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南方小城奇迹般飘雪。
阴沉沉的天空忽然洋洋洒洒下起鹅毛似的雪花,让原本死气沉沉的课堂瞬间恢复生机。叶一竹握着笔开始走神,托腮欣赏仿佛被设置了慢镜头的雪景。
今天的冬天似乎特别冷。
天气变冷,食堂的烤栗子遭到疯抢。每天下课铃一响,成群的人如脱缰野马冲向食堂,只有顾盛廷和高其几个人慢悠悠逆着人群往回走,手里拎着大家梦寐以求的蜜烤板栗。
也只有他们这种敢逃课的才能在食堂守到首批炒栗子出炉。
叶一竹心安理得享用着顾盛廷不费吹灰之力买来的东西,还分享给左邻右舍。
艺考马上就要开始了,宁雪难得白天也在学校,却不知道人手一份烤栗子的热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一竹看她明显清瘦许多,一边帮她剥栗子一边让她放平心态,以她的实力肯定没问题。
知道她是在帮自己缓解压力,宁雪还是心事重重:“一竹,不瞒你说,我最近都睡不着觉,每天一闭上眼睛就是在考试现场。”
“不应该啊,你都准备这么长时间了,大大小小的晚会、模拟考试你都经历过了,怕这干什么?”叶一竹慢悠悠剥了颗饱满的栗子递给她。
宁雪撇嘴,“倒也不是害怕,就是情绪有些不稳定。”她咬了咬嘴唇,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压低声音对叶一竹说:“你能不能让顾盛廷跟程褚说一声,让他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就算她不说叶一竹也猜到了一点半点,就程褚那种公子哥怎么可能甘心轻易放手。知道宁雪要考试,他依旧雷打不动每天早晚和她问好说晚安,有时候还会点奶茶和小吃到她所在的培训机构,弄得宁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不你就干脆狠狠心,一句话也不要搭理他。”可叶一竹知道这对宁雪来说很难,她心地善良,性子又软,总觉得拒绝狠了过意不去。
“我怎么没狠心,这都快一个月了,我也就帮你找顾盛廷那次主动和他说过话,平时他和我说晚安,我也装作没看见。而且我说了,我现在没心思谈恋爱。”就连他点的外卖,她有时候烦了都直接拒收,弄得外卖小哥很是难办。
叶一竹看到她郁闷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试探着问:“要不,等你考完试接触接触?”
虽然她也不是很了解程褚,可叶一竹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宁雪一颗心牢牢拴在成博宇身上。从上学期开始,宁雪就患得患失,说这一点没影响到她生活和考试是不可能的。可谁知道关键时刻,还冒出个程褚。
“说什么呢!”宁雪又羞又愤,把叶一竹手里的栗子一把抢过去,低着头不再说话。
看到她抽屉那袋凉得被水蒸气笼罩的包子,叶一竹冷声问:“你和成博宇到底怎么回事,最近我看你们挺熟的啊。”
今天早上宁雪捂着两个包子来上课,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原来她在校门口偶遇成博宇,那玩意儿直接给她把早餐买了,还祝她考试顺利。
落在旁人眼里,这也许就是朋友间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和祝福,成博宇本人说不定也是这个想法。可谁不知道宁雪喜欢成博宇不是一天两天了,包括成博宇本人。可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对一个情窦初开小女生的每一次关怀和亲近,都有可能在对方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宁雪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低头看了眼抽屉,又看看叶一竹,半天没说话。
大概是从那晚去私人会所碰到他开始,让她又开始期盼一线希望。
“等你考完试把话说清楚吧,万一他突然和就别人在一起了,你不得疯?”
毕竟宁雪从来就没有正儿八经的表过白,人家成博宇就算想拒绝也无从下手。那边还有个程褚虎视眈眈,已经把成博宇视作情敌,每次出去都拉着人家斗酒,弄得成博宇一头雾水。
教室里弥漫着栗子和地瓜的香甜,让人仿佛置身暖室的壁炉。可宁雪的心却一点也热不起来。她何尝不想给自己一个痛快。他似乎对她是有点好感的,可明明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他却还是能坦然对她,就像对任何一个学妹、朋友一样好。
宁雪不得不承认她是怯弱了,她不敢撕破这层隔膜。因为她似乎有预感,自己得到的会是冷冰冰的回绝。
*
当天晚修前,学校论坛就疯狂流传着一组疑似是许佳安在高级会所当服务生的照片,不过上传照片的人什么都没说,就连照片都是高糊像素。
不过越是这种模棱两可、没有太多描述的东西,就越容易引起遐想和猜测。
叶一竹也看了那组图——是跨年那夜拍摄的照片。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许佳安穿制服的打扮,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照片实在太模糊了,就算是四班的人看了,也顶多觉得照片里那个人的身段和脸部轮廓有些像许佳安。
仅此而已。
就连高其都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把照片拿给顾盛廷看。
顾盛廷忙着补觉,没空搭理。高其锲而不舍,硬是把屏幕伸到他眼前,“叶一竹又不在,你帮忙认认人怎么了。现在多一个人觉得这不像许佳安,就能多维护一下她的名声。”
被吵得心烦意乱,顾盛廷一把夺过手机点开大图。旁人满是期待地凑过来,看到顾盛廷眉心紧皱,盯着照片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也就在二楼后座见过许佳安,后来在学校偶遇再问她,她说高叁学业压力大就没有时间再去那种地方打零工了。
照片只有侧面,还被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光是这样看,谁也不敢百分百认定。
可顾盛廷看到了她手腕上常年戴着的一条彩绳。
*
叶一竹和宁雪吃完晚饭回到教室,许佳安正趴在桌子上哭,四周围了一圈人在安慰她,问她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才会这样造谣她。
“我看照片也不像她,可放照片的人明显是要针对她,想利用舆论攻击让她不得安生。”宁雪虽然不喜欢许佳安,可觉得一个女孩子被人造这种谣,还是挺值得同情的。“可她平时好像也没和什么不叁不四的人来往吧,这是惹到谁了?”
下晚修的时候顾盛廷在门口等叶一竹放学,许佳安在几个女生的陪同下失魂落魄下楼。瞥到她空荡荡的纤细皓腕,顾盛廷就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答案。
因为他从照片背景认出了那家会所就是叶一竹跨年那夜去的地方,心里小小斗争一下,还是在路上主动和她提起这件事。
叶一竹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他本来就怕她不高兴,上次那件事才刚过去。连忙说:“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想因为她再惹你不开心。”
“你认出她了吧,才会这样问我。”
被毫无预兆戳中心事,顾盛廷一时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可见她直言不讳,他心头一动,情不自禁去牵她的手。
叶一竹心血来潮想逗他一下,冷冷甩开他:“这么糊的照片都能认得出来。”说完,她冲一脸错愕的他挑了挑眉,把手插进口袋里面对他缓缓后退几步。
高高扬起的发尾被风吹拂到脸上,顾盛廷把那份明目张胆的试探和不满尽收眼底,轻笑一声:“好玩吗,叶一竹。要是有一天你的照片也登上了校园头条,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他咬牙切齿——一瞬之间想起了当初她和李宇在学校后门的照片。那时候他和她只见过寥寥几面,他就能一眼确认那个人是她。
叶一竹眼角的笑意怎么也盖不住,跑过去挽住他的手撒娇似地晃了晃,“真的啊?”
“开心吗?我倒是恨不得把你吃了。”他阴沉沉盯她,黝黑的瞳孔里涌动着复杂情绪。她撇嘴踮起脚尖用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衔住他的下唇呢喃:“我先把你吃了啊。”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着他就一手搂她的腰一手托住后脑勺,重心迅速下坠,狠狠吸咬她柔软的唇。
她笑着喊腰疼,睁开眼皮瞪他,然后用力收臂整个人挂到他身上。他微微惊呼一声,抱怨她穿太多重了几斤,可手却是一点也不老实,自然而然托起她饱满的小屁股,细细喘气警告她不要乱动。
顾盛廷专心舔舐她的唇角,“你最好就保持这个位置,不然碰到不该碰的地方,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叶一竹对他一本正经的告诫不以为意,依旧笑得魅惑低头吻他。
*
例行纠缠后叶一竹上楼,宿舍难得灯火通明,几个人都在。廖晓颖在洗澡,“动听”的歌声从洗手间传出来。
范媛媛穿着睡衣靠在房间门口,刚扬起的笑容僵在嘴角,连话都不会说了。
叶一竹关门转身 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走回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后要去刷牙。走到镜子前才看到脖子上清晰的红印,心里正咒骂着,就听到范媛媛的声音:“听说照片的主人公哭了一天。”
挤好牙膏后,叶一竹看都没看她一眼,“可是没几个人相信那是她。”
“怎么可能?”范媛媛不可置信地提高音量,见叶一竹看着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失态了。
叶一竹一眼就认出那些照片是跨年夜被人拍摄的是因为许佳安的制服上还留着大片水渍。她在刷牙前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警告身边的人:“你和她有什么过节是你们的事,只不过这种把戏太幼稚。你也不用特意来和我炫耀你干的好事,我到现在还不觉得谁有那个资格能让我视作所谓的情敌。”
最后几个字轻轻落下时,她把目光落在范媛媛脸上。
“你觉得我在向你邀功?”范媛媛气得声音都在抖,可叶一竹笑得比她还直接,连忙摆手:“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保持从前的样子就挺好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大家都不喜欢的人勉强自己和不想交流的人说这么多话。”
*
临近寒假,许多已经毕业的人回校看老师,顾盛廷也早就安排好时间给他一帮好兄弟。章矩把一头金发染回黑色,耳朵别着两颗银色的耳钉,整个人倒显得比以前平和许多。顾盛廷嘲笑他是异类——别人都是高中时期规规矩矩,上了大学就撒欢释放天性,他倒好,反过来的。
“别他妈提了,人家是去上大学,我是再来一轮高中。早知道大专管得比高中还严,我还不如复读一年,和博宇一起。”
成博宇拍他的肩,“少来吧,你当复读好玩的啊,那里的老师一个个都跟狱警管劳改犯一样。”
他们陪章矩绕着校园到处转悠,章矩深情款款看着校园里的一草一木,语气十分伤感:“年少不知用功,追悔莫及呐。你们是不知道,现在回过头来看,还是高中最好了,朋友也是,还是和你们几个最交心。”
他难得抽风正经一次,顾盛廷嫌他肉麻和他杠上。倒是成博宇,虽然他还在这个校园,但心境已然完全不同,也不禁抬头静静环顾这里的一砖一瓦。
沉浸悲伤没过多久,熟悉的下课铃声响起,让章矩立马回归现实。想起那段被各种变态规矩和试题压榨的日子,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叫:“我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盛廷毫不留情嘲笑他::“还怀念不,要不咱俩换换?”
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很多男男女女,章矩立马两眼放光,搓手四处搜寻目标,“咱们学校美女是真的多,我说你俩要是看到合适的,记着点哥们儿。”
顾盛廷劈他后脑勺,“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啊,没事做、没人管啊。”
章矩骂骂咧咧,说他见色忘友,有了女朋友就不管哥们儿死活了,转身就搂住成博宇寻找认同,“他有人管不敢看,你没有吧?”
听到章矩的话,顾盛廷一激灵,立马竖起耳朵,同时看向成博宇时刻注视他神情的细微变化。
成博宇面无表情拿开章矩的手,却也没有立马回答,还将脸别向了其他地方。章矩敏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立马转头拿手挡着半张脸问顾盛廷:“这是有情况啊,是不是宁雪?”
顾盛廷撇嘴,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还没等他开口,成博宇就说:“别说我了,最近有什么安排?”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肯定得搞顿大的,嗯……等你们期末考试结束的吧,老王那帮人也回来了,咱们老地方见!”
见他蓄势待发,成博宇抬腕看了眼表,淡淡开口:“那后天九点半下了晚修我过去。最近抓得严,逃不掉。”
知道这次复读和高考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章矩没说话,转过身威胁顾盛廷:“你该不会也逃不掉吧?我可听说你们班老严出差去了。”
“老严走了,来了个母老虎管我们。”
章矩恨铁不成钢踢他一脚,用手指点他:“我说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蔫了吧唧的,是不是我走以后胆都没了……”
说完他抬头看到楼上走廊的叶一竹正从上往下看着他们,心里一惊,立马换上一个笑容冲她招手。
叶一竹也怡然自得回了个礼。
*
“我不去。”
明知道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会拒绝,顾盛廷还是像她传达了章矩的热情。
“他是想让我带几个美女过去吧?”叶一竹翻了个白眼。今天在走廊看他们叁个的时候,章矩看学妹的眼神如狼似虎。
顾盛廷笑说:“这小子上大专后光忙着搞乐队了,现在倒想起找个对象。”
“他还玩乐队呢?”叶一竹有些惊讶。
顾盛廷忙着为兄弟说话:“他怎么就不能玩乐队了,人家那吉他弹得可太牛了,我那两下子都是跟着他学的。”
叶一竹停下手里写字的动作,托腮端详顾盛廷,“顾盛廷,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啊。”
认识他也够久的了,她竟然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弹吉他。
顾盛廷面露得意,神采飞扬,眯着一双桃花眼对她说:“多了去了,来日方长,让你迷死我。”
……
他就喜欢看她无语的样子,试卷也不写了,卷了一绺她的头发玩。
叶一竹不为所动,他也只是沉默“沉默”骚然她。过了两分钟,她突然问:“你是不是也和章矩一样的想法?”
“嗯?”顾盛廷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一竹开始收拾桌面,说:“我也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