀鸣，他这才发现不对，赶忙将狐狸抱了起来，像是宝物似的捧着她：「哎呦，小祖宗你怎么在这里？」

  幽娘没有回应，她只是厌厌的任由男人摆弄。

  原来这人是梁叁红，为了完成师弟的遗愿「除尽天下妖，当上国师」前者他是做不到，但后者他可以努力试试，所以他来到京城捉妖，努力积累自己的名望，只是京城妖太少，为了养活自己，他只能在大街上摆摊替人算命卜卦，离了茅山，他就像脱了一层枷锁，活的更加随心。

  他见幽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不再多问了，她一隻妖在这大街上太危险，只能先将她带回去他的宅子。

  梁叁红的宅子偏僻，从京城闹区步行一个半时辰才能抵达，四周人烟稀少，仅有几户住了很久的老人家。

  他一推开大门，一群駡咧咧的声音一起朝门口叫駡。

  梁叁红一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不耐的说着：「消停点，成不成？」

  大厅内，充满了大大小小的笼子，他们的共同点都是贴了梁叁红的血符，里头各关了一隻妖精。

  梁叁红自上次望日山教训，再也不敢乱杀妖，只能花些心思将妖捉回来观察一阵子。

  若是善类放回山林。

  若是妖邪，杀之。

  回到家后，他问什么，幽娘都不回，只是静静的缩成一团。

  起初叁天不进食，梁叁红换着许多东西给她吃，不论如何央求，就是不吃，他担心幽娘把自己饿着，到时候陆游找他算帐。

  直到第五天他端了一碗再普通不过的地瓜粥，这还是他去向附近老婆子讨要来的，他问若小孩多日不肯吃饭要如何解决？

  老婆子便煲了一碗地瓜粥给他，跟他叮嘱，不可吃油腻的，空腹几日要先吃清淡点养养胃。

  梁叁红给了老婆子一些钱，她不肯要，说梁道长平日帮忙的够多了，这些钱不好意思拿，梁叁红谢过老婆子之后便回到屋中。

  再次尝试，果然幽娘化成人身，拿起汤匙一口口慢慢的吃着。

  吃着吃着，她忽然落泪，她哽咽的说着：「谢灵运骗了我。」

  梁叁红想起谢灵运待幽娘极好，不太像会框骗她的模样，在他看来，谢灵运恨不得把他自己的全部给了幽娘，只是那是在望日山上的谢灵运，下了山他就不清楚了，究竟是变了心，还是变了人。

  当梁叁红看到幽娘手上的伤痕，以及她身形消瘦，他觉得大概是变了人。

  梁叁红搬了张凳子八卦起来：「谢公子如何骗你？」

  她衣袖抹了自己的眼睛：「他说会娶我，但他早就有一个订亲的娘子了。」

  梁叁红点点头，这故事他听了很多次，万变不离其宗，凡人给了妖精海誓山盟，最后为了权势、金钱选了同为人类的妻子，独留一隻妖错愕迷茫。

  他叹息道：「这样对你们都是最好的，人妖殊途，你们终究不合适，百年后他剩一杯土，你依旧青春美丽。」

  幽娘放下汤匙，吸了鼻子：「但人家白织绣跟念白方丈许诺了来世。」

  梁叁红摔下凳子，又问她可是法王寺的念白方丈，幽娘说是。

  梁叁红顿时觉得命运有些可怕，蜘蛛妖与法王寺方丈，他想不出那是何种画面。

  幽娘情绪更低落：「他说过会寄信给我，等了一个多月也没有一纸半字。」

  他想了一下，人常说劝合不劝离，但他们在一起本就有违天理，劝合不对。

  「他一定是忘了我。」

  他又想到谢灵运因她而杀红眼的模样，嚥口水，劝离也不对。

  「叁红他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他还是什么都别说，生命会找到出路，是合是离都是他们的缘。

  最终梁叁红全程无语，只是静静听着她倾诉，回忆她在望日山上充满生机不谙世事的样子，再到如今枯萎独自垂泪的模样，他只觉得「情」这一字，有毒。

  梁叁红已经做好长期供着这个祖宗的决心，甚至都决定拿私房钱买两个婢子来伺候她。

  没想到幽娘已经可以自理生活琐事，甚至还能帮忙一二。

  他还发现幽娘一个特点，她很会看面相，能通过一个人的长相来判断他是否为好人，

  幽娘说，因为她不晓人心好坏，又容易受骗，但凡听到的话她都信，所以陆游强迫她学会看「面相」。

  陆游从未强迫她做任何事，唯有强迫她学「面相」，他说可以藉此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不管是妖还是人，若是善，话可听七分，若为恶，则可不听。

  幽娘不懂七分是哪七分，是十个字里听前七个字，还是挑七个字，她只能矇矇懂懂的点头，假装自己了解，因为那时她怕陆游又继续跟她长篇大论说道理。

  既然不懂，那就索性当作长的善良，话都可以听。

  但下山后她好像开始懂一个道理「人心难测」。

  面相善良的人，也有坏的心肠，也会説谎骗人，就像初见时，叁红让她把剑抛了，她信了，得到的却是差点送命。

  谢灵运虽然长的一副好皮囊，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一看就是亡命之徒，但他行为举止却异常温柔，是个好人。

  幽娘想了想，随即摇头，不，他是坏人、骗子。

  她想再多看看，所以梁叁红出去摆摊时，她会扮成少年的模样，假装是梁叁红的学徒，再旁边摆一摊看相。

  只是前面几次，她说话太直，不中听，害梁叁红被砸几次摊子，梁叁红说了很多次她的缺点，幽娘固执的不改。

  梁叁红为此跟她吵了好多次。

  他说太诚实不好，她说骗人不好。

  幽娘性子固执不晓变通，梁叁红个性也固执不晓变通，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同样刚硬的两人相处必是有摩擦，叁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如此下来，梁叁红气的肝疼，幽娘倒是越发伶牙俐齿，在梁叁红的帮住下，她看相的本事也越来越厉害，但依旧看不懂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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