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风筝只剩下蝶尾在门里面,忽然却停止不动了,应该是说,外面那人停住不再向外拉了。
接著我听到一声尖厉的惨叫,仿佛外面发生了极恐怖的事情。
怎麽了?
我的手条件反射似的扣在门闩上,却在想开门的那时候停住了。
开?还是不开?
正犹豫著,姜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还真?你没事吧?”
我心里一松,拉开了门。
门外面几步远的地方,姜明……当然,现在看起来是杨非模样的姜明,就站在那里。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著他衣襟不住的飘动,真是态拟若仙。
要是他身前几步没有躺一个,又跌著一个,血淋淋的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诡异。
“这……”我有点摸不著头脑:“这是怎麽了?”
姜明还没有说话,地下跌倒的那个女子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挣扎著爬起来向姜明施了一礼:“多谢高人相救……”听她的声音,就是刚才那个从门缝下面拿风筝的,第二个不知道是人是妖的女子。
“不必客气。”姜明的样子看起来淡淡的,冷漠不可接近:“门里住的人对我来说很是要紧,这妖孽身上血光太重,怨气冲天,我容不得她,你倒不必谢我。”
我弯腰捡起地下的风筝,抖抖上面沾的灰,走近说:“姑娘,这个是你的吧?”
“是……”她身形摇摇晃晃的:“多谢公子。”
姜明转向我,脸上的冰霜登时化为春水,衬著杨非那绝顶精致的相貌来看,真是……真是美不胜收。
“你没事吧?”
“没有,”我摇摇头,拉起他的手:“门上的符水是你留的吧?”
“嗯。”他说:“京城地面儿上卧虎藏龙的,的确不太平。我在门上和你身上都留了符咒,有事的话我会立即知道的。”
他的口音里带著几分杨非的特色……好久好久,好象从这一世的童年时期,就没有谁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师兄弟们虽然亲近,但是总是有一层隔膜,而且,我小时候就表现的很懂事,也没有谁这样挂心著,要照顾我。
後来遇到老妈,事情太多太乱简直一团糟,相见不久又匆匆而别。
不过,在这个世界里,对我最好的,大概就是他和老妈了。
大师兄……虽然我是他养大的,但是,他这个人自然有种让人难以靠近的气质。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会做出对他亲密或是轻慢的举止。
和姜明完全不一样。
我感觉什麽都可以和他说,什麽都可以对他做。
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回握住我的手,仔仔细细的把我看了一遍,才转过头去对那个拿风筝的女子说:“你修为尚浅,为什麽要来人群中厮混……这一个又是谁?她刚才分明想取你内丹。”
小姑娘苦笑,那一瞬间的神情又显得天真,又有种沈重的苦涩:“我和她……曾经是好姐妹,一起修炼,一起……可是,修炼固然重要,可是,为了修炼她却渐渐变了,拜了来历不明的师傅,学一些阴损恶毒的招数……她连我们一起修行的姐妹都杀了,取她的内丹修行……”
姜明脸色忽然一变:“她拜的师傅,是不是叫范蛛?”
小姑娘很惊讶的说:“正是。你……认识她?”
“何止认得。”姜明淡淡的说:“还有些宿怨呢。”
我有些不安,握著他的手紧一紧。
他更紧的回握著我,又向那小姑娘点一下头:“你的功法自成一路,花自香是你什麽人?”
那小姑娘脸上露出很惊讶的神情:“先生您……您认识自香?她,很久之前就消声匿迹了,我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她被锁在一个地方,无法出来,也无法与人传递信息。”姜明简单的说,我知道他说的是什麽地方。
“我和她有一面之缘,她向我提起过你。”姜明停了一下才说:“她担心你无人照应……”
“她总是这样……”小姑娘用衣袖抹了一下眼睛:“不过,您要是再见到她,麻烦您和她说,我没有事的,我现在住在京城里,一切都很好,我看了很多书,也懂得许多做人的道理……我不会有什麽事的,让她不要担心。”
“她只担心你心太软了。”姜明说:“做人固然是要善良些,但做妖精……是另一回事。”
唔,这话我赞同。
人善被人欺,妖善被妖吃。
这世道儿啊……真是没法儿说。谁说只有人之初,性本善呢?妖精在最初的时候,也不是个个邪恶的啊。
比如我们跟前这个……
呃,我还不知道她是个什麽精呢。
“花自香说,她替你想了个名字,只是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姜明转过身,手指在空中描画,他的指尖有淡淡的紫色的光华,在虚空中凝结成字。
我看著他的手指动向,姜明的字写的很漂亮,挥洒如风,字迹真的是龙飞凤舞。
唔,好漂亮的闪光字,有点象我过去那个时代常见的霓虹灯。
那时候习以为常天天会看到的东西,现在想来却已经久违。
有些想念。
这麽一分神,姜明的字已经写完了。
“彩……依……”
彩依。
这名字……真是……
我突然睁圆了眼,啊,她是彩依!她就是彩依!
那个後来会遇到晋元的,那个痴情的蝴蝶精。
不过,不过她可能遇不到了……
“彩……依?”她喃喃自语,望著空气中闪闪发亮的两个字:“这是自香给我取的名字啊……”
“是的,她请你好好保重。”
她转过头来:“多谢您。”
“不必客气。”姜明指了下地下躺的那个女子:“这个人,就交给你自己处理了吧。”
“我,我也不知道该……”她有些为难,也有些伤感:“我不知道她要怎麽样……”
“她想杀你,最起码,你应该让她失去再次杀你的能力吧。”
“是,我知道……”
“可是下不了手?”姜明反问。
“对,我……我们毕竟认识了那麽久,我们曾经……”她为难的转头看姜明:“先生,我办不到……”
“你必须办到。”姜明毫不让步,我有点不安,拉拉他的手,他安抚的握了我一下,却依然没有松口:“你必须自己来。什麽事都有第一次。”
“可我……”
“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若是花自香知道了,她会放心吗?”
她可怜兮兮的看了一会儿姜明。
那没用,姜明的意志比金刚钻都硬,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虽然好象他没有欺负过我,可是我就是有种感觉,要是他想欺负我,我真是除了乖乖顺从,没一点儿还手之力。
同样,这只道行不怎麽深的,现在还是小妖精的彩依,对他恐怕也没有什麽招架之力。
姜明不用对你皱眉头,可是你就是觉得该去做他想让你做的事情,任何事。
彩依颤颤的向那个躺在地下的女子走近了一步,回过头来看看姜明,又看看我。
呃,这个,我是爱莫能的。
再说,对坏人坏妖精也不需要同情,他们不需要。
彩依又看看姜明,慢慢弯下腰,手伸了过去。
我不知道她要干嘛,不过妖精们肯定有自己的办法的。
忽然身後有人脆生生的喊:“小姐姐?你在这里做什麽?找到风筝了吗?”
我愣了一下,慢慢回过头。
有个穿月白锦缎衣服的小男孩儿站在我们身後不远的地方,他手里还拿著一个风筝的线轴。
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扎著一个可爱的书生髻,正疑惑的看著我们。
然後,他看到地下有个血人。
我以为他肯定会尖叫,不过他迅速的做了一个动作。
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怔忡的看著小一号的晋元……
我们,在时光的这一头,又不期而遇了。
後颈忽然一紧,姜明的手按在我的身上:“不要说话,也不要动。”